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最後一程（一）
書房內的白華，從寬大的袖子中伸出手來，輕巧地將空中的那隻透明蝴蝶用二指輕輕地捏住。看蝴蝶撲騰間，他朝其上吹了一口氣，使那隻蝴蝶即刻就顯出了本相。
只見它先是變成了一根頭髮，然後卻化成了一點花蕊。白華輕輕地鬆開手，任那花蕊掉在了桌上的書頁上面。
望了一眼上面還散發著花香氣息的小小花蕊，嘆了口氣。白華站起來，隨後也出了書房。
怕是時間已經到了吧。
鬼王既然已經派了使者來求余蒙蒙的貼身之物，就說明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於情於理，自己都要盡到做丈夫的責任，陪她走完最後的一段路。
一路上，白華的腦海中都想著那天那個丫頭振振有詞地對他說要和離，被自己說服了以後，又要求他對她盡丈夫應該對妻子盡的責任。
可是，如今，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在哪兒呢？她好不好？有沒有闖禍？還是那樣傻傻的樣子嗎？
所有的一切，到了東殿寢室的丹墀下，都戛然而知。
進入了東殿的寢室內，看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余蒙蒙，白華吩咐一旁侍奉著的九玲道：「去偏殿將小公主抱過來。」九玲聞言，立刻轉身去了偏殿。
他希望他們一家三口都在一起。
余蒙蒙一見白華來，立刻就要掙扎著坐起來。白華見狀，本想讓她躺下去，但最後還是默不作聲地坐到了窗邊，扶著余蒙蒙坐起來，讓她靠在了自己懷中。他不動聲色地摸了摸余蒙蒙的靈脈，發現自己現在就是給她輸入靈力也不能挽回局勢了。
「陛下，你怎麼來了？你現在不忙嗎？」余蒙蒙的氣息很弱，彷彿漂浮在空中的絲線似的。可看著白華的目光確實一如既往的濃烈傾慕。
白華難得地自然笑著，溫柔道：「本君已經忙完了，就過來看看你怎麼樣。」
余蒙蒙聽到他說的話，親昵地往他懷裡靠了靠，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笑眼盈盈地看著他：「能讓陛下如此關切，妾身真是死而無憾了。」
她這話，讓白華心裡有些內疚。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將她的手反握在自己的手中，溫暖地包裹著她的。良久，他方道：「是本君，從前是對你太過分了。」
「陛下千萬不要這麼說。」余蒙蒙仰頭對上白華的眼神，滿足地道，「那時候是我硬強求，才換來你的冷落的。」她將白華的手貼在臉上，閉著眼睛陶醉地輕輕摩挲著，口內道：「是妾身那時候嬌氣又不懂事，無理取鬧了。」
「妾身看到陛下的第一眼就知道，陛下是個心地極好的。只是，那時候，我太過於驕傲以為陛下的心遲早都會屬於我，才太過於心急求成……如此，才會犯了許多錯。」她愧疚地說著，眼中夾雜了三分心酸。那四百九十多年，若是她能稍微懂事一點，也不至於到最後讓他對自己厭惡如斯吧。
見白華不答話，她自嘲地笑笑，試圖轉移話題：「陛下，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是怎麼懷了孩子的，感覺有一段事情忘了似的。現在孩子都已經生下來了，你如今也還是不肯告訴我嗎？」
她聲音戚戚的，說得白華心裡一陣不忍。可是，饒是如此，他覺得自己也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為好。他只是淡淡地道：「王后又說傻話了。孩子是自然而然有的，那日我把你打暈了以後有的。那自然是你我的孩子。」
「可是妾身什麼都想不起來。」余蒙蒙說到這兒，語氣因為情緒的激動變得有些焦急，動了真氣急劇地咳嗽起來。「陛下，你明明知道妾身有多麼愛你，為什麼不等我清醒呢？」
「乖一些，你氣虛體弱，就不要動氣了。」白華忙出聲輕柔地哄著她，手指按著她的手腕往她體內輸入真氣，直到感覺她好受了些才放手。緩過了氣的余蒙蒙道：「妾身怎敢生陛下的氣呢？」
聽到她語氣中的三分嗔，白華不由地笑了笑。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這時瞥見九玲抱了孩子站在簾外，便道：「將小公主抱過來。」
九玲忙快步走進來，將小公主輕柔地放在了白華的懷中。然後屈身行了禮退出去，神色中也不由地含著一抹凄然。
自從王后誕下了小公主，身體就彷彿被瞬間掏空了似的，一日不如一日。而今的近兩個月中，她的性子也慢慢地變得溫柔嫻良，讓宮內的人也漸漸地不似往日那般懼她了。
只是有一次，九玲正在替她梳妝的時候，卻不料於鏡中看到了她滿臉的愁容。她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問：「娘娘可是不喜歡這髮髻？」
「不是。」余蒙蒙溫和地笑著，滿目中卻是遮掩不住的凄涼。她幽幽地道：「本后如今這樣，怕就是從前作孽太多了的報應吧。」
一聽這話，九玲忙將手中的梳子放下跪在地上道：「娘娘。」她頭上冷汗直冒，卻一句寬慰她的話也說不出來。
余蒙蒙沒有怪罪她，只是淡淡地道：「你替本後繼續梳妝，待會兒陛下進來了，若是看到本后這樣衣冠不整髮絲凌亂的模樣會討厭本后的。」
「是。」九玲只好心酸地站起來替她梳頭。
於方才，她躲在簾外又聽到了她與陛下的那些話，心裡不由地替她痛心。明眼人也都看出來，娘娘已經是無力回天了，何況是她自己呢？怕是什麼都感覺出來了吧。
從前飛揚跋扈倨傲的王后，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九玲心中湧起了一種同情來。她不知道娘娘為何突然見就元氣大傷了，只是明白此時定與陛下有關。
只是，她不能過問，也不能管。
在宮中就是如此，任憑風雲變幻，只各司其職便是。
畢竟，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地過吧。
她站在一旁的柱子旁侍立著，眼中不由地望著天空，心中滿是蒼涼與疑惑。
自己一個小小的婢女都是如此，何況陛下與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