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就死在這裏
年輕人看七叔公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就以為抓到了教訓他們的題材，一臉嚴肅地說：“那幾個字就是告訴你們，這裏是人民政府，是政府機關，是縣領導辦公的地方，不是無理取鬧的場所。”
七叔公撚著山羊胡子，點頭道：“哦，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他回身指了指幾十號靜坐著的老頭老太太，說：“那我問問你，我們這些個老家夥算不算人民？”
年輕人隨口答道：“也算是吧。”
七叔公說：“既然我們算是人民，這裏又是人民政府，那我們這些老人民到縣城來，走路走累了，到人民政府門口坐一坐，歇口氣，你們這些人民的公仆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七叔公的話說得馬路牙子上靜坐著的人都哈大笑起來。
連圍在路邊擁擠著看熱鬧的路人也跟著一起哄笑。
年輕的工作人員尷尬極了，不知所措。
楊主任有些惱火，又不便發作，問道：“你們真的隻是來坐坐？”
七叔公說：“真的隻坐坐。”
楊主任說：“那要坐多久？”
七叔公說：“他也說了，這裏是人民政府，人民到了自己的政府門口，不是想坐多久就坐多久，難道還要受什麽限製不成？”
“當然不受限製。可是，你們總在這裏坐著，影響了縣領導辦公，也很不好嘛。”楊主任耐著性子講道理。
七叔公反問道：“我們就這麽坐著，不吵不鬧，也不攔車堵路，怎麽會影響縣領導辦公呢？”
“是的，你們是沒吵沒鬧。”楊主任指了指道路兩邊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說：“可你看看，圍觀的人這麽多，領導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能安心辦公麽？”
七叔公一攤手，說：“他們喜歡看熱鬧，我們有什麽辦法？有本事，你把他們趕跑就是了。”
楊主任的忍耐度大概到了極點，臉色憋得通紅，忽然屁股一扭，轉身進了辦公室。
年輕的工作人員瞪七叔公一眼，也跟了進去。
七叔公笑一笑，仍然坐回到原來的地方。
楊主任回了辦公室，眼見著縣委大院門口的人越聚越多，心裏盤算了一陣之後，還是硬著頭皮給縣辦主任許達勳打了電話，誇大其詞地匯報了情況。
信訪辦是個受氣吃癟的部門，一年四季磨破了嘴皮子，也隻有錯誤沒有功勞，成天除了矛盾就是問題，能不招領導煩麽？所以，信訪辦還是個副科級的編製，直接歸縣辦管，遇到難題，許達勳想推都推不掉。
現在從上到下，強調了又強調，穩定是第一位的，是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
穩定方麵出了事，其他方麵都會一票否決，誰承擔得起這麽大的責任？
很快，許達勳下了樓，跟楊主任一起，再次來到了大門口。
許達勳沒有楊主任那麽生硬，走到七叔公前麵，討好地說：“七叔公，你還認識我不？村小學奠基的時候，我還去過桂花村的！”
七叔公再次起身，打量了許達勳幾眼，說：“嗯，好像見過，你還捐過款的吧？”
許達勳笑笑，說：“是啊是啊，你老記性真好！”又說：“你們有什麽要求，跟我說說吧？”
七叔公說：“跟你說有用麽？”
“怎麽沒用？”楊主任搶著說：“這是縣辦的許主任，你有事跟他說，他就可以向縣領導反映，領導開句口，一句頂一萬句，知道不？”
“才是個主任啊？”七叔公搖搖頭說：“又不是縣領導，那就不用說了。”
許達勳的臉拉長了。
“許主任親自來了，你別不識好歹啊！”楊主任瞪著眼睛說：“你們再鬧下去，就讓公安局的人來，把你們都抓進去。”
七叔公不急不躁道：“憑什麽抓我們？”
楊主任說：“你們……這是妨礙公務罪。”
“嘴巴長你們身上，想給我們定什麽罪名，隨便好了。”七叔公說：“不過，我剛才說了，我們隻不過到這裏坐坐，歇歇氣，如果這也犯罪，你們就把我們抓進去好了，反正都快餓死了，進去樂還有人管飯。”
楊主任沒轍了，這幫老頭老太太，真抓進去，打不得罵不得，還得管吃管喝，誰敢把他們怎麽樣？
“楊主任，你這是什麽態度？”許達勳假意嗬斥了楊主任一句，又笑著對七叔公說：“七叔公，你們有什麽要求，隻管跟我說，我保證把話給你們帶來，行吧？”
七叔公抬起頭，望望院子裏麵，說：“主任，謝謝你，我們也不讓你為難，麻煩你把縣太爺喊來，我們當麵跟他說。”
許達勳說：“你這不還是為難我麽？縣領導都在開會，我怎麽喊得出來呢？”
七叔公說：“那也沒關係，我們就在這兒等，縣太爺們會開完了，總要回家睡覺吧？”
許達勳強忍著不快，勸道：“七叔公，縣領導開會，討論的事情很多，往往會拖到後半夜，你看，晚上天氣冷，你們年紀大了，凍壞了身子骨，就劃不來了。”
“沒事！”七叔公並不買賬，硬梆地說：“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都商量過了，與其像現在這樣不死不活地混吃等死，還不如凍死在這裏算了，免得給縣裏的領導們添麻煩。”
“窮日子過得沒指望，還不如死了的好。”
“賴活不如好死！”
“這把年紀了，死也死得起，免得拖累了兒孫。”
“對，就死在這裏，還怕沒人收屍麽？”
七叔婆、三婆、四爺等人，也紛紛站了起來，跟著一起鼓噪。
許達勳惱羞成怒，臉漲得像一塊豬肝，可麵對這一幫子軟硬不吃的老頭老太，碰不得，挨不得，除了勸解之外，還真沒有其他的好法子。
而且，看他們當中還有幾個病歪歪的，這麽僵持下去，會不會凍死不好說，病倒一兩個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放任不管，真要是在縣委大院門口凍死個把，上麵追究下來，烏紗帽擼了都是輕的，說不定就要去坐牢！
我特麽才不當這種冤大頭呢！
許達勳退到一旁，給常務副縣長吳廣全打電話。尼瑪的，老子在外麵吹冷風，受洋罪，你們這些當縣領導的，也特麽別想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