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桃花丸(10)
張大的話,從張嬤嬤那邊也得到了印證。
張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張彬的祖父,外祖父都曾得過功名,只是天下讀書人太多,而這兩位資質算是平庸些的,沒能走到最後。到了張彬的父親這一輩,也只是勉強過了一個鄉試,之後便放棄了繼續科舉的念頭,安安生生做了一個教書先生。
張彬自小聰明伶俐,算是張家幾輩兒人里少有的聰慧孩子,三歲便能識文斷字,五歲便能引古論今,到了七八歲的時候甚至能寫出一些讓先生驚艷的文章來。張彬父親十分高興,認為兒子可以讓張家揚眉吐氣,圓了幾代人的夢。
為了讓張彬能夠安心讀書,張彬的父親辭去了教書的工作,一心一意想要為兒子多謀些錢財,於是跟著人學做買賣。可他一個教書先生,如何會做買賣,不僅沒有賺到銀子,反而將自己的老本兒給輸的一乾二淨。結果,心中鬱悶,沒過半年,便鬱鬱而終了。
丈夫死後,張嬤嬤一邊要照看兒子學業,一邊還要賺取母子兩個的生活費用。日子過得相當艱難。好在,張彬爭氣,十六歲那年便得了鄉試的第一名,好是讓張家風光了一陣子。可無論是請先生教書,還是上京趕考,都需要不少的銀子,因為家中貧瘠,張彬之後的學業也給耽擱了不少,為此張嬤嬤心中十分自責,認為是自己誤了兒子的前程。
后經人介紹,張嬤嬤到了秦家,做了秦家小姐的廚娘。手頭上稍微鬆散了些,也能給兒子請個更好的教書先生。張彬孝順,讀書空閑時,便常到秦家幫忙。一來二去的,不知怎麼就認識了秦家小姐,甚至還走到了一起。
「能夠得到秦家小姐的青睞,也算是好事一樁。」
「什麼好事啊。」張嬤嬤搖搖頭,看著眼前晃動的爐火:「咱們是什麼人家,秦家又是什麼人家。莫說是現在的張家,就是彬兒他爹還活著的時候,咱們都入不了人家秦家的眼。秦小姐是老爺的獨生女兒,無論如何,老爺都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張彬怎麼說?」
「孩子大了,都有自個兒的主意。我勸也勸了,說也說了,可彬兒壓根兒就聽不進去。」
「關於秦家小姐的事情,嬤嬤可還知道些什麼?」
「小姐的事情?」
「之前盤問張大的時候,張大曾提過一句,說這位秦家小姐行為不端。」
張嬤嬤的臉,瞬間沉了下來。過了半響,才輕輕道:「人都沒了,按說,我不該再說小姐的是非。可小姐死的蹊蹺,我彬兒又死的離奇,這些事情,我也就不再瞞著了。」
「嬤嬤請說。」
「小姐她雖未出閣,卻並非完璧。」張嬤嬤抬頭看了林虎一眼,繼續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傍晚,彬兒喝得醉醺醺的來尋我。我一看見他,便有些生氣。自他跟小姐在一處之後,連書都不好好念了,如今竟又學著那些浪蕩子去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我一時惱怒,拿起那邊燒火的棍子就打了他幾下。
彬兒卻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只一個勁兒的落淚。我到底是他娘,且自他懂事之後,就極少看見他落淚,心中不免心疼,就多了問幾句。問了許久,他才告訴我,小姐被人欺負了,說是配不上他,要跟他分開。」
「嬤嬤可知小姐是被誰給欺負了?」
「彬兒沒有說,我也沒有問。只是勸他,既然這樣,倒不如徹底斷了好。一來,我們張家門風清白,絕對容不得這樣的女子進門。二來,張秦門第懸殊,就算小姐已非完璧,秦老爺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下嫁。商賈之家,對於這些事情,終究不如讀書人家計較的深遠。
彬兒當時沉默不語,我以為他聽進去了,哪知他竟沒有聽我的,最終落得個現在的下場。」
張嬤嬤說著,又落下些淚來。
「張嬤嬤常在小姐左右走動,可曾見過那個男子身上,總是系著一條破舊腰帶的。」
「破舊腰帶?」張嬤嬤抬了一下頭:「秦嬤嬤的兒子身上有一條,還有我兒張彬也有一條舊腰帶。府中小廝,多半用的也都是舊的。不知官爺問這腰帶做什麼?」
「沒什麼,隨口問問。」
林虎原本以為找到了舊腰帶,就能找到嫌疑對象,卻沒想到,這府中的嫌疑人竟有這麼多,甚至連死者張彬身上都有一條舊腰帶。勒死張彬的那條腰帶,只知道是條深色的,可府中小廝,腰間的腰帶多為深色,至於內部的繡花,他總不能當真一個個去驗看吧?
