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半世的狂傲
“行了，老夫老妻了說這些也不怕人聽去了覺得害臊！縣太爺可沒那閑工夫聽你們小兩口說話！”潘安說道。
雖然這麗娘人性格是差了些，但是好歹也是幾個孩子的娘啊，孩子沒了娘，這日後的生活可是要由誰照料的好呢？
麗娘搖搖頭，苦笑道：“不必了，就算是再忙，我們也能等到縣太爺有空的那一日。”
心大概要死了，她不知道結束了這場鬧劇後自己該要如何麵對他們。流言蜚語定能將她擋在那黑暗的角落裏，自己出不去，隻能聽到外邊無數人群的謾罵聲。
人遲，花落了。
小青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看到麗娘額角上的皺紋，她原本冰冷的心也要動搖了。
為什麽，非要互相傷害才能活著呢？
她不明白，麗娘也不明白啊！或許，她是將對娘家的怨恨，灑在了自己的新家上吧。
總覺得自己嫁給了一個毫無出息，又老態龍鍾的男子是一件極其丟臉的事情，她在娘家的姊妹麵前連頭都要抬不起來了。其他的姊妹們好歹嫁的也是尋常人家，過著尋常日子，而她卻要忍受一個淩亂不堪的家？她甘心麽？又覺得最罪惡的便是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
一個女人，饒是再堅強，也會有被拖垮的一天吧？
萬千的柔情，也會被生活的喧鬧生生換掉。
不知道自己的心還能夠堅持多久，她害怕自己一回到家裏，就是那種難以忍受的破敗。
人啊，總想著要舒適。而這舒適，也應該是由自己創造的。
隻是如今的麗娘，她沒有其他可以創造舒適的條件，她隻有滿目蒼痍的內心。
老漢也歎了口氣，道：“麗娘啊，既然你要走，那我也沒什麽能夠給你的了。家裏的那幾袋米糠，你且一起拿去吧。我帶著那幾個孩子，再另外吃些野菜填飽肚子也好了。”
潘安泯了泯嘴，道：“這是做什麽？好歹也是柳葉屯的人，怎可這般任性妄為？你們同意，我還不同意呢！”
麗娘：“潘叔……我這心裏，確實是冷了。”
潘叔：“小青，還不快給你娘倒些茶水來喝？”
小青一頓，茶水？她真是邁不開步子啊！麗娘心裏一定是恨透了自己吧，她又怎麽可能會喝自己給她倒的茶呢？
小青還是繼續站著，她才不要呢！
潘安也跟著歎了口氣，這幾個都是倔脾氣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果不其然，小青繼續站著，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出手，就是覺得有些尷尬。
潘安親自給麗娘倒了杯茶，然後又笑道：“有什麽事是說不明白的呢！氣壞了身體可不好呢。”
麗娘：“過不下去了，自然就說不明了。”
潘安一愣，麗娘分明是在怪罪自己剛剛斥責她啊！
他眉頭一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能是自己剛剛話說得重了，人家好歹也是個婦道人家，哪裏經得起自己這般說對呢？
換了張笑臉，繼續說道：“麗娘啊，這都是我不好。你們的家事我不該插手的，日後你要如何，那都聽你的。”
說再多，恐怕也是無濟於事吧？
麗娘一把扔了那碎片，隻聽見“嘭”的一聲響，這清脆的聲音讓人不禁聯想到了恩斷義絕的果斷！
老漢連忙抱住了麗娘的腿，又說道：“麗娘啊！你不要走！你走了，娃娃們可要怎麽辦咯？”
麗娘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心如死灰！
老漢：“小青，快來留住你娘。難道，你想沒有娘麽？”
小青腦海裏回蕩著幾個字，沒有娘？以前她倒是想過，現在真正要實現了，她卻覺得很是難受。
這個手掌寬厚，身子高大的女子，曾經在無數次風雨交加的夜裏給過他們一個安心的家。如今她真正要離開，小青心裏隻覺得像是被刀子割過了一般難受。
麗娘大概是去意已決，內心竟然沒有一點兒的留戀了。終於要脫離苦海了，隻覺得一身都輕鬆了呢。
老漢還是死死的抱著她的腿，任她想要走，也走不開。
麗娘：“放手吧，孩子他爹。”
老漢猛然一抬頭，她叫自己孩子他爹？這般的絕情讓他像是置身於寒冬臘月般的冷，他多希望，她繼續叫自己一聲“老不死的”。
“不要！麗娘你不要走，我不能讓你走！”老漢又緊緊地抱住她的腿，這次麗娘更是走不開了。
她心裏冷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潘安看不下去了，然後又說道：“麗娘，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勤勤懇懇的人。這幾個孩子也是你辛辛苦苦養大的，這柳葉屯裏又有幾個能有你這樣的魄力呢？你且應該要知道的，幾個孩子還是需要你的不是？”
