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紅花飲(22)
夜,從未這般黑過。
王家新納的姨娘被兩名丫鬟死死按在床上,腹中的孩子,已經有了胎動的痕迹,當她試圖掙扎的時候,那個小生命也隨之動彈地厲害。新姨娘無助地看向自己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轉而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大夫人。
「夫人,求求你,就放過奴家吧。」
大夫人只是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待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時,轉身,將臉朝向了門口。二夫人被一名丫鬟領著走到了門口,她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很大,將她的整張臉都給遮了起來。
丫鬟先進的門,走到大夫人跟前,行了個禮,說:「奴婢將二夫人給請來了。」
大夫人輕輕嗯了聲,丫鬟麻利地站到了一旁。新姨娘注意到,當丫鬟站定的時候,眼角的餘光不自覺的朝著自己瞟過來。那目光十分的複雜,既有同情,又有幸災樂禍。
二夫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將頭蓬的帽子給取了下來。原本戴在髮髻間的那根玉簪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直做工精良的銀簪,簪子上刻畫著栩栩如生的花鳥圖案。大夫人瞧了她一天,道:「還不進來?」
「不知大夫人喚我何事?」二夫人說著,將整件斗篷都給解了下來,然後遞給距離門口最近的一名丫鬟,跟著走到大夫人跟前,也行了一個見禮:「深更半夜的,大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這新姨娘的來歷,你可清楚?」
「聽說是打風雪場所出來的。」二夫人自顧自的落了座,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茶壺,卻沒有動彈。「大夫人莫不是因為這個在生氣?何必呢?這男人都是一樣的,舊得東西看膩了,總要尋摸些新的回來。只不過,這新姨娘的出身是低了些,大夫人看不慣也是應當的。」
「這打風雪場所出來的能有幾個正經的女子。」大夫人壓低了聲音:「老爺帶她回來時,你為何不阻攔?」
「倒是想要阻攔來著,可是老爺回來的時候,誰也沒有告訴。等我知道的時候,咱們這位新姨娘已經入了王家的門。我的處境,大夫人您也是知曉的。這往日,多幹活,少說話,還能湊合在老爺面前得個臉,若是話說的多了,只怕要惹老爺不快。
再者,我也聽府里的管家說了,說這新姨娘是賣藝不賣身的,想來也是個有骨氣的,難得老爺喜歡,大夫人您說,我又何必去多這張嘴,多管這樁閑事呢。」
「好一個賣藝不賣身。」大夫人冷嘲了一句,指著床上的新姨娘說:「你且去問問她,她腹中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孩子?孩子不是老爺的嗎?」二夫人故意裝作吃了一驚的模樣:「這還是老爺帶著新姨娘回府的時候親口說的。老爺還特別吩咐我,一定要照看好新姨娘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大夫人這麼一問,反倒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讓你去問,你就去問,哪裡來的這許多的閑話。」
「行行行,我去問,我去問問還不成嗎?這自己撒的種子,長出來的東西,老爺還能弄錯了不成。」
二夫人說著起了身,走到床前,看了新姨娘一眼。
「二夫人,二夫人救我。」
新姨娘剛想掙扎,就被那兩名大力氣的丫鬟給用力壓了下去。
「救你?咱們都是自家姐妹,怎麼會用這麼嚴重的字眼。我說你們,也都輕著點兒,若是壓壞了咱們的新姨娘,老爺追究起來,可都沒什麼好果子吃。」
二夫人嘴上說著,手裡卻沒什麼相應的動作,她只是用手扯了扯衣裳,坐到了床邊,看著新姨娘已經顯懷的肚子問:「大夫人剛剛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老爺的。」
「這些話,我已經與大夫人說過了。」
「既已經與大夫人說過了,就不妨再給我說說看。大夫人催著我來問你,大概是你說的時候沒有說清楚,所以讓大夫人也沒有聽清楚。喏,我將我這耳朵側一側,你也大些聲。里裡外外不就這麼一些事兒嗎,說清楚了,也就好了。」