話說回來,倘若他是那個殺人兇手,也不會將可以當做證物的腰帶留在身邊。這會兒,只怕早已經給毀掉了。案情看似明朗,實則卻有陷入了一個僵局之中。
不得已,林虎又去了如意胭脂鋪。
月色凄凄,照著永安的街道,遠遠的還能聽見商販的吆喝聲。
桌上,是狐狸新帶回的果子酒,配著她抄的小菜,倒也相得益彰。她一邊歪著頭喝酒,一邊欣賞著林虎那一臉苦色,中間兒還不忘跟狐狸搭上幾句話。
「如意,殷夫人,就當我林虎求求你,再給我一些線索好不好。」林虎雙手合十,舉起面前的酒杯來:「這杯酒,我先干為敬。」
「喝著我家的果子酒,還要求我辦事,你這臉倒是真夠大的。」
「得,回頭我請你。永安城裡最好的飯館,最好的酒菜,只要你點的,我絕不心疼。」林虎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瞧著桌上的果子酒晃晃悠悠,狐狸掃了林虎一眼,林虎忙用手扶住,嘿嘿一笑,坐了下來。
「不小心,一時不小心,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林捕快去問了秦家的小廝,問了張彬的母親張嬤嬤,可曾問過秦家小姐的那位貼身丫鬟?」
狐狸將一筷子肉夾到刑如意的碗里。
「秦小姐的貼身丫鬟?」林虎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額:「瞧我,忙活大半天,怎麼把這個人給忘了。對對對,小姐的貼身丫鬟,一定知道不少小姐的事情,尤其像是這種比較私密的。多謝提醒,稍後,我定當邀請二位前去吃酒。」
林虎說著,忽得起身,然後猶如一陣風似的打開門就沖了出去。
桌子上的果子酒,跟著又晃了起來。狐狸蹙眉,將手輕輕按在了桌面上,抬頭看著刑如意:「夫人交的朋友,怎麼都是如此冒冒失失的。」
「我也納悶,除了選相公的眼光還算不錯之外,怎麼交的朋友都是這種的。」
刑如意看著狐狸笑,狐狸輕嘆一口氣,低頭又夾了一筷子的肉。
果子酒雖是果子釀的,可到底還帶了一個酒字。幾杯下肚,刑如意就有些暈乎乎的,她起身,走到狐狸跟前,拉開他的手臂,然後坐在了他的懷裡。
「夫君能否換個臉皮?」刑如意捏著狐狸的臉:「這張臉,雖看習慣了,可到底還是不如你原本的那張臉。每每抱著的時候,總覺得,我抱的是別家的相公。」
狐狸不語,但五官卻在悄然之中發生了變化。此時,出現在刑如意視野中的是那個俊俏的,天下無雙的狐狸公子。她先是用一副花痴的模樣看著,然後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眉,他的眼,接著是他俊挺的鼻子,最後落到了他的唇上。跟著低頭,好不害羞的便親了上去。
狐狸一震,隨即用手握住了她的腰肢。
「夫人莫非忘了,你這腹中還有一隻小狐狸呢。」
「小狐狸又不礙事。」刑如意嘟嘟囔囔的說著:「殷臣司,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傻瓜,不喜歡你,我又為何要抱著你。」
「可你都不要我。」刑如意嘟起嘴巴:「每次都是我主動,你呢?什麼時候才能變得主動一些?」
狐狸看著刑如意的眼睛,「如意,並非我不想,只是我不能。」
「為什麼?在洛陽的時候,在你還是一隻狐狸的時候,你明明黏我黏的緊。可自打做了你的娘子,你就對我疏離了很多,連話都像是變得少了。」
說著,不免委屈起來,連帶著眼圈兒都紅了。
「在青丘的時候,我以為你是有所顧及,畢竟青丘不同凡間,你我太過親昵,難免惹妖非議。可回到凡間之後,你依然如此。殷臣司,我是不是老了?」
刑如意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
狐狸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用力地,狠狠地吻住了刑如意的唇瓣,似懲罰,又似帶著無限的怒氣。待刑如意自暈暈乎乎中醒來時,才發現她已經被狐狸抱到了床上。嘴唇,有些輕微的發腫,肩膀處有些涼絲絲的。細看時,才發現自己衣衫半褪,狐狸那張俊俏的臉,就停在了她的正上方。
「刑如意,你這個笨蛋,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我得讓自己多自律才能保證不傷害你嗎?」狐狸用手輕撫著她的臉蛋:「我不是不要你,而是擔心要狠了,你會經受不住。」
「我們凡人有一句話。」刑如意勾住狐狸的脖子:「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說完,還刻意的拋了一個媚眼,略微起身,在狐狸耳旁輕吹了一口氣。
氣息軟軟的,帶著果子酒迷人的香味兒。狐狸眼眸一深,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