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凍上九層
心裡埋怨歸埋怨，諦玄澈的臉上卻還是擺著十分得體的笑容，甚至堪稱完美。做鬼王久了，無論遇見何時，都必須端著王者的架勢，照顧到王者的身份，因此，諦玄澈活生生地將自己的外表和內心精分成兩半兒。一半兒是端然瀟洒又永遠得體大方的鬼王陛下；另一半兒，則是會罵人會調笑會下流會自私的真正自己。
魔君白華說的這話，畢方置身事外，諦玄澈只能自己接過話頭來，道：「魔君何來此言？上次本王救了右侍官，也是僥倖。」
實話，那件事情確實是僥倖。若不是畢方那裡恰好有一具用彼岸花煉製的妖體，余蒙蒙那不適於當世的魂魄定然會煙消雲散。他雖有私心在先，卻也是實實在在的救了余蒙蒙一命。
白華聽了挑起唇角來，語氣半陰半陽地道：「這麼說來，本君還因著王后，欠了鬼王一聲謝了？」
這話在諦玄澈聽來，彷彿是陰風陣陣地刮過耳畔，只浸得他渾身想顫抖。他忙道：「區區小事，魔君何足掛齒？」這一聲謝，他鬼王若是收了，那麼日後，地府的十八層地獄，估計得直接凍上九層！
誰料白華卻跟諦玄澈杠上了，下頜一抬，笑得讓人從骨子裡覺得寒意冷冽，道：「怎麼說，當初鬼王也是救了王后一命，本君也合該是道一聲謝的。」
但這話怎麼聽怎麼刺耳。諦玄澈忙站起來，拱手道：「不敢，不敢，這是本王理所應當的。」若是換了畢方，用這樣的口氣對自己說話，那麼接下來必定會拋出重重的一擊來，直擊得你回不過神來。而白華與其為一母同胞，想必，也想去不遠。
不可不防啊！
「呵呵……」白華看了一眼余蒙蒙，冷笑起來，果然道：「可鬼王知情不報，是不是也應該給本君一個交代？」
「這個……」諦玄澈的語氣斟酌著，想白華今日前來冥府中，果然是帶著向自己算總賬的意思。但這事兒，追根究底錯卻不在他。當初，余蒙蒙隻身一人前來冥界，誤闖入殿中，自己能收留她在冥界中，充其量，也不過是因為提前知道余蒙蒙會來此地。而白華卻在其魂魄出竅以後，根本就沒來冥界問詢過，所以不存在自己知情不報的嫌疑。而至那時起，一年以後，才因為他真正的王后要死了，自己派余蒙蒙往魔界走了一趟，這才讓白華順藤摸瓜地查出了蛛絲馬跡來，而後他又循著這些線索追蹤到了冥界。「當時，魔君並未來問清楚，所以，本王也不宜多此一舉。」
你不問，我又如何好開口說？
事情確實如此，白華也不怨他。聽了諦玄澈的回答，也沒有任何的惱怒之色，只道：「這事，確實是本君的疏忽。而如今，蒙蒙的魂魄再一次離體，想必鬼王定然是知道了她的去處，還望鬼王能坦誠相告。」
這就是個死結！不論諦玄澈如何拖延，白華都鐵了心，非要見到余蒙蒙的魂魄才肯罷休。
說，還是不說？可是，不說的話，真的行嗎？
無聲地嘆了口氣，諦玄澈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神趁機瞟向畢方。可恨畢方還是站在原地，一副神遊天界，未曾歸來的模樣。
諦玄澈此時不禁懷疑起來，畢方難道從一開始進來，就是為了看看自己在面對白華時的窘迫境地的嗎？若非如此，何至於現今都無視這一切，裝作沒事人一樣？
自暴自棄地想：好了好了，滿足你就是。
放下茶杯時的動作，仍舊慢悠悠的，可明顯添了些煩躁。手指收回來的時候，差一點就掀翻了杯蓋。
好在，總算是想好了措辭，諦玄澈笑道：「魔君，這事倒也不是說與不說的問題，若是有耐心，魔君可就在冥界中待一會兒，即知方曉了。」
反正，躲不過的，迎上去便是。
白華不言，看著諦玄澈的雙眼，眉心忽而急蹙了一下，似有些為難的模樣。他的視線繼而轉向了余蒙蒙，開口問：「這麼說，她的魂魄果然在你們冥界？」
「是。」諦玄澈不再躲避了，眼神也沒了方才試探對方時的閃躲，心裡拿定了主意直言道：「魔君，恕本王直言不諱，右侍官的魂魄就算前來，魔君也斷然無法說服他同你離開。」
「這就不是鬼王應該操心的事情了。」白華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不屑之意隨著聲音準確地傳達出來。「她在何處？」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我們這裡的人，每一個能去的。只能靠著她自己尋來此處。」
白華聽了，轉首看著諦玄澈，片刻后確定了他沒有說謊話搪塞自己，便滿意地轉回頭去，繼續情意綿綿地看著余蒙蒙。不再言語。
而諦玄澈亦不語，煩躁地低聲道：「給本君添茶。」此時，他也不想再估計魔君的心情好壞了。反正自己的心情像一個火球一樣，快要爆炸了。
畢方無奈地上前，邊走邊想，怕是壺內的水已經涼了，遂從壺柄上開始傳導靈力，迅速地加熱壺內的茶水。走至諦玄澈的身邊時，傾倒而出的果然是冒著熱氣的裊裊茶水。十分低調地傳音入諦玄澈的腦海中，道：「莫擔憂。」
諦玄澈抬頭，眼神不善地看著畢方。他企圖用眼神給這廝一記凌厲的教訓，然而看在畢方的眼裡，卻像是一隻敢怒不敢言的小狗一樣。
安撫道：「你放心，再有半個時辰，白華一定會離開此處的。」
如何離開？諦玄澈想問，卻不敢開口。怪畢方只會裝神弄鬼，說話只說一半。
欲開口詢問時，熟悉的心悸感再次傳來。他凝神閉眼，額見的一隻眼睛睜開，朝向門口處。
陰風席捲著吹進來，繼而，一個柔弱的身影，茫然地站在了門首。
一眼看過去，是極為熟悉的面孔。她的軀體，不還在這裡嗎？
白華欣喜地盯著那道身影看，尤其是望見她頭上的那株七色花，熟悉的感覺驀然就洶湧了整個胸腔。他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懷中的人兒，想，原來你現在真的就長這般模樣。
雖不驚艷，卻在睜開眼睛的時候，眼裡依舊有奪人心魄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