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個人,在路上
田原停了下來,看看四周無人,就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了,略想了想,又找了一個雜亂的灌木叢,把換下的那身血衣藏到裡面,不放心,又找了幾塊石頭壓在上面。
他展了展雙臂,這一套衣服應該是老頭的,穿在他身上顯得有點小。
田原想到,這衣服倒和自己被公孫望帶到杭州時穿的衣服相似,自己現在看去,肯定像一個農家的青年,只是自己從小嬌生慣養,沒曬什麼日頭,皮膚太過白皙,晚上還好,白天一定會顯得有些不搭。
田原尋思,現在自己第一樁要做的事是趕到杭州,找到呂大哥他們,這一路過去,肯定會遇到許多仇家,倒不是怕他們,而是擔心一旦交起手來,只怕這些人會像狼群一樣,引來更多的人,煩不勝煩,不如索性徹底打扮一下,讓人認不出來。
主意打定,他找了一個爛泥潭,在裡邊來回滾了幾滾,弄得滿身泥漿,臉上手上髒兮兮的,就像一個小叫花子。
他把鞋子脫下來,也在泥漿里滾了幾滾,又在干泥地上來回蹭,蹭得破破爛爛,套在腳上,像一個農村的懶漢那樣,只把半隻腳套進鞋裡,把鞋後跟踩在腳底,趿拉著走。
他重新回到大路,心想,這會可以放心大膽地往前走了,誰會來注意一個叫花子。
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共三匹,這三匹馬來得好快,田原剛欲躲進路邊的樹林,它們就已經到了身後。
田原無處躲藏,又不敢提足急奔,只怕更會引起懷疑,他索性裝作對他們的到來充耳不聞,繼續不緊不慢地走著。
馬越過他身旁的時候突然勒住,一道鞭子啪地朝他抽來,田原不便躲閃,只好不露痕迹地側了一下腦袋,鞭子劃過他的頭,狠狠抽在他右肩的傷口上,疼得他哎呦一聲叫了起來。
他裝出一副一點不會武功的樣子,就勢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持鞭子的漢子哈哈大笑,另兩個人已經跑出些路,聽到笑聲也勒住馬,調轉馬頭回來。
田原借著夜色打量這三個人,從裝束上看,似乎是莆田派的人。
持鞭的漢子厲聲問道:「喂,小子,有沒有看到一個與你一般大的小混蛋過去?」
另兩個人中的一個狐疑地看著他,嘀咕道:「奇怪,這三更半夜的,這小子一個人在這野外幹什麼?」
揮鞭的漢子聞言跳下馬,朝他走來,嘴裡嚷著:「問你話呢,小子,你在這外面幹嘛?」
田原暗暗捏了把漢,心道,自己要是一開口,口音可就露了餡。
他把氣運到右掌,準備先把過來的這個收拾了,然後再收拾其他兩個,可千萬不能讓他們有人逃脫了,那樣自己的行蹤就完全暴露了。
猛然間心念一轉,他想起他家莊客丁二的傻兒子,以前他們總是喜歡學他的模樣,逗他發怒,怪叫連連地來追趕自己。
自己不如也裝個又啞又傻的傻子,這樣個人半夜在外面亂跑,誰還會懷疑什麼?
田原一隻手摸著被鞭子擊中的肩膀,齜牙咧嘴,裝出很疼的樣子,嘴裡咿咿呀呀地大叫大嚷,另一隻手在地上亂抓,抓到什麼就往那人身上亂扔。
那人嘻嘻笑著,一邊躲避著田原扔過去的東西,一邊伸手來捉田原,田原裝著在地上找石頭,恰到好處地避開那人的手,另兩個人也被田原的傻樣逗樂了,哈哈大笑,其中一個道:
「原來是個傻子,別欺負他了,走吧。」
那人依言翻身上馬,三個人調轉馬頭,雙腿一夾,三匹馬在夜色里撒開四蹄,飛快地朝前狂奔。
等他們跑遠,田原一時冷汗漣漣,他第一次孤身獨對敵手,雖有不俗武功,心裡卻還是有些發毛,這感覺就如同一個從未殺過來的人,第一次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時,心裡雖不懼怕,手卻會不由自主地發抖一樣。
何況,這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明裡暗裡你在搜尋他,他若一暴露身份,麻煩可就大了。
再則,田原畢竟年紀尚小,玩心頗重,看到自己扮成傻子居然不露痕迹地騙過他們,心裡甚是得意,雖挨了一鞭子也覺得值。
他想這傻子就這樣扮下去,不也很好。
等他找到多多,他也先不露自己真面目,在她面前裝瘋賣傻,看她能不能識破。
他想象多多看到眼前的傻子,猛然一變,就成了田原,她該有多驚奇?那一雙眼睛,該睜得多大?
想到多多,田原微微一笑,心裡就甜甜的,感覺眼下即使有再多的艱辛和委屈也沒什麼。
但這笑意轉瞬即逝,他想多多看到他這樣子,說不定會更氣惱,渾身上下臭烘烘的,多多隻怕會一跺腳就逃開去,再也不理睬他。
他不知道自己想象的哪個多多更加真實,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這樣邊走邊想,漸漸放鬆了警覺,腳下突然被什麼絆了一下,撲通一下往前倒去,一股真氣從體內自然而然運行到上身,前胸剛剛著地,體內真氣就護著他,很自然地一側身子,是以人一點都未受傷。
全賴習練《四窮功法》,田原現在體內的真氣已流暢自如,並能在心意一轉的瞬間就氣隨心到,收放自如。
田原想下意識地起身的片刻一個激靈,猛然想到自己眼下裝扮的是一個傻子,趕緊把真氣回收,讓自己笨重地摔在地上。
眼角的餘光同時瞥到,有個人影蹲在身旁,絆倒自己的是他伸到路中間的腿。
田原倒地后大叫一聲,一邊順勢朝那人滾去,那人敏捷地一縮腿,身子一個打轉,人已站立起來,田原探得對方身手不俗,當下多了戒心。
那人一把抓著田原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田原人剛站定,就覺眼前亮閃閃的,一道白光在面前晃動。
他這才看清站在面前,用一把鐮刀在他眼前比劃的人笑眯眯的,正是那天在嚴州城裡,一招之下殺死三個漢子的人,心裡暗暗叫苦。
那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不變,始終就這樣笑著,直等到他開口說話,臉上的肌肉抽動時,田原才明白,他不是在笑,而是天生這麼一副笑相,讓人看著,只覺得太過瘮人。
那人的目光如一隻隼,陰冷犀利,臉上卻笑眯眯的,給人很奇異的感覺。
「你是誰?」他冷冷地問道。
田原用手指指著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鐮刀,嘿嘿嘿嘿傻笑著,伸手去抓鋒利的刀刃,那人一驚,趕緊把鐮刀縮了回去,明白眼前這人是個傻子。
他反手給田原一個巴掌,罵了一句,田原倒在地上滾來滾去,嘴裡乾嚎著。
那人怔了一下,從懷裡掏出幾個銅板,扔在田原面前,轉身朝前走去。
習武之人,不管正道邪道,一般來說,對一點武功都沒的人是不欺負的,更別說一個傻子。
田原看到那張笑眯眯的臉轉身離去,心裡暗喜,心道又騙過去一個。
沒想到那人走了幾步冷不防轉身,身影一晃搶到眼前,狠狠一腳,正好踢在田原的腰部,這一回卻真的是猝不及防,田原狠狠挨了一腳,人被踢到一丈開外,疼得全身骨頭都散了架。
那人這才相信田原不是假裝的,嘿嘿奸笑著,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