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堯臣
梅堯臣(1002年~1060年),字聖俞,世稱宛陵先生,北宋詩人。宣州宣城(今屬安徽)人。宣城古稱宛陵,世稱宛陵先生。皇佑三年(1051年)賜同進士出身。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早年詩作受西體影響,后詩風轉變,提出與西派針鋒相對的主張。強調《詩經》、《離騷》的傳統,摒棄浮艷空洞的詩風。在藝術上,注重詩歌的形象性、意境含蓄等特點,提倡「平淡」的藝術境界,要求詩寫景形象,意於言外。他的《田家四時》、《田家語》、《汝墳貧女》、《襄城對雪》、《魯山山行》、《晚泊觀雞斗》、《東溪》、《夢后寄歐陽永叔》等詩都體現了這種造語平淡而意在言外的作詩主張。在北宋詩文革新運動中與歐陽修、蘇舜欽齊名,並稱「梅歐」、「蘇梅」。劉克莊在《后村詩話》中稱之為宋詩的「開山祖師」。著有《宛陵先生集》60卷,有《四部叢刊》本。
他生於農家,幼時家貧,酷愛讀書,16歲鄉試未取之後,由於家庭無力供他繼續攻讀再考,就跟隨叔父到河南洛陽謀得主簿(相當於現今的文書)一職,后又在孟縣、桐城縣連續擔任主簿職務。在連任三縣主簿之後例升知縣,召試,賜進士出身,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故有梅都官之稱。梅堯臣入仕之後,曾胸懷大志,抱有遠大抱負,他原名「聖俞」,后改「堯臣」,意為立志要做個聖明君王的賢臣,然而他卻沒有遇到聖君。
梅堯臣任建德縣令的五年間,為人誠厚,清高自持,頗能體察民間疾苦,盡自己的力量做了許多惠政於民的事情。他經常深入鄉間百姓家微服私訪,與農人、與燒瓦匠、與貧婦交談,了解民間疾苦,還親自趕赴山林大火現場,洪水泛濫的溪流進行實地察看;他革除弊政,事必躬親,當時建德為山區小縣,縣署外有圓破舊的竹籬,常年需要修護,因此成了向民眾勒索的借口,梅堯臣來後果斷以土牆代替,並在院內植了一叢竹子。元吳師道在《梅公亭記》中讚頌他「以仁厚、樂易、溫恭、謹質稱其人」。對於這樣一位大文學家、大詩人、大名人,且在建德為官時又為民愛民,用詩歌這一形式表達民間百姓的怨憤,人民自然崇敬他、熱愛他。所以梅公的德政、仁政在時隔九百多年後的今天仍在東至人民中傳誦。
梅公雖然在位途上極不得意,而在詩壇上卻享有盛名,他懷著無限的悲憤、苦悶、渴望和痛苦的心情,寫出了大量的激動人心的詩篇。在當時,他和蘇舜欽齊名,在詩壇上聲望很高,被稱為「蘇梅」,又和歐陽修是好朋友,都是詩歌革新運動的推動者,對宋詩起了巨大的影響。他積極支持歐陽修的古文運動,他的詩作分為古淡與刻畫兩種,為當時人所推崇。歐陽修曾自以為詩不及堯臣。陸遊在《梅聖俞別集序》中,曾舉歐陽修文、蔡襄書、梅堯臣詩「三者鼎立,各自名家」。他的詩能夠從多方面反映社會生活,風格平淡樸素,而又含蓄深刻,他在建德寫下的大量詩作中,其中寫農民的有《田家語》,「誰道田家樂,春稅秋未足!」這首詩用農民的口氣,申訴了農民遭受的苦難。在《小村》詩中曰:「寒鴉得食日呼伴,老奧無衣猶抱孫,磋哉生計一如此,廖入王民版籍論!」在《陶者》一詩中,他用白描的手法展現了貧富對立的社會現象,詩曰:「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住大廈。」