第149章 媚花奴(9)
「老爺,我……我害怕!」
裁雲眼神閃爍了一下,裝作害怕的樣子,用胳膊環住了自己的肩頭,然後抖抖索索地蹲在地上。
「這麼可怕的東西,老爺為何要用自己的手拿著。還有,這是誰的臉?」
「不是你的嗎?」董令行看著裁云:「剛剛你沖著我撲過來的時候,口中喊著的可是你的臉皮。」
「不!怎麼可能呢?」裁雲搖頭,露出一抹澀澀的笑:「老爺看見了,我的臉好好的。」
「那你方才發瘋一樣的又是在找什麼?」
「我……」裁雲抬頭看著董令行的眼睛,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我若說了,老爺會信嗎?」
「你不說,焉知我不會相信?」
「我見了鬼,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鬼,她說她要我的臉。」裁雲捧住自己的臉:「我不認識她,我真的不認識她。可她一直糾纏著我,用長長的,紅色指甲一點一點將我的臉皮給剝了下來。我好害怕,老爺,裁雲真的好害怕啊。
再然後,我就被嚇醒了。我讓小豆子,就是房中伺候我的那個丫頭拿鏡子過來給我看。結果,老爺你知道你看到了什麼嗎?我看到我的臉沒了,銅鏡里出現的是一張被剝掉臉皮的臉,我嚇壞了,就發了瘋一樣的沖了出來。虧得遇見老爺,裁雲才擺脫了那個女鬼的糾纏。」
裁雲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老爺是做官的,一身正氣,自然鎮得住那個女鬼。可裁雲……老爺,裁雲會不會……」
董令行嘆了口氣,看著裁雲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與我說實話嗎?」
「裁雲說的就是實話啊。裁雲知道老爺不信,可裁雲真的見了鬼。」
「看在這張臉的份上,我不難為你。你若想明白了,就到衙門找我。」
「老爺——」
裁雲追了上去,原本想要去扯董令行的胳膊,卻看到那張被董令行捏在手上的臉皮轉了過來,目光森冷的看著她。她心裡一慌,將伸出去的手又給撤了回來。
董令行離開了,裁雲呆立在了原地。
手臂上傳來微微刺癢的感覺,她抬起手,發現那朵花好像起了變化。
原本繪製在疤痕上的花朵,不知是不是因為藥物的關係,看起來竟像是枯萎衰敗了一般,而在枝蔓上,又生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雙生花,一朵花開,一朵枯萎。」裁雲默默念著,「有鬼,真的有鬼!」
胭脂鋪外,裁雲用手掐著刑如意的脖子,眼中透著一抹瘋執的狠色。
柳生手中執著一柄長劍,長劍泛著清冷的光芒,指向裁雲。
「說,你對我做了什麼?」
「裁雲姑娘這話是打從哪兒來的?」
「我的臉,還有我的手臂……」裁雲緊盯著刑如意的眼睛:「你送我的胭脂,還有葯,是不是都有問題。你告訴我,是誰讓你害我的?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她?」刑如意眯了下眼睛:「如意不明白,裁雲姑娘口中的這個她又是誰呢?」
「我妹妹,我那個早該死了的妹妹。是不是她讓你將媚花奴賣給我的,是不是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總是陰魂不散的。我躲了她一輩子,到了,卻還是栽在了她的手上。她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呢?口口聲聲叫著我姐姐,卻總是破壞我的生活,毀掉我的幸福。」
「裁雲姑娘是不是病了?」
「我不是病了,我是瘋了!」裁雲紅了眼睛:「你告訴我,是不是她讓你害我的。你告訴我,我就放了你。你若是不說,我就掐死你,信不信?」
「好,我說!」刑如意將兩隻手都伸了起來:「你先鬆開我,然後跟我來!」
見裁雲不動,刑如意示意柳生先把手中的劍放了下去。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你想知道的是真相,而我還捨不得我的命,所以你鬆手,我帶你去看我的媚花奴是用什麼做的。」
「走!」裁雲的手稍稍鬆了一些,卻仍掐在刑如意的脖子上。
「好吧,你凶,聽你的。」刑如意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麻煩,讓我轉個身行嗎?」
裁雲的手又鬆了一些。
刑如意轉過身,帶裁雲進入了胭脂鋪,穿過一條窄窄的迴廊,進入了一間密室。
「這是什麼地方?」
「我做胭脂的地方。你不是懷疑我用媚花奴害你嗎?那我就讓你看看,我的媚花奴是用什麼做的。」
「用什麼做的?」
