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換花草(8)
刑如意沒有再「調皮」而是乖乖退到了狐狸的身後。她眼下懷著身孕,自然不敢像以前那樣的「無法無天」,況且鬼術始終都會傷身,倘若累及腹中的孩子,只怕後悔都要晚了。她心中有數,這會兒自然不會任性。
況且,躲在帥氣的夫君背後,享受著夫君的保護,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事情,她也樂得接受。
那些浮在半空中的鬼娃們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由上而下,俯衝而至,大有將狐狸生吞活剝的氣勢。狐狸眯著眼睛面對著迎面而來的鬼娃,卻還不忘交代刑如意:「往後退些,這些東西陰氣極重。」
刑如意點點頭,又往後退了一步。
陰氣,她倒是不怕。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她就跟「陰」這個字成了孿生姐妹,幾乎是共生的關係。陰氣,除了會讓她手腳冰冷,體質過寒之外,倒也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只是,她與狐狸擔心的都不是這個。
她身懷鬼術,體質異常,遇到強大的陰氣,通常都會開啟自我吸收功能。雖說,這個功能是不定時的,可難保不會在這個關頭失控。這麼多的陰氣,一旦被吸入體內,她根本沒有辦法自行消解。到時候,莫說是她,就連腹中的孩子,都會跟著受影響。
她已經養了一個殷元,可不希望腹中的小狐狸,尚未出生就自帶這些東西。
待後退之後,刑如意雙眸之中的紅色也全部退去,只是仍站成了防備的姿態,警惕的盯著那些鬼娃。
那些鬼娃越來越近,但面對著強大的狐狸,也還是有些小心的。他們四散,將狐狸圍成了一個圓桶的形狀,並且不停的上下浮動,似乎是在尋找狐狸的弱點。
這些鬼娃與以往見過的那些東西都不一樣,刑如意能夠感覺到,由鬼娃身上傳遞出來的那種壓迫的感覺。她輕輕吸了口氣,卻見一種一個鬼娃張開了嘴。
「如意!如意!」
他的小嘴一張一合,開始一遍一遍重複著刑如意的名字。那聲音裡帶著幾分尖利,聽得人頭皮發麻。
「好煩!」刑如意嘟囔著捂住了耳朵,卻感覺右側肩膀上忽得一涼。
「嘻嘻!如意!如意!」
旁的鬼娃們也都張開了嘴巴,開始跟著叫刑如意的名字。惡寒自背後襲來,連帶著腹中的小狐狸也有了不安的鼓動。原本黑色的眼珠再次變成了紅色,刑如意身上的衣衫無風而起,她倏地抬頭,將一道充滿戾氣的目光射向半空中的那些鬼娃們。
「糟糕!」
狐狸趕緊退到刑如意的身旁,伸手在她額間點了一下。
「沒想到這些東西竟會這邪門的蠱心之術。」
額間透入一絲清涼,刑如意的眼睛雖還是紅著,但戾氣已經消散了幾分。她迷迷糊糊的問狐狸:「我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差點著了這些東西的道。」
「哦,是我疏於防備了。我總想著,他們是可憐的孩子,倒是忘了,越是這樣的孩子,變成的東西才越發的可怕。我沒事,坐下休息一會兒就好。他們,就交給你了。」
刑如意知道著了那些鬼娃的道,在毫無防備之下動了肝火,激起了藏在鬼術中的戾氣。若非狐狸及時發現,她極有可能跟那些練武的江湖人士一樣,陷入一種走火入魔的境地。眼下,已經顧不得那些鬼娃原本是什麼了,反正所有的事情,狐狸都會料理的十分妥帖。
她又向後退了幾步,身子抵著牆壁坐了下來,然後開始靜心調息。
待心平氣和之後,她忽然看到了一種景象。一口鍋,鍋里燉著一些胎兒。鍋中的水,都是血紅血紅的。那些胎兒不停的在血水中掙扎,然後嚎叫著,啼哭著。
這種景象,她並不陌生。她第一次跟著狐狸去地府,那個孩子心性十足的閻君便帶她去參觀了在人間最為著名的十八層地獄。在其中一層,她便見到了類似的場景。小鬼告訴她那些東西都是在人間作惡多端的,活著的時候,興許逃脫了律法的制裁,可到了陰司該受到的懲罰,該付出的代價卻是一個都不能少的。
那些受刑的鬼魂,就如同她幻想里看到的這些孩子一樣,只不過一個是在湯鍋,而另外一個則是在油鍋之中,卻全部都要經受著火的煎炸烹煮。
刑如意心有不忍,眼皮跟著動了一下。
湯鍋中的那些孩子,似乎看到了她。他們一個個伸著小手,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委屈的小嘴,癟成一條抿著的線,好像是在委屈,又好像是在祈求刑如意可以進去陪他們一樣。
「蠱心之術,蠱心之術。」
刑如意默默念著,將剛剛生出的憐憫之心硬生生給壓了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從湯鍋里爬出了一個體型稍大的嬰兒。這個嬰兒胖乎乎的十分可愛,但頭上卻長著兩隻角。再細看時,竟覺得他與之前見到的那個龐然大物有些相似。嬰兒從湯鍋里爬出來,就一屁股坐在了湯鍋的邊上。他看著刑如意,兩隻小手慢慢抬起來,就像是普通嬰兒那般,擺出了一個「我想要抱抱」的姿勢。
