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換顏草(3)
女屍的臉沒了!
臉沒了,很簡單的三個字,但究竟怎樣的情況才算是臉沒了呢?
其一,是死者死後被毀去容顏。
其二,是兇徒過於殘忍,在死者死後將其臉皮給剝了去。
可不管是其一還是其二都不足以讓狐狸駐足觀看。狐狸不是那種尋常的會去看熱鬧、湊熱鬧的人,若只是簡單的被毀去容顏,剝掉臉皮,他頂多瞄一眼也就回來了。能讓他站在湖邊,沉思半響的,一定是連他都覺得匪夷所思的情形。
那麼,這句女屍的臉沒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刑如意帶著疑惑,走到了湖邊。細雨朦朧中,能夠瞧見一具女屍俯趴在水中。頭部至胸部的部分,陷在湖水中,自胸脯以下則留在湖岸上。女屍的身材一般,用盛唐的審美來看,她不夠豐腴,用後世的眼光來看,又有些過於油膩,尤其腰部與臀部囤積的脂肪過厚。
「你在瞧什麼?」
「身材也不怎麼樣嘛。」刑如意小聲嘀咕了句,走到湖岸旁蹲了下來。
狐狸先是一怔,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是他的夫人太過與眾不同,還是這天下的女子都是這般的心思難測——對著一具屍體,首先考慮的不是對方的死因,不是對方為何會死在這個湖邊,而是評判對方的身材是不是夠好。
「從皮膚狀態來看,死者應該在25歲左右。足底有繭,說明日常出行,靠的是雙腿,而不是馬車。皮膚雖不算細膩,但有保養過的痕迹,說明家世尚可。這個年紀,擱到我們那個時代算是正好,擱到現在,怕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
刑如意抬頭看了看湖的四周:「自離開永安之後,這一路上再不曾遇見過城鎮或者村莊。從這四周的環境來看,附近也不像是有村子的樣子,這女子是如何到了這湖邊,又死在這裡的呢?」
「湖面平靜無波,應該不是從湖上漂過來的。」
「既不是從湖上飄來的,那就只能是從山路上來的。」刑如意仔細查看著屍體的四周:「這雨雖小,卻也淅淅瀝瀝下了大半日,縱然有些痕迹,怕是也給沖沒了。」
「如意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指女屍身上的衣服?」
「若是為財,只需拿走死者身上值錢的東西。就算看中了死者身上的衣物,覺得能典賣一些銀子,也不至於將死者扒得如此乾淨。若是為仇,就更沒有必要這樣做。」
「興許是這兇徒貪圖死者的美貌呢。你看這裡地勢偏僻,雖有一條官道,但官道兩側卻布滿了雜草,說明這條官道的利用率並不高,日常來往的行人也不多。雖不知道死者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她既然出現了,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兇徒可能是偶然路過,也可能是尾隨跟蹤,待走到這個地方時,生了歹意,所以就……」
刑如意沖狐狸眨了下眼,跟著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衣服呢?」
「當然是扔掉或者藏起來了。」
「有必要嗎?死人是不可能開口說話的,既不能開口說話,兇手又何須顧忌?既無所顧忌,又何必多此一舉丟掉死者的衣物呢。」
「說的也是。」刑如意皺了皺眉:「從死者的狀態來看,沒有生前的束縛傷,也沒有掙扎傷,這說明死者的衣裳都是自己脫下來的。既然是自己脫下來的,距離案發地就不會太遠。假設兇徒是在得手之後殺掉了死者,且貪圖死者隨身攜帶的一些財物,那麼在死者死後,也就沒有必要將死者的衣物藏起來。除非,死者的衣物具有很強的辨識度,能夠讓人通過衣物一眼就辨認出死者的身份來。對了,你方才說的,死者的臉沒了。」
「是沒了!」
「是兇徒為了掩飾死者的身份,所以故意刮花了死者的臉嗎?」
刑如意提了提裙角,又看了看腳上穿著的鞋子,思量著是不是踩著湖水走進水中,將死者從水裡給拉出來。
「回岸上站著別動。」
狐狸用手輕輕一點,死者就從湖水中「飛」了出來,然後平穩的落在了岸邊。
待刑如意提著裙角跑過去,看到死者的那張臉時,才明白狐狸方才說的「臉沒了」是什麼意思。
「這臉……還真是沒了呀。」
「嗯!」
「我還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刑如意盯著那張臉。
