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 內丹

  鷓鴣哨忽覺腳下無根,眼前一黑,身子已落在殿內,不料殿內更有一口深井般的無底洞,直徑大得出奇,上邊有個玉蓋,落到上邊頓時砸了個對穿,周身奇疼徹骨,下墜的勢頭卻並未停止,隨著碎磚斷木繼續跌落下去。


  也就是鷓鴣哨身手不凡,又是屢涉奇險經驗老到,有臨危不亂的機變,雖然身上吃疼,心神未亂,下墜之中,忽見眼前亮光一閃,趕緊扔了手中槍械,伸手按將過去,在直上直下的絕壁上,不過是有一個小小的凹洞,竟被他用手扒住。他一身翻高頭的功夫,並不比卸嶺盜魁陳玉樓遜色分毫,手指上雖然磨脫了一塊皮肉,畢竟在半空中掛住了身子。


  這時隻聞頭頂上麵轟隆幾聲悶響,又一陣沙石塵土紛紛落下,原來殿堂裏的幾根明柱也隨即倒落,把那殿內的深井井口壓了個嚴實,就算卸嶺群盜馬上開挖救人,一時三刻也挖不開這倒塌的丹宮無量殿。


  鷓鴣哨深吸了一口氣,換隻手扒住壁上的凹槽,此刻身懸半空,也不知是到了什麽所在,忍著身上的疼痛,向四周看了看,原來自己正掛在一個巨大的井壁上。說是井也許並不準確,洞壁廣可十餘丈,倒像是一個巨大的垂直洞窟,四壁光滑平整,每隔一段距離,絕壁上就鑿有一個凹洞,不過不是用來給人攀登的,那些凹洞裏都有個金甲神人捧火的石燈,全是萬年不滅,皇帝的祖廟祖陵裏用的就是這種燈盞,裝有石燈的凹洞都是燈槽。


  隻見這大地洞裏,星星點點的滿壁皆是這種石燈,也數不盡有許多,鷓鴣哨就是拚死抓住了其中一個燈槽,才沒直接掉下去摔死,但石燈年頭久了,油料將枯,燈光格外的暗淡,往下看不到底,隻有一層層恍恍惚惚的昏黃光暈。


  鷓鴣哨單臂墜在井壁上,看清地形後調勻了呼吸,將腿腳稍一伸展,已知沒受什麽硬傷。他一身是膽,身臨險境也從容鎮定,望了望頭頂距離無量殿不遠,就打算攀著絕陡的峭壁回去。


  正要行動,忽聽這深井裏嘩啦啦一陣蜈蚣遊走之聲,鷓鴣哨全身一凜,暗罵那廝的命果然夠硬。他剛扔了平時最得心應手的兩支鏡麵匣子槍,那怒晴雞又被攔在了洞外,此時縱然有心殺賊也是無力回天,不禁暗暗叫苦,尋聲一望,隻見那條六翅大蜈蚣,正繞著井壁盤旋而上奔著自己爬來。


  那蜈蚣身具百足,天生就是爬壁的先鋒,身上雖然帶傷,速度卻仍是奇快,頃刻間就繞壁而上,不容鷓鴣哨再做準備,三轉兩轉就已到了近前,撓動的齶足和滿身傷痕都已清晰可見。


  鷓鴣哨心知這回卻是自己被逼到絕路上來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事到如今,隻有搏浪一擊,當即大叫一聲:“來得好!”鬆開扒住燈槽的手指,在井壁上雙足一蹬,躲開了那蜈蚣猛躥過來的勢頭,清嘯聲中,他已縱身跳下深淵。


  眼看著鷓鴣哨和六翅蜈蚣掉進了丹井之中,老洋人和陳玉樓都是心裏著急,兩人趴在丹井上看,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老洋人想要跳下丹井救鷓鴣哨,卻被樂丹攔住了。


  樂丹看著老洋人說道:“你師妹花靈剛剛救回來,還很虛弱,需要人照顧,你留下李照顧她,我下去救鷓鴣哨。”


  老洋人回頭望了望還倒在地上的花靈,最終抱拳點頭說道:“樂先生,拜托您了,請您一定要救回我師兄。”


  樂丹點頭說道:“放心,有我在,鷓鴣哨想死都死不了。”說完也跳下丹井去了。


  陳玉樓看著老洋人安慰道:“放心,樂兄弟本事過人,還能令你師妹死而複生,這等本事,一定能夠救回鷓鴣哨兄弟的。”


  老洋人點了點頭,心事重重的走到了花靈的身邊,抱著花靈照顧。


  鷓鴣哨和蜈蚣一起掉入了機關井裏,當鷓鴣哨掉到井底時發現,這下麵有一個巨大的煉丹爐,周圍還有很多棺材。這時他趁蜈蚣不注意,躺在了一具幹屍下麵,蜈蚣尋了半天沒發現鷓鴣哨。突然一隻小蜈蚣鑽進了鷓鴣哨的嘴巴裏,鷓鴣哨一口咬斷了這隻小蜈蚣,眼見綠色的液體流到了鷓鴣哨的臉上,他有點慌。


  這時候他突然看見六翅蜈蚣吐出了一枚內丹,於是他衝過去將其搶了,並吞進了自己口中。蜈蚣生氣地向鷓鴣哨追去,因為井下空間太狹隘,六翅蜈蚣蜈蚣活動不開,鷓鴣哨鑽進了煉丹爐裏。


