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天塌了
蕭庭禮雙目被刺紅，他收回視線，心情更加陰鬱。來到賈國政生前待過的地方，蕭庭禮跟著那人進去，來到一張簡陋的床前，對方朝著牆壁上一指，「您看。」
蕭庭禮視線望過去，看到牆面上用血寫著一行字，由於時間久了，血跡呈現暗紅色。
「庭禮，照顧好夢妍，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善待她，我走了。」
「他應該是趁著關燈后的時間寫的，一早上也沒人發現，剛才挪開那床被子，才看到了這行血字。」
蕭庭禮盯著那些發紅的字體，觸目驚心，每一個字都鑽到了他心裡去，就像是最尖利的刀，扎的他渾身難受。賈國政最後留下的話，只有短短的一行，沒有千言萬語，卻唯有一句懇求地善待。
他向來把他當成自己家裡人，只是造化弄人，如今的賈家，人人得以誅之，得以避之，賈國政能想到的也只有蕭庭禮了。
蕭庭禮環顧四周，所謂晚景凄涼，指的就是賈國政這樣吧？
從看守所離開后，蕭庭禮回到醫院，賈夢妍已經醒了，只是卻徹底瘋了。
原本安排在她身邊的人被打了出去，蕭庭禮來到病房門口，聽到裡面傳來劇烈的摔打聲，他手落在門把上，一名看護捂住額頭勸阻，「蕭先生，不能進去。」
蕭庭禮推開門，裡頭的動靜聲越發爭先恐後湧來，他提起腳步往裡走，賈夢妍站在窗邊，能摔的東西都摔了，能砸的東西也都無一倖免。
她背對著蕭庭禮，嘴裡正在輕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蕭庭禮走近她，「夢妍。」
賈夢妍充耳不聞，背完了一首接著一首，蕭庭禮走到她身後，將手落到她肩上，「別這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她忽然雙手捂住臉，順著牆壁往下蹲，「爸，你別生氣，我都學會了，我明天就學乘法口訣。」
蕭庭禮覺察出不對勁，蹲下身來，雙手按住賈夢妍的肩膀，「你在胡說什麼呢？」
「你一向最愛我了，你說要陪我長大，看著我結婚生子，爸，你喜歡孫子還是孫女？」
蕭庭禮伸手將她的臉扳向自己，「你看著我。」
她猛地將蕭庭禮的手拍開，「你是誰？你是誰！」
「我是蕭庭禮。」
賈夢妍盯著男人的臉，眼睛在他臉上不住掃來掃去，「不是，你不是。」
「跟我回去吧。」
「我要回家，我爸還在等我吃飯呢。」賈夢妍嘴裡不住重複著，雙手一下抓著頭髮，一下又捂住臉，整個人的狀態非常不好，瘋瘋癲癲的。
蕭庭禮沒法子，他起身走到病床前，抽出床單后回到賈夢妍身側。他將她整個人都裹了進去，不給她攻擊人的機會。
他帶著賈夢妍出去，一路上，所有人都看出賈夢妍的不對勁了。有小孩子經過，指著她對大人說道，「媽媽，你看，這個姐姐瘋掉了。」
蕭庭禮帶賈夢妍馬不停蹄趕去了仙台山醫院，在青城，仙台山醫院力壓第一精神病院，在專業方面自然不用懷疑。
賈夢妍被送進了單獨的房間，蕭庭禮站在外面看見她縮進牆角內，「她之前就有過這樣的狀況，我以為已經大好了。」
「賈小姐這樣的病，最不能受刺激，事已至此，蕭先生也別過多擔心。」
「什麼時候能出結果？」
「不管賈小姐現在怎樣，她這幾天肯定都要留在醫院接受治療。」
蕭庭禮自然不會懷疑自己肯定的醫生，「盡量不要逼她，她剛經歷過她父親的死。」
「怪不得，那還是慢慢來吧。」
賈夢妍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的，賈國政在的時候，即便他被關押起來，可賈夢妍總覺得她頭頂還有天空，她從來沒想過，那片天會忽然壓下來。
賈國政自殺的事，到了下午時分，就傳遍了整個青城。
甄心想到早上蕭庭禮將賈夢妍匆忙接走的事，現在再一想，也就不奇怪了。
第二天，蕭庭禮來到醫院，檢查報告不容樂觀，醫生將蕭庭禮帶到賈夢妍的病房前。她今天倒是安靜的不得了，這會正坐在床上，雙眼一瞬不瞬盯著牆上的電視。
「都是些動畫頻道和採訪類的節目，不會有她父親去世的相關新聞，」醫生朝身側的男人看眼，「目前，她要在這接受藥物治療。」
「她這樣的情況，究竟是留在醫院好，還是帶回家好？」
「如果能夠穩定下來的話，我還是建議接回去，讓她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這樣也有利於賈小姐恢復。」
蕭庭禮聽在耳中，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離開后，賈夢妍仍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電視，一檔節目結束，換了另外一檔。