尖銳明朗,讀後使人強烈地感到不平。梅公在公務之餘,還經常步出縣衙,流連於建德、東流、池州的青山綠水之間,寫了不少詠景詠物詠友的詩,從梅堯臣在建德留下的百篇詩作中,我們可以看出梅堯臣的獨特風格,它平易而深刻,細膩而貼切,凝鍊而又有自由,新巧而又潑辣,他在一向被抒情詩用慣了的短小形式里,能夠突破陳規,做到議論突出,談吐不凡。在山水景物的描繪方面,也形成了刻劃個性、摹寫細節的特點,給人以新鮮細緻的感受。 「南有山原兮,不鑿不營乃產嘉茗兮……」這是北宋大詩人梅堯臣所作的《南有佳茗賦》的開篇語。梅堯臣於北宋景佑元年(1034年)調任建德(今東至縣)縣令,直到景佑五年(1038年)離任,在建德縣為官5個年頭,這首臉炙人口的《南有佳著賦》就是他在任時深入官港茶區親自考察茶葉的生長氣候、採摘、製作、出售的全過程后所作,他作罷擲筆,捋須含笑說:「我乃採茶官也!」「採茶官」這是一個多麼親切、謙和的自喻。封建時代的父母宮,能把自己與採茶農人緊緊聯繫在一起,是多麼可親可敬啊!
東至是個老茶區,早在唐代官港的茶葉就火暴商邦,白居易筆下的「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指的就是當時隸屬於浮梁地區的官港。 梅公對東至的茶葉推崇備至,不僅著有《南有佳著賦》,且又作詩曰:「山茗烹仍綠,池蓮摘更繁」,把茶葉與池蓮並為建德之美。所以,北宋以後建德的茶葉就已負盛名,到了元代就成了十大名茶之一。
據《至德縣誌》記載:梅堯臣北宋景佑元年至五年(1034年~1038年)任建德縣令,居官清廉正直。去官后,人民緬懷他,把縣城改稱梅城,並於其官舍西偏,為梅公堂以祀之,后又在梅城後面的白象山半山坡上建起了一座梅公亭以慰其景仰之思,又得以登臨之美。梅公亭始建於宋嘉定年間,元至正二年(1342年)、明正德十五年(1520年)、清康熙十年(1671年)三次重建,民國七年(1918年)縣長王人鵬再次重修,並作文摹泐於亭基岩壁之上。亭,磚木結構,呈長方形,畫棟雕梁,為樓閣式建築,面筒形黑色陶瓦,四角飛翹,周植古松翠竹,景色宜人。「文革」時梅公亭被毀,今僅存遺址,現為縣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宛陵先生梅堯臣
行到東溪看水時,坐臨孤嶼發船遲。
野鳧眠岸有閑意,老樹著花無丑枝。
短短蒲茸齊似剪,平平沙石凈似篩。
情雖不厭住不得,薄暮歸來車馬疲。
「本朝詩,惟宛陵為開山祖師,宛陵出,然後桑濮之淫哇稍息,風雅之氣脈復續,其功不在歐(陽修)、尹(洙)之下。」這是南宋劉克莊對梅堯臣的評價。確實,在英才輩出的北宋前期,梅堯臣在詩壇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其創作實績與尹洙一起成為詩文革新領袖歐陽修的左臂右膀。但梅堯臣仕途一直不順,以門蔭做過幾任主簿、知縣。科場上屢屢失意,直到皇祐三年(1051年)50歲時,才得仁宗皇帝賜同進士出身。
不料朝廷竟要他以太常博士的身份去監守永濟倉,這個任命大出他的意料,不免令他灰心喪氣,帶著「老之將至」的感覺和疾病纏身的狀況,卻又無可奈何,「強欲活妻子,勉焉事徂征」(《依韻和達觀禪師贈別》),只好強壓心中的怨氣與不滿,走馬上任。
