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紅花飲(13)
「這……這不是雞毛嘛!」店小二盯著那根白色羽毛看了半響,才摸著頭,看向刑如意:「咱們客棧後頭養了不少的雞鴨,這東西,小的哪能不認得。」
「客棧裡頭養的有雞鴨?」
「對呀。」店小二指了指後面:「咱們客棧生意冷清,也雇不起送貨的人,所以這雞鴨都是自己養的。一來省錢,二來宰殺著方便,三來這肉質新鮮,客人們也能吃的滿意。」
店小二說著,伸出自己的手:「那些雞鴨都是我自己喂的,宰殺的活兒也是我來做的。」
「能帶我去後院看看嗎?」
「夫人看它們做什麼?後院挺髒的。」
「我心裡有些疑問,需要它們回答。」
「這雞鴨還能回答問題?」店小二眨巴了一下眼睛,低頭看著刑如意腳上的那雙繡花鞋:「夫人若想去也行,只不過腳上的這雙鞋子怕是要給廢了。自打客棧生意越來越差之後,老闆的心思,也都不在這裡了。後院的那些雞鴨雖說還由小的管著,卻也是散養的,所以髒的很。若非不得已,就連小的都不願意過去。」
「沒關係的,跟我要查的事情比起來,這雙鞋不算什麼。」
「那行,夫人這邊請。」
說是客棧的後院,卻跟客棧隔著一條街。在店小二打開那扇門之後,刑如意終於看到了他方才說的那些豢養的雞鴨。
「這是客棧的後院?」
「這是早前生意還算不錯時,掌柜買下的一處院子。沒曾想,這院子剛買下,客棧的生意就冷清了下來。這院子,掌柜的也就無心打理,就任由它荒廢了下來。哦,對了。這些雞鴨原本都是關在那邊籠子里的。這東邊的廂房,以前是掌柜住的,西邊是夥計們住的。
生意清冷之後,人也都散了,這些雞鴨反倒得了好處,離開籠子,肆意的撒歡。因為這院子正對著前頭的客棧,所以我們都管它叫後院。說習慣了,一時半會兒也就改不過來了。」
「這些雞鴨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刑如意看著那滿地跑的雞鴨,渾身都髒兮兮的,跟手裡拿到的那根羽毛有著天壤之別。
「夫人問的是散養嗎?自從這院子沒人住了之後,我也懶散了起來。剛開始,還會將這些雞鴨給圈起來,到後來覺得麻煩,就索性不管了。算算日子,得有大半年了吧。」
「這永安城裡可有會道術的人?」
「道術?」店小二搔搔頭,不明白刑如意為何突然將話題給轉到了道術上,「夫人可是要找會做法事的人?」
「是!我與盛老爺是舊日相識,他遭逢變故,我理應盡些心意。只是,初來乍到的,也不清楚這永安城裡有沒有這樣的高人。」
「夫人若是早些時候問,小的一定會說沒有。」
「什麼意思?」
「夫人知道王家嗎?就是住在那邊巷子里的王家。」店小二指了指王家所在的位置:「這和尚道士,以前也不能說沒有,但都是尋常的和尚和尋常的道士。念念經還行,但做法事這種事情,估摸著都是做不來的。就算做了,也不過是走走場面,起不到超度亡靈的作用。可就在王家出事後不久,王家老爺花重金請了一位高人。這位高人,據說是有大法力的。夫人若是想要做法事,估摸著得去找這位高人。」
「王家請來的高人?」刑如意捏著那根白羽毛:「既是王家老爺請來的,那邊是王家的貴客。我一個來外人,如何去說動這位高人前來幫我做法事。」
「夫人說的也有些道理。」店小二低頭,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可若夫人誠心相邀,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你倒是幫我出出注意。」
「夫人先前不是說要將這客棧買下來嗎?」
「是,我是說過這話,只是還未曾與掌柜的細商。」
「只要夫人您不是開玩笑的就成。夫人有所不知,眼下最讓咱們掌柜頭疼的便是這間客棧。掌柜的雖有些家業,卻也經不住客棧這般清冷下去。」
「請高人的事情與掌柜的又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小的接下來要與夫人您說的事情。咱們掌柜的與這王家老爺交情匪淺。若夫人能夠解決掌柜的燃眉之急,小的便可以從中說和,由掌柜的出面去與王家老爺商談。」
「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要我借著買下客棧的契機,說服你家掌柜讓他出面去請這位高人前來做場法事。理由,便是今日的這幢墜樓案。」