刑如意蹙眉看著那個嬰兒,心說,撒嬌我也不會上當的。
嬰兒突然擺出了一副超級委屈的表情,然後張開了嘴巴。那些還在鍋里燉著的胎兒開始化作一縷縷的陰氣,不斷的進入嬰兒的嘴巴里。刑如意只覺得一陣噁心,張開嘴「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睜開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屠家的那個小院子,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些鬼娃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乞丐。在乞丐肩頭,還坐著一個渾身光溜溜的孩子。孩子通體泛白,手裡卻提著一個小小的紙燈籠。
狐狸,似也有些狼狽。原本雪白的衣裳上,沾了不少污穢。因為天黑,看不清那些究竟是什麼,只鼻子能聞見一股淡淡的腥臭的味道。
乞丐並沒有做什麼,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他只是半彎著身子站在那裡,倒是坐在他肩膀上的那個孩子,看到刑如意睜眼,奶聲奶氣的說了句:「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你是阿紫的妹妹吧?」
「不是妹妹,是姐姐。」
「好,是姐姐。」刑如意起身,走到狐狸身旁,待確認狐狸的確無礙之後才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怨氣重,也知道你心裡不平衡。同是一母所生,為什麼你就要被拋棄,阿紫卻能夠好好的活著,待在母親的身旁。可你也看到了,你的妹妹阿紫雖然活著,但活得也十分辛苦。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就不要再做一些無謂的事情了,至少你的妹妹,你的母親,在這整件事情里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不是!都不是!」
孩子固執的搖著頭,手中提著的白色燈籠跟著晃悠起來。
「這樣吧,我們打個商量。我想辦法送你再入輪迴,並且承諾給你找一戶好人家。雖說不能保證大富大貴,但至少父慈母愛,一輩子消消停停,樂樂呵呵的。」
孩子想了一下,側著頭道:「謊話,都是謊話!」
「你試都不願意嘗試,怎麼就知道我說的不是真話。」刑如意上前一步:「我家夫君的能力,你們已經看到了。至於我,雖然不及夫君那麼厲害,但真要打起來,也不是吃素的。你若執意復仇,最好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最差的,就是你魂飛魄散。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後悔可就晚了。」
「你們真的可以幫她?」乞丐開了口,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盯著刑如意:「倘若你們真的可以幫她,我倒是可以幫忙勸一勸。」
「你又是誰?」
「我沒有名字,或者曾經有過,但是我已經不記得了。」
乞丐伸手,原本坐在他肩上的嬰兒滑落了下來,乖乖的貼在他的懷裡。
「你們就叫我乞丐吧。我來自那個神秘的村落,與她一樣,都是被父母嫌棄的孩子。換花草的秘密,想必你們都已經知道了。這是一種邪術,很神秘也很殘忍的邪術,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已經不可考究,我只知道,我們那個村子依仗著這門邪術,百餘年來倒也過得平靜祥和。瞧這是多麼奇怪的一種說法啊。用殘忍和邪術換取平靜和祥和,且一個個都還過得那麼心安理得。
可惜,這種邪術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像我,就是一個失敗的。我的母親,已經生育了一個男孩兒。在我們村子里,每家每戶只能有一個男孩兒,因為牽扯到村中的田屋,以及產業的繼承。
這些話說起來,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可笑。因為我們那個村子,著實有些貧瘠。可因為村中的某些規定,我們從不外出,甚至祖祖輩輩就只能生活在那裡。也因為貧瘠,所以田屋和家中的那些破爛就顯得更為珍貴。一旦生育兩個男孩兒,就意味著日子可能過不下去。
我母親和村中的那些人一樣,想要依靠著換花草來更換我的性別。可惜,那個時候,我已經大了,那些草藥只傷害了我的眼睛,卻沒能將我變成母親期待的姑娘。這種失敗,是絕對不允許的,所以我被母親和村中的那些長老們給遺棄了。」
乞丐說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