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姐姐而且很糊塗
黑暗中一個人影立在曠野中,看到葛令威,那人轉身就走,葛令威在後面緊緊跟著。
兩個人一前一後,默不作聲地往前疾行,不一會就走進一片樹林,樹林里顯得更加黑暗,遠遠近近,響著滴水的聲音,樹林里的雪比曠野中要化得慢,水滴在地上鋪的厚厚一層落葉上,發出窸窣的聲響。
樹林深處,站著另一個人,前面的那人經過他的身旁,低聲打了一個招呼,照直走去,不一會就消失在黑暗裡。
葛令威走到那人身前站住,拱了拱手,那人也還了一禮。
那人道:「葛兄,副教主要我傳信給你,田原就在前面去杭州的路上,副教主令你火速趕去與田原見面,在進杭州城之前把他殺掉。」
葛令威點了點頭:「屬下遵命。」
那人又道:「田原此刻恐怕與宇文燕在一起,副教主令你切忽暴露自己身份,記住了嗎?」
葛令威又點點頭,他遲疑了一下,問道:
「呂不空是誰殺的?」
那人不耐煩道:「這你就不用多管,有那丫頭替你掩護身份就足夠了。」
葛令威還想說什麼,那人揮了揮手:
「好了,金使者不會再找你麻煩,副教主已有安排。」
葛令威趕緊道:「射副教主!」
那人道:「沒事你快點回去,免得那丫頭起疑。」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那人急遽地轉過身去,朝樹林深處疾行,不一會就不見蹤影,樹林里只留下水滴在落葉上的窸窣聲響。
葛令威怔怔地站了一會,也轉過身去,一雙眼睛,霎時睜得老大,他看到離他不遠處有個人正注視著他。
葛令威往前走了兩步,輕聲道:「七妹,你怎麼來了,我來,我來揀點柴禾……」
「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到他的臉上,花容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渾身不住地哆嗦著,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抬起右手,一個勁地扇著,淚水從她眼裡奔涌而出。
葛令威獃獃地站著,垂著雙手任她打著扇著,他知道自己和那人的對話,花容全都聽在耳朵里,無須再多說什麼。
等到花容終於住手,一轉身猛地抱住身旁的松樹,低聲啜泣著時,他才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花容身後。
葛令威哽咽道:「七妹,我這一切,其實全都是為了你啊!」
花容猛地轉身,又是一個巴掌,憤恨道:
「為我?師父師娘可是你害的?范用師兄可是你害的?你真卑鄙,沒想到你會如此歹毒,少爺那天怎麼沒一劍刺死你呢?!」
葛令威把手中的劍遞給花容,低聲道:
「七妹,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對不起師父師娘,事到如今,我別無所求,只求能死在你的手裡。」
花容嗆啷一聲抽出劍,咬牙道:
「好,我就來殺了你這欺師滅教的狗賊。」
葛令威慘然一笑,閉上了眼睛。
花容持劍的手哆嗦著往前伸去,劍尖抵著葛令威胸口的時候,花容的手哆嗦得更加厲害,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恍恍惚惚看到葛令威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她,她聽到他的聲音在耳朵里嗡嗡作響:
「七妹,能死在你的劍下,我真的很高興。」
花容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裡一酸,手中的劍落在地上,發出嘆息般的聲響。
她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啜泣聲,聽到四周遠遠近近窸窸窣窣的滴水聲。
這一切恍如就在夢中,那般遙遠和漆黑得失去了它本身的真實和力度,幾乎連憤怒與悲傷都在這如夢如幻的世界里變得輕飄飄了。
花容不斷地呢喃著:「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葛令威仰天長嘆一聲,辯道:
「七妹,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是,我只求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好。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從來沒有象喜歡你這樣喜歡過任何人。」
「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天道教逼上門來,我知道天一派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這關節,也難逃滿門滅絕的境地,我一想到你也會死去,就痛不欲生。」
「我投靠天道教,我背叛師父和眾兄弟,可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至死都不會忘記,但這不能抵償我對你的愛。」
「天道教要我出賣師父,他們答應我的條件,那就是事成之後保證給你和我一條生路,那時候我們就可以找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生活,遠遠地躲開江湖的恩怨。」
「七妹,你以為看到師父和眾弟兄一個個死去時,我就不難過么?每次我的心都在滴血,我是咬著牙齒,心裡默念著你的名字背叛他們的。」
「七妹,你此時一劍殺死我我也要和你說,我不後悔,如果事情重新再經歷一遍我還會這麼做的,我沒有其他的選擇,真的,七妹,你相信我……」
花容不停地搖著頭,嘴裡呢喃:「不,不,不是的不是的,你說不是的……」
她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把緊緊抱住葛令威,嚎啕道:
「罷了!罷了!你便是天下第一大惡魔,我也便跟定你了!」
她突然笑了起來,笑聲猙獰可怕,使人毛骨悚然,她問道:
「呂大哥是你殺的,對不對,嘻嘻,我知道呂大哥是你殺的。」
葛令威搖了搖頭:「不是,七妹,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怎會是我殺的。」
花容神志模糊,一忽兒笑一忽兒哭,無論哭笑,都抱著葛令威不放。葛令威撫摸著花容的臉頰,低聲道:
「七妹,我們走吧,現在就走,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七妹?」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葛令威,你不覺得你說得太多了么?」
兩個人轉過頭,大吃一驚,花容一驚之下清醒許多,詫道:
「你……?」
劍光一閃,兩個人倒在地上。
遠遠近近,滴水的聲音窸窸窣窣響著,那人把劍在倆人的身上擦乾淨了,冷冷一笑,嗆啷一聲還劍入鞘。
一雙纏著藍布條的麻鞋,朝樹林外走去。
料峭的寒風刮過,把滿地的落葉吹到了葛令威和花容的屍體上,等到樹枝搖擺的聲響平息之後,樹林里仍是窸窸窣窣,遠遠近近,樹梢上的雪似乎永遠也化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