  六翅蜈蚣要奪回自己的內丹,拚命的衝擊著煉丹爐。


  就在這時,樂丹從上方落下,但見到井底諸棺混雜,看見眾多的棺槨周圍,更有無數屍骸枯骨,有的死而不僵麵貌如生,也有的就剩下骷髏頭了,看那些屍骸形貌服飾差別更大,簡直是夷漢混雜,年代更是從商周到唐宋皆有。抬眼正看見堆積成山丘般的棺槨屍骸中間,有一口巨大的青銅丹爐,銅跡斑駁,鑄著許多銘文鳥獸,雖無暇細辨,但可斷言,必是件秦漢之時的古物。


  樂丹看著煉丹爐外的六翅蜈蚣,此刻六翅蜈蚣和鷓鴣哨顯然都未發現已經下來的樂丹。


  鷓鴣哨奪了蜈蚣丹,趁勢藏身在青銅丹爐裏,他身在爐中,對外邊的動靜卻聽得一清二楚。隻聽那六翅蜈蚣隨後追到,撞不開丹爐,便緊緊盤繞在爐外,以須爪狠狠撓動銅爐外壁。


  六翅蜈蚣似乎知道失了那顆紅丸是必死無疑,把它滿腔的哀狂怨恨,全發泄在了丹爐上,沒命價地用無數腳爪刮摳銅壁。雖然奈何不得這銅疙瘩般的丹爐,但密密麻麻的響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無數小蜈蚣直鑽入腦中,逼得鷓鴣哨抱著頭幾乎發了狂。


  樂丹見鷓鴣哨暫時沒事,便也不急著出手,想要看看他是如何鬥殺這六翅蜈蚣的。


  鷓鴣哨本是定力過人,但剛剛奪丹的那一連串舉動都是一氣嗬成,快得匪夷所思,實是孤注一擲,使盡了平生所學。由龜息的狀態下突然躍起疾奔,導致胸口間氣血翻湧如沸,此刻困在青銅丹爐裏,腦中滿是六翅蜈蚣的百足攢動之聲,頭疼欲裂難以忍受,心中撲撲亂跳,竟是怎麽也鎮靜不下來了。


  鷓鴣哨心智尚且清醒,生怕自己癲狂而死,想咬破舌尖收攝心神,卻感覺到舌尖的麻痹正逐漸擴大,知道這是嘴中的蜈蚣毒發了,剛才用力過度,超出了身體承受的限度,舌尖牙床上沾染的毒液,怕是快要侵入腦髓了。


  他猛然想起手中緊握的那枚紅丸,蜈蚣內丹是瓶山日月藥石的精華,六翅蜈蚣失了它不僅性命堪憂,更是已經無法吐毒。常聞內丹有起死回生之力,不管病到什麽程度,隻要尚有一絲活氣,吞下一枚百年真丹,就絕對能把命吊回來再次還陽。想那蜈蚣珠已能解得蜈蚣毒,這內丹也許會有原湯化原食的解毒效力,不過蜈蚣珠不能近人口鼻,也不知內丹紅丸之性是否與其近似。


  鷓鴣哨心想如今橫豎都是不免一死,何不吞丹求生?若是搬山道人不該從此絕跡,也許尚有一線生機。他曆來不信鬼神之說,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可如今自己這條性命幹係重大,好歹不能斷了搬山分甲術的香火,不由得暗中祈禱:“安息在雙黑山裏的祖先,你們信奉著唯一全知全能的真神,倘若紮格拉瑪神山真有靈驗感應,就保佑我留得這條命在……”


  鷓鴣哨轉念之間,已覺喉頭微麻,自知若再不吞了蜈蚣丹,哽嗓咽喉也要麻痹了,到那時就算這金丹是仙藥也難以下咽,事到臨頭,豈容再作猶豫?抬手將六翅蜈蚣吐出的紅丸拋進口中,一仰脖子就吞進腹中,隻覺五髒六腑似是被火焚燒,口鼻中隨即流出鮮血。


  鷓鴣哨不僅膽色非凡,更是心硬如鐵,即便有剔骨拔筋之痛,也斷不會動一動眉頭,可此時卻疼得他咬碎牙關,再也忍不得這深入五內骨髓的苦楚,隻好一舉拳打在爐壁上,以求緩解噬骨般的劇烈痛楚。


  爬在青銅丹爐外的六翅蜈蚣,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內丹被人吞了,銅爐上雖有許多鏤空的間隙,卻無法鑽入其中,麵對厚重的銅壁更是無計可施,唯有空自焦急。隻聽那無數腳爪撓銅的聲響愈加密集,可它也已到了強弩之末,不多時便漸漸轉弱,最後六翅蜈蚣終於從丹爐上掉落下來,幾對翼翅和觸須顫了幾顫,便就此沒了動靜。


  樂丹看著失去內丹沒多久就掛掉的六翅蜈蚣,也是一陣無語,你丫的太沒用了。鷓鴣哨還沒把你怎麽樣,你就掛了,太不爭氣了啊。


  丹井內頓時變得一片寂靜,鷓鴣哨在丹爐內好似萬箭鑽心,自忖是必死無疑了。昏昏沉沉的鷓鴣哨也沒看清楚樂丹就在丹爐之外,隻是靠著丹爐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到來。


  突然丹爐蓋子打開了,樂丹衝著下方的鷓鴣哨叫道:“鷓鴣哨兄弟,醒醒,別睡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