眉毛不見了,眼睛消失了,鼻子跟嘴巴隱約還能看出一個輪廓來,但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生生壓平了。耳朵倒是還留著,可配著這樣一張奇怪的臉,顯得越發突兀起來。
「這應該不是【人】能做到的吧?」
「若是尋常之人,自然是做不到的。」狐狸指了指女屍:「那層綠光,也不是尋常人能夠留下的。」
「有妖氣嗎???」
狐狸搖搖頭:「沒有發現。」
「那魂魄呢?從屍體的狀態來看,死者應該才死沒多久。」
「也沒有。」
「沒有嗎?」刑如意抿了下嘴,將食指按在了死者的額上:「的確沒有,我也沒有感應到。沒有妖氣,說明她不是被妖怪所害。可尋常人,就算殺人,也不至於將死者的臉弄成這個樣子啊。不是不至於,而是不可能辦到。
眉毛可以剃掉,眼睛、鼻子、嘴巴這些卻不能說抹就給抹去啊。即便是我,若是沒有你的幫助,只怕也很難完成。難不成,這行兇者,是一個比我還要厲害的身懷異數的【人】。」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狐狸站在刑如意身旁,低頭看著那具女屍:「此事有些詭異,此地更不易久留。」
「那這具女屍怎麼辦?」
「安葬了吧。」
「安葬?」刑如意盯著那張臉:「若是她的家人還在尋找她怎麼辦?」
「這條路只鏈接著兩個地方,一個是永安縣城,另外一個是喬家莊。她既不是從永安出來的,那必定是喬家莊的人。一切,待我們到了喬家莊再說吧。」
「聽你的。只是,將她安葬在哪裡比較合適呢??」
「這山上就不錯。」狐狸食指一點,刑如意對面的半山坡上就出現了一個山洞。
刑如意想了想,回到馬車上,取了塊毯子將女屍仔仔細細的包裹了起來。
「你放心,既遇到了,就是緣分,我會幫你找到家人的。至於你,暫時就在這山上睡下吧,等找到了你的家人,我再帶他們來找你。」
目送著女屍被送入洞穴,刑如意背過身,上了馬車。
快到喬家莊時,狐狸念了幾句口訣,車前出現了一個趕車的車夫。車夫先是激靈的抖了幾下,再抬頭時,就與平常所見的那些車夫沒什麼兩樣了。
「請問,這車內坐的可是殷先生與殷夫人?」
「您是?」
「老朽是這喬家莊的管事,姓喬,名三喜。是我家老爺讓我在這裡候著,說是今日會有貴客來臨。貴客是一對夫婦,姓殷,打從永安縣城的方向來的。」
「喬老爺?可我們夫婦二人並不認得什麼喬老爺啊。」
「是殷夫人吧?夫人的確不認識我家老爺,但夫人應該認識我家表少爺。」
「表少爺?」
「我家表少爺姓柳,單名一個生字。」
「柳生?永安城的捕快柳生?」
「不錯,我家表少爺正是在永安當差的。昨日,表少爺遣人送信過來,說是夫人與先生今日會途徑此地,讓我家老爺代為招待。表少爺還說,在永安時,得了夫人不少照顧。」
「既如此,就請管事的代我們夫婦二人先行謝過你家老爺。途經此地,還要叨擾,心中著實有些過意不去。」
「夫人客氣了。」喬管事拱手道:「既是表少爺的朋友,又是表少爺親自來信囑託交代的,那便是我們喬家莊的貴客。卧房昨日就已經備下了,酒菜也都準備妥當了,還請先生與夫人不要難為小的,好歹也要到莊子里坐一坐。」
馬車內,刑如意與狐狸互換了一個眼神。
刑如意移步,掀開車簾,說了句:「如此,就有勞管事了。」
「兩位請!」
與常見的那些莊子不同,喬家莊的莊院與庄中別的屋舍沒有明顯的界限。
「這喬家莊倒是有些與眾不同。」
「是與別的地方不同。」管事一邊垂首等著刑如意和狐狸從馬車上下來,一邊回應著刑如意的問話:「這裡起初只是一個小的村落,咱們家是從外頭遷過來的。剛到的時候,也遵循著之前的那一套,修了大的房子,高的院牆,將咱們家跟外頭的那些村民都隔了起來。
可後來,老爺覺得心裡有些不自在。雖說住在同一個地方,可彼此之間除了疏離就沒別的。咱們家人口不多,人丁稀薄,整日圈在這莊子里,難免有些冷清寂寞。
後來,老爺就讓人將院牆給拆了,將咱們家的後花園變成了村中人人都可以觀賞、喝茶還有聊天的地方。再後來,大傢伙兒就變成了一家人。這喬家莊,也從咱們一個小莊子的名字變成了這個地方的名字。
喏,那高牆也從圍著一個小莊子變成了圍著一個大莊子。」
「喬老爺是一個難得的豁達之人。」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是我家老爺說的。」管事領著刑如意進了一座大宅子:「兩位請!」
「喬管事請!」
刑如意才要抬腳,餘光瞄見一個東西朝著自己飛了過來。下意識往狐狸身旁靠了靠,耳朵里跟著就聽到了「啪嘰」一聲。低頭看時,只見腳邊落著一隻被打碎的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