一年後,嫡母束氏年九十而亡。由於經濟的拮据,竟無力雇船護柩歸故里,多虧一位朋友幫忙,「開後門」調了一隻運糧的官船給他。《東溪》大約就作於這次守制將要結束的那年(1055年)春天。
為母服喪,既不能外出遠遊,交友也不多,日子過得很寬閑。故鄉宣城又是個令遷客騷人詠嘆不絕的地方,無論謝朓還是李白抑或別的一些到過宣城的人都留下了遺迹。城外有兩條小河,句溪和宛溪。宛溪即東溪,自南向北蜿蜒而去。但日子一長,仍不免感到無聊、焦躁。看看還有幾個月守制就結束了,心裡卻愈加不平靜,賀知章的「近鄉情更怯」是不是也有一種事到臨頭的激動呢?每天無事,信步而游,也不知為什麼腳步總往東溪而去。
一個人選了個僻靜處坐下,覺得自己身處孤島,彷彿活在另一個世界,親朋老友,或存或亡,或升或降,只有自己的生活仍無變化。他看到水中行進的船隻著實艱難,一如這寂寥的日子,不知向何處去,很無賴。原來不是看水而是看船!水往北流,船往北行,思緒也投向北方。江南地方,秋水照例沒有春水大,對常假舟楫長途跋涉的梅堯臣而言,春天是最好的趕路季節。可是不行,還要耐心等待幾個月。
「野鳧眠岸有閑意,老樹著花無丑枝」,向為人稱頌。看似寫景,其實在強烈的對比中表現了作者激動澎湃、難以抉擇的矛盾心緒。野鴨子在水中游累了,正在岸邊打著盹,悠閑自在;岸邊有一株年紀很老的樹,冬天光禿禿的,衰老、醜陋,這時為春氣所動,竟綻開朵朵鮮花,顯示出勃勃生機。很願意過一種閑適優雅,自由自在的生活,像鴨子那樣;可那株老樹更像自己。
春還不到最濃處。蒲草還只短短地長出一截,細絨絨的,很齊整,像被人剪過一般;沙灘經過河水的無數次沖洗,像篩過似的,很潔凈。自然的造化偏偏很刻意,很雕琢。一「剪」一「篩」似乎在有意提醒自己是生活在人世間。身為凡夫俗子,是極難超凡脫俗的。
於是結果可想而知,「情雖不厭住不得,薄暮歸來車馬疲」。應該說「車馬」是虛寫,「疲」才是實寫。這兩句點出了情與理之間的矛盾,把內心的衝突外化了。為什麼用「不厭」而不用「喜愛」或「不舍」?李白在宣城作過一首《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這兩首詩有許多相似之處,可是味道兩樣,差別全在兩人觀景時心境不同。李白面對敬亭山,會產生一種天地之間,唯我獨存的幻覺,而梅堯臣是絕對不會有的。
從個人喜好上講,眼前的景緻確實令人百看不厭。可是梅堯臣不屬於自己,他的縲紲太多。因此,明明對此情此景戀戀不捨,卻壓住心頭的眷戀,用平淡無所謂的口吻道出句「情雖不厭住不得」。如一個玩童,雖十分貪戀野外趣味,天色將暝,家是一定要歸的。至於為什麼一定要回家?不回行不行?是很少想一想的。即便偶爾冒出這個念頭,也很快自我湮滅了,因為潛意識中,這不回家的念頭是要不得的。為什麼要不得,照例也很少去想。梅堯臣已完全把自己融進那個社會集體,個人的喜好理所當然退避三舍,個人的取捨去留均應聽命。所以他一開始就不敢讓自己太貼近眼中景,生怕放縱了心中的感情,時時處處保持距離,把一件賞心樂事弄得別彆扭扭,幾近身心交瘁。幾番反抗,幾番掙扎,終掙不脫自身的社會意識織成的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