麗娘：“他們都要長大了，我在不在，又有什麽關係呢？隻怕是，我留下來會給他們帶來更多的痛苦吧。”
潘安：“這都是你的骨肉啊！你今後離開了，他們要怎麽辦？你又能去哪裏？你娘家那邊個個都是狼豺虎豹，你若是回去了，他們還不是對你冷嘲熱諷？”
麗娘：“那也總比留下來繼續傷害他們的好。”
潘安：“什麽傷害不傷害的？你若是覺得平日裏對孩兒們責罵過多的心裏愧疚，你不必過於自責的。誰還沒有個錯呢，日後對他們好言相對不就好了麽？”
麗娘笑了笑，好言相對？
“潘叔沒養過孩子，您怕是不知道這些孩子淘氣的能把家裏給掀了去，我若是好聲好氣跟他們說，他們都不知道成了什麽樣的淘氣性子了。”
小青啞然，好像確實如此！自己小時候淘氣得能把那灶台給點燃了，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好像沒那麽可恨了，而且還有些心疼她。
哪個做娘的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又有哪個做娘的開始不是溫柔相待呢？隻是家事繁忙，一邊管孩子，一邊要忙於生計，誰還能耐心下來慢慢教呢？
麗娘的背影有些孤單，小青突然很想抱抱她。
等她真正抱住了麗娘時，她心裏在打著顫。
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無聲的淚花。恨，確實可以蝕骨，但是愛，也能從骨子裏開出花來。
麗娘心裏一暖，她覺得小青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會自己了。可是誰能想到，她竟然抱住了自己？
小青哽咽著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不管了，她就不是不能讓麗娘走。
這一幕，甚是感人。
喬大夫抬起巴掌揉了揉眼睛，唉……天底下，哪個做父母的容易啊。
老漢：“麗娘，可別走了！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吧。”
麗娘緊握著雙拳，強忍著不讓眼底的淚流出來。可是，她還是能感覺到那溫熱的淚水劃過臉頰，不斷的衝洗著她的滄桑麵容。
潘安：“不走了哈！日後有活計，我最先顧著你們家的。正好前兩日有些漁網的活，看著麗娘手腳勤快，這活也就交給麗娘做了。這也正好得些零錢，給孩兒們買些衣裳也好啊。”
麗娘低聲咽了一下口水，這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小青能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著，整個人都有些憔悴了。
老漢：“麗娘，你看潘叔都幫襯著我們家了，這日後的生活，會慢慢好起來的。”
潘安自以為是自己給的“好處”不夠，然後又繼續說道：“那這樣吧，麗娘啊，這日後村裏收針線的活我就交給你做了，這樣子你也能從中賺些外快。”
喬大夫也眼巴巴的看著麗娘，就連床上的那女子也看著這個淚痕滿麵的女人，心裏確實也是同情她。
女子：“這位大娘，留下來吧。且先不管是不是日子難過了，就算是從你自己來說，這也是有好處的啊。你回了娘家，又能得到些什麽好處呢？”
喬大夫：“是啊，留下來吧。權當是看在這幾個孩子的份上呢。我們都知道你剛剛來啊，是擔心自己的孩子落水了。你隻是因為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這才造成了誤會不是？”
小青有些激動，什麽？麗娘來找自己竟然是害怕自己出事了？她以為，麗娘從來不關心她的。
說來，自己好像也有錯了。麗娘個性的確是刁蠻了些，可是也沒有到了那種喪盡天良的地步啊。
內心說不感動那都是假的，她緊緊地抱著麗娘，試圖溫暖一下她那受傷的心。
潘安：“這一家人啊，日後都要和和美美的。可別再吵吵鬧鬧了，所謂家和萬事興啊，你們今後的日子可是會越過越好的呢。”
麗娘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們說得自己心裏能想不明白麽？隻是，前路漫漫啊，到處是迷茫，到處是荒地，她又該如何走下去呢？
而且，他們會感念自己的好麽？自己做的事情確實是不盡人意，他們又哪裏會原諒自己？
生兒養女啊，其實就是一場博弈。在索取和付出之間周旋。
若是養孩子是為了老有所依，那又憑什麽要求孩子對自己盡心盡責，和顏悅色呢？他們都不懂，不懂這生活的意義就貿然闖了進來。
後果是很明顯的，他們傷害了彼此，也疏遠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