甄心的臉不期然撞入賈夢妍的眼帘中，她腦袋不由輕抬，以至於全部的視線都能清清楚楚落到電視屏幕上。
甄心畫著精緻的淡妝，她眉眼本就漂亮，這樣一來，看著越發提神。採訪的時候是在辦公室，有些熱，甄心就穿了件緊身的毛衣，下面一條卡其色的半身裙，職業，卻又不失美感。
賈夢妍搞不懂，她怎麼會上電視？
仔細看下去、聽下去，原來是甄心作為The_One寵物俱樂部的代表，幫助民間的一個動物保護協會，從一家無良黑心的餐館手中救下了一大批的貓狗，那些貓狗大部分都是被偷抓來的名犬，曾經都是被主人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寶貝。
甄心介紹了一些細節，然後又透漏消息，說等給所有的貓狗做完體檢，打好疫苗，就會舉辦一個大型的領養活動，給毛孩子們重新找到一個溫暖的家。
那主持人立刻花式拍起了彩虹屁，把她誇得彷彿仙女下凡，來拯救蒼生了。
賈夢妍手掌越攥越緊，最終握成兩個拳頭。
父親的慘死，歸根究底是因為許沐，再追究上去，那就是甄心了。
可憑什麼甄心如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不是蕭庭禮肯花心思捧著她，輪的上她嗎？
賈夢妍感覺這個畫面，越來越刺眼，她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砸過去。
甄心下班后，蕭庭禮在俱樂部外面等她，她坐進車內，眼圈下面有沒睡醒的痕迹。蕭庭禮也沒好到哪裡去，「晚上想吃什麼？」
「你自己有那麼多事要忙，不必特地過來跑一趟的。」
「我也想找個人陪我吃東西。」
甄心對吃向來沒什麼講究，「隨你。」
她看了眼男人的側臉，「對了，賈夢妍怎麼樣了？」
「瘋了。」
「那現在在哪？」
「暫時留在仙台山醫院了，過幾天再說。」
瘋了？
賈夢妍瘋癲這一說法，之前就有了，可甄心見她的時候，都是好好的。
如今賈家徹底垮台，賈國政也死了，真瘋假瘋只有賈夢妍自己最清楚。
她要是能把握好這個度，以自己的身體狀況為賭注牽制住蕭庭禮，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蕭庭禮見她出神，不由開口道，「甄心，你說我們兩個現在是什麼關係？」
甄心抿緊了唇瓣不語，蕭庭禮往後一靠，眼神間有些無奈，「年也過完了，你是不是情願在家裡，聽著冷言冷語，也不願意回御景苑？」
「明天我就從家裡搬出去了。」
「又是去許家？還是去韓蓓蓓那？」蕭庭禮有些惱怒，可更多的是拿甄心沒辦法，「你要過的日子，和我要過的日子，其實是一樣的。無非就是有人一塊吃飯、一塊說話、一塊看看電影。再然後，就是互相抱著睡覺。」
甄心抬首看他，「我要住回了御景苑，賈小姐怎麼辦？」
蕭庭禮一聽，原來是為了這事，「我對賈夢妍只是照顧的情誼，無關愛情。」
「可賈國政死了，賈夢妍更加沒人管，這就變成了你的責任。」
「我可以給她安排別的住處。」
甄心沒再介面，只是推脫餓了，就把話題扯開了。
吃過晚飯，蕭庭禮將甄心送回家，今天是大年初二，家裡人都出去竄門了，甄心回到甄意的房間，她將自己的衣物收拾下，其實也沒幾樣東西。
她坐定到電腦桌前，打開其中一個抽屜，拿出個筆記本翻開后，從裡面取出張紙。
那是許沐留給她的另一封遺書，這畢竟也是他留下的最後的東西，甄心一直沒捨得處理掉。
她仔仔細細將遺書又看了遍，是，就算賈夢妍真瘋了又能怎麼樣呢？
許沐因她而解脫，卻也是因她而死，他最後布下的局精妙至極，可並不代表賈夢妍沒有死灰復燃的可能性。
甄心珍惜如今的生活，尤其是除夕那天，她們救下了那麼多可愛的毛孩子們，在不喜歡貓狗的人眼裡不是什麼事情，但於她而言，那種巨大滿足和充實感卻也是從未有過的。
還有昨天的採訪，讓她明白，她是有機會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裡大展拳腳的，可以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可這些全部都要建立在賈夢妍不再找她茬的基礎上。
她手指拂過上面的字體，甄心已經接受了許沐離開的事實，也知道他活下去會很痛苦，可人就是這樣自私，最難受的永遠是失去。而有一件事，甄心是今生不會忘的。那就是害死許沐的那盒葯，是賈夢妍給的。
乾媽的生活也已經走上了正軌，該解決的人和事，她也該開始了。
她拿起旁邊的打火機，點燃了遺書的一角，然後看著火苗越燃越烈，最終將整張紙都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