「二夫人!」新姨娘喊了一聲:「求你,求你將老爺找過來好不好?」
「你瞧瞧你,非要惹得大夫人不高興是不是?這正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咱們王家后宅裡頭的事情,一項都是由大夫人做主的。再說了,大夫人問的是你肚子里孩子的事情,你非要將老爺扯過來做什麼?倘若你這肚子里的孩子當真是……豈不是讓老爺難看嗎?」
「老爺知道的!老爺都知道的!」
「你仔細說,老爺都知道什麼?」
「老爺知道我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新姨娘剛剛說完,二夫人就板著臉站了起來。
「姨娘這話可不能亂說。這子嗣,關乎咱們王家的未來。你說你腹中懷著的不是老爺的骨血就算了,卻還口口聲聲說老爺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老爺願意做那……」二夫人故意將後面的話給吞了下去,然後抬頭,朝著大夫人看過去。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本不是老爺的妾,是老爺自個兒將我領回來的。我,我到王家,是避難的。兩位夫人,求你們,求你們將老爺喚過來。其中內情,老爺都是清楚的。我決計沒有半句謊話。我腹中的孩子,的確不是老爺的,但我絲毫沒有向老爺隱瞞。」
新姨娘語無倫次地說著,越說,大夫人的眉頭就攢的越緊。不等她把話說完,大夫人就站了起來:「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將那葯拿來給她喝下。」
肚子里的孩子,踢騰地越發厲害了。
新姨娘開始用力的掙扎,想要從床上坐起來。
大夫人跟前兒的丫鬟,端著湯藥快速走了過來。走到床前,瞄了一眼,就對那兩個壓著新姨娘的丫鬟道:「將她扶起來,這個樣子,我要如何喂葯。」
新姨娘被扯了起來,她趁機掙脫了那兩名丫鬟,想要逃走。倉惶間,碰到了端葯丫鬟手中的葯,藥水灑了大半出來,有些沾到了新姨娘的衣裳上。但很快,她就又被拽回到了床上。
端葯丫鬟看了看碗中的葯汁,走到桌前,將茶壺中的水又往裡頭添了一些,這才端到新姨娘的跟前,強行將葯喂到她的嘴裡去。
「這些是什麼葯?」
二夫人就站在床前,既沒有上前幫忙喂葯,也沒有向後退半步。用她自個兒的話說,她在王家的位置,就如同站在這房間里的位置一樣的。她既不願意去得罪這個剛剛入門的姨娘,更不願意去招惹她從前的主母,王家正兒八經的大夫人。
葯,有些難聞,二夫人習慣性抽出自己的錦帕,掩住了口鼻。
就在這個時候,端葯丫鬟突然轉身對著二夫人說了句:「請二夫人幫個忙,這姨娘存心不讓咱們夫人高興,竟將這牙齒咬得緊緊的。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她的牙齒厲害,還是我的拳頭厲害。」
端葯丫鬟說著,將手中的葯碗遞給了二夫人。二夫人甚至沒有來得及考慮,就下意識接了過來。接下來的事情,似乎超出了每一個人的想象,就連大夫人都沒有想到,她的丫鬟,竟握起拳頭,一下子打在了新姨娘的臉頰上。
緊咬著的牙齒被迫鬆開,含在口腔里的葯汁一半噴濺了出來,一半被打到了肚子里。
在葯汁噴濺出來的那一刻,二夫人下意識用自己的錦帕擋了一下。因為動作過大,葯碗中的葯又灑了一些出來。
新姨娘終究是沒有躲過去,丫鬟將碗中剩餘的那些葯汁全部都給她灌了下去。她只掙扎了兩下,就翻著白眼躺到了床上,跟著一動不動。
新姨娘就這麼死了,連帶著她腹中的孩子一起死了。
無論是大夫人還是二夫人,對於這個結果都有些意外。因為,她們誰都沒有想過,去要新姨娘的命。
「那這新姨娘究竟是如何死的?」
「應該說是嗆死的。」
「嗆死的?」
狐狸蹙眉,看著孤零零坐在床上的新姨娘的魂魄。
「是被嗆死的。灌藥的時候,她因為掙扎和情緒激動,導致葯汁在被灌入的時候,嗆堵住了氣管,所以一下子就給嗆了過去。倘若那個時候,進行緊急處理,人興許還能活過來。可顯然,在現場的那些人,都給這個意外嚇住了,而且我不認為她們會急救措施。」
「那如果沒有被嗆呢?」
「結局也很難預料。」
刑如意說著,將目光移到了茶壺以及配套的茶杯上。
「除了大夫人讓丫鬟端過來的含有大量紅花的墮/胎葯,我在那個茶杯里還發現了一些東西。那個東西加上紅花,新姨娘腹中的孩子,必死無疑。至於新姨娘,倒是能比孩子多活幾日,可若是無人提醒的話,這多出來的日子對於她而言,反倒是一種折磨。」
「那茶壺中的東西,又是何人下的?」
「也許是二夫人,也許是王老爺,也許是府中還藏著的某個人。誰知道呢?畢竟這人心比鬼怪難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