「夫人聰慧。夫人到時只需提一提就行,餘下的事情,小的會幫夫人辦得利利索索。」
「也好。此事你若辦成了,我必然不會虧待你的。」
「小的不敢當,夫人願意留下小的,給小的一口飯吃,小的已經感激不盡了。」店小二拱手:「夫人請,這院子味兒大,待久了,容易薰到夫人您。」
「事不宜遲,待回客棧之後,你便著手去聯繫吧。」
「夫人放心,小的待會兒就去找掌柜的。」
「也好,你先回客棧去找掌柜的。我去看看那盲眼婦人的孩子。」
「夫人心善,還惦記著呢。」
「孩子無辜,況且,他吃的葯還是我給開的。身為大夫,我總要看著孩子好起來才是。」
離開豢養雞鴨的小院,沿著記憶中的小路,刑如意再次來到了那名盲眼婦人的家。
門,是虛掩著的,隔著門縫,能夠聽見裡頭傳來的漿洗衣裳的聲音。她輕輕推門,剛跨進去,就見婦人側著耳朵問了句:「來的可是如意夫人?」
「大姐,是我!我來看看孩子。」
聽見刑如意的聲音,婦人忙站了起來。轉過身時,兩隻眼睛仍是紅紅的。
「怎麼?孩子的病沒好嗎?」
「早前吃了夫人給買的葯,的確好轉了很多。」那婦人擦了下泛紅地眼眶:「可剛剛我去看時,孩子又沒了反應。我心裡著急,卻又不敢再貿然的去找夫人,便只能坐在這裡漿洗衣裳。我想,大概是我這孩子的命數到了。」
「我去看看。」刑如意沉了臉,快步走進房內。剛進房間,便嗅到了一股不屬於這間房子的味道。「大姐,今日可有外人到此?」
「外人?」婦人搖了搖頭:「沒有外人,只王家老爺派人過來取走了先前忘在這裡的那件衣裳。」
「那件衣裳被取走了?」
「對呀!先前給夫人看那件衣裳的時候,夫人還提過一句,說讓我好生收著,以便王家派人來取時好交給人家。沒曾想,這王家說來人就來人了。」
「來的可是管家夫人?」
「不是管家夫人,是一個年輕的後生,說話文縐縐的。」婦人說著,又補了一句:「哦,對了,他身上還有一股很特別的味道,既像是那種燃了的佛香的味道,又像是某種藥材的味道。夫人知道,我眼睛看不見,鼻子就要比常人靈一些。」
「這個人你之前見過嗎?」
婦人搖頭:「沒有見過!王家不是咱們這種小門小戶的人家,除了老爺夫人之外,還有不少的僕人下人,甚至是親戚啥的。我一個瞎眼的婦人,沒有見過,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一點都不正常。
婦人不認得王家的人不奇怪,可王家派一個懂得法術的人前來取走那件衣裳就是極不正常的事情。這孩子之所以病重,就是因為那人在取走衣裳的同時,也解開了她留在衣裳上的封印。
不!他不僅僅只是解開了她留在衣裳上的封印,他還取走了孩子的最後一魂。
刑如意坐到床邊,翻開孩子的眼皮,只見這孩子雙目泛白,神情較之以前越發顯得獃滯。三魂已失,七魄盡無,無魂無魄,這孩子儼然從一個將死之人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刑如意看了一眼婦人,雖有些不忍,卻還是將實情告知。婦人聽了,身子一軟,緊跟著晃了三晃,站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他只是取走了一件衣裳,在這房中滿共也沒有待多長的時間,他怎麼就將我孩子的魂魄給拿走了。」婦人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我們孤兒寡母的,從未與這王家結怨。即便是往日漿洗衣裳漿洗的不幹凈,他們王家,也沒有必要讓我們去死啊。」
「大姐莫慌,這孩子也不是全然沒有生機。」刑如意抿了抿嘴:「我可以找人為他聚魂,若孩子的魂魄尚在人間,我便有辦法讓他活過來。」
「夫人說的可是真的?」婦人得知孩子尚還有救,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摸索著爬到刑如意腳邊,緊緊抱住了刑如意的腿:「夫人莫不是看我可憐,在騙我吧?」
「大姐,如意需要用這些來騙你嗎?」
「不需要,不需要,夫人是好人,是善人,夫人說的話,都是真的。夫人沒有必要騙我,也沒有必要拿我孩子的生死開玩笑。是我說錯了,夫人勿怪!」
「大姐莫要耽誤時間了。這家中,可有紙張?」刑如意掃了眼室內:「先前用來包裹藥材的那些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