裁雲在室內環視了一圈,並未看到什麼特殊的可以用來製作胭脂水粉的工具。
「裁雲姑娘不要心急嘛。姑娘來買胭脂的時候,如意就說過,這媚花奴與一般的胭脂水粉不同,是用漢宮的秘方製作的。裁雲姑娘可知在漢武帝時,曾發生過一件大事?」
裁雲茫然的搖了搖頭。
「蠱禍。」刑如意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蠱?」
「蠱,原本指的是毒蟲,後來經過演化,就變成了巫術的代名詞。這媚花奴被研製的時間恰好是那位陳皇后在位的時間,所以它的方法,也是與這蠱有關的。這麼說,裁雲姑娘你可害怕嗎?」
「說來說去,還是你害了我!」
「裁雲姑娘錯了,如意與姑娘無冤無仇,且是開門做生意的,何來坑害姑娘之說。況且,這媚花奴的好處,姑娘也是親眼瞧見的。若說這胭脂有毒,倒不如說姑娘心裡有鬼。」
「你胡說!」裁雲的五指又收緊了一些:「媚花奴呢?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用什麼做的。」
「裁雲姑娘不鬆手,如意如何給姑娘演示。」刑如意努嘴:「如意可是很有誠意的,裁雲姑娘你也看到了,如意鋪子里的那個小夥計都沒有跟過來。」
裁雲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
「這媚花奴不難做,只要將桃花和胭脂花的花瓣細細碾碎,再用細沙濾去渣滓,晒乾汁液,最後加入一味特殊的東西就可以了。這桃花多是在三月開的,所以早早的便要做準備,現將新鮮的桃花採摘下來,仔細研磨,晒乾后細心收藏。待取到胭脂花后,再將這兩樣混合到一起。至於最後加入的那一味東西,就更加難得了。裁雲姑娘你不妨猜猜看,那最後一味東西是什麼?」
「我少故弄玄虛,我不怕的!」
「裁雲姑娘的膽量,如意是見識過的。這最後一味東西就在這個盒子里,裁雲姑娘既不怕,就自個兒打開看看吧!」
裁雲遲疑了一下,伸手將那個盒子奪了過去,打開……
三日後,海棠院。
「你是胭脂鋪的那位女掌柜?不知夫人今日來有何事。」老鴇站在門前,一手扣著門,一邊用眼睛掃著刑如意的臉。眸中既帶著幾分警惕,又帶著幾分防備。
「是董大人讓我來的,說今日是迎娶裁雲姑娘的日子,讓我帶著胭脂過來好好給姑娘裝扮一下。」
「胭脂?」老鴇的手微顫了一下:「裁雲她,大概用不著了。」
「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
「夫人還要問嗎?」老鴇的嘴斜了斜:「裁雲瘋了,自用了夫人家的胭脂后不久就瘋了。」
老鴇才說完,樓上的門便開了。裁雲披頭散髮,赤裸著一雙腳就從上面沖了下來。待看見刑如意后,整個人縮成了一團:「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妹妹,我沒有妹妹的!我從來都沒有妹妹的。」
「這裁雲是我一手栽培起來的,原本以為她……」老鴇看著裁雲嘆了口氣:「若董大人還願意要她,夫人這就將她帶走吧。好歹母女一場,我也不忍看著她就這麼……哦,請夫人轉告董大人,就當我送給他一個人情,這裁雲的贖身銀子我也不要了。」
刑如意點點頭,走到裁雲跟前,在她耳旁輕輕說了一句。裁雲原本混濁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後竟乖乖起身,跟著她離開了海棠院。
「嬤嬤!」小豆子站在老鴇身後,看著裁雲的背影:「嬤嬤就這麼放姑娘離開了?」
「不然呢?讓我養著這麼一個瘋子。」老鴇轉身看著小豆子:「你跟在她身邊那麼久,也應該學了些本事吧。想不想做我海棠院里最紅的姑娘?小豆子,這個名字不好,我得再給你改一個才行。」
老鴇離開了,小豆子站在門口,看著裁雲越來越模糊的背影,一臉平靜。
瘋掉的姑娘不是裁雲,死掉的那個才是。
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她原本的名字叫做碧蓮。
現在,她瘋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是她與這個碧蓮一起去的城樓,也是她幫著碧蓮將繩索套在了姑娘的脖子上,甚至連那把割掉姑娘臉皮的鋒利的小刀都是她帶去的。
小豆子的手慢慢握了起來。
姑娘是好人,可好人不代表著適合在海棠院里待著,而那個碧蓮,也是個愚蠢的女人。她居然天真的以為,她幫她,真的是想要離開海棠院,當她一輩子的小丫鬟。
小豆子抿了抿嘴,伸手將海棠院的門輕輕關上。
從今往後,海棠院里再也沒有小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