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一次見面
眼前的身影漸漸地消融進四周的陰沉,夕陽在身後的樹梢收斂了最後一絲光芒,再過一會,夜色就要降臨了,在這白晝和黑夜相交的關頭,田原慢慢平靜下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睛向空中凝視了一會,把悲哀和落寞象一頁廢紙揉成一團,輕輕地扔進了身旁的夜色。
他重新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意識到自己的愛和憎,勇氣和毅力,他覺得在這暮色四合的斷壁中,自己陡然成熟了。
他往四周看看,正是修習武功的好所在。
自從那天與黃兄分手,他一直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一連幾天沒有習練,直覺得渾身脹鼓鼓的。
他定了定神,心裡默念著,黃兄教他的百家掌口訣一字不差都還記得。
他拉開架式,依照黃兄指點他的那樣一路練下去,練完了第一招「百感交集」,只覺得體內真氣充沛,血管暴脹。
田原暗暗心驚,那天他跟著黃兄是先練招式,再學口訣,所以並不覺得怎樣。
此刻他把招式和口訣連在一起習練,這才發覺這「百家掌」實在是一門上乘的厲害功夫,難怪帥獨缺反反覆復一招「百無聊賴」逼得夢天嬌近不了身。
「百無聊賴」是百家掌的第二招,緊接在「百感交集」後面,但這兩招的身形手法和氣行方位俱不相同,田原怎麼也無法從第一招「百感交集」馬上轉到「百無聊賴」。
練「百感交集」時真氣內收,丹田充盈,只覺得經脈暴突,體內聚集著一股強力,田原一掌發出,眼前的斷壁竟晃了一晃,田原第二掌緊跟著發出,斷壁「轟」地一聲往後倒去。
真如一個憤怒或喜悅至極的人雙眼圓睜,狠狠一掌擊在桌上一般,「百感交集」取意就在於此。
而「百無聊賴」則如夏日午眠剛起,渾身軟綿無力,又如一個人在日甚一日的相思和愁悶里輾轉反側,變得日漸消瘦,落落了無生氣。
習練這一招時,要求丹田內的真氣向四處遣散,胸臆間蕩蕩闊闊,如同一個空谷。
左右手掌輪番隨意抬起,看似軟綿無力,卻有一股真氣從掌心連綿不斷地湧出。
「百無聊賴」和「百感交集」如同兩儀,一陰一陽,一柔一剛,「百感交集」意在頃刻取人性命,威猛無比。
而「百無聊賴」則專用以對付強勁的對手,以己內力的綿長消解對方的兇猛,以己的柔克對方的剛,使對方欲擊不能欲罷卻難以逃脫這綿長無盡的內力的追襲。
田原剛剛開始習練百家掌,對其中的精妙處理解甚淺,一招一招使來倒不覺得,若把招和招連接,他就不知所措。
硬著頭皮在「百感交集」之後,生生一掌軟綿無力地推出,身形手法正是「百無聊賴」的招數,但從手上直衝而去的真氣收不回來,直覺得手臂一震,差點就被震斷。
一股熱氣直衝胸臆,「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再也把持不住,「卟嗵」一聲往前摔倒。
這一下田原驚得冷汗直冒,才知這百家掌不僅是一門厲害的功夫,更是一門難學的功夫,習練者若非達到一定境界,貪快求速,貿然習練,一不小心可就連自己的命都搭過去。
難怪帥獨缺那麼大把年紀,也只學會了一招「百無聊賴」。
他想起在井底學習懸書功法,倪兄讓他從中號筆寫到小號筆再到大號的斗筆,就是怕他貪圖快速,反倒損及自身。
天下武功,哪怕是最簡單的,也講究一個循序漸進,田原此時才了解倪兄的用心良苦,不由得心裡一熱。
不知道他和黃兄,現在去了哪裡,那天在路上,我本拚死也該救出依依的,想來真是慚愧。
田原腦子急轉,一股悶氣直衝胸臆,眼前一黑,直覺得天旋地轉。
當下他不敢多想,趕緊掙扎著從地上坐起,打了個坐,習練起四窮功法,使體內翻湧的真氣漸漸平息,胸臆暢快自若。
過了好久,他站起身,手臂還有些酸疼,他不敢再練百家掌,但又覺此地甚好,就這麼回去未免太可惜。
也是少年心性,雖說剛剛還告誡自己不可貪快求速。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腰間抽出毛筆,練起懸書功法來了。
和百家掌相比,懸書功法要文氣得多,田原練了一會,覺得體無大礙,就放開手腳在空中揮筆直書。
寫的卻是那天剛剛學會的公孫望的兩首歌謠。
直至寫到「賣油大餅,癩痢開花,一腳」時,田原忍俊不住,卟哧一聲笑起來。
「好!」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田原急速轉身,看到門洞里站著一個瘦長的青年,一身白衫在黑暗裡顯得十分醒目,等到他往前走了兩步,離開門洞的陰影,在月光下,田原看到此人臉色蒼白得可怕,嘴角掛著一絲溫和的微笑。
宇文燕剛剛今天才到,他到的時候田原正好出來,因此倆人在破廟裡並未見到。
宇文燕與三位長老彼此行了禮,互訴一番別情,就借故告辭出來,破廟裡人多口雜,吵吵嚷嚷,宇文燕對這種環境,天生就有些厭惡。
本來,他此番前來,並無意參加什麼武林大會,只是想借各路武林人士聚集之際探聽一下鬼見愁和多多的下落而已,三位長老盛情相邀,倒使得他面子上拂不過去,只好答應留住下來。
心中不樂,沿著樹林信步往前漫走,不想在這斷壁之間看到一個少年在此偷偷練武。
本來,武林人士偷覷別人習武是極不光彩的事,無奈宇文燕於這些繁文褥節向無掛礙,加上好奇心重,一時竟未離開。
在月光下,宇文燕看到少年手中握著的竟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毛筆,筆勢酣暢,直如面前豎著一堵牆壁,他正在壁上疾書,筆筆精到,宇文燕不由得失聲讚歎。
田原轉過身,冷冷道:「你是誰?」
宇文燕笑道:「你又是誰?」
田原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用同樣的話反問,一時竟說不出話,心裡自然有些氣惱,再看眼前這人,體質孱弱,舉止飄然,不象是習武之人,反倒象閑極無聊,漫步冶遊的秀才。
宇文燕看田原衣衫破爛,一身叫花子打扮,心裡暗暗稱奇,想不到丐幫中還有如此弟子。
及至走近,宇文燕看到田原臉上積著很厚的一層污垢,目光里卻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成熟的氣勢,舉止投足,又自帶一股英氣,與他的這身打扮全然不符,顯非丐幫弟子。
而這大晚上的,又一個人在這丐幫公所附近出沒,其中定有蹊蹺,當下也不多問,只是朝前緩緩走著,邊走邊道:
「在下複姓宇文,單名一個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