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 搬山鷓鴣哨
陳玉樓提住一口氣,皺著眉頭摸到老貓屍體旁邊,從草地上撿起耗子二姑那隻耳朵,心想總算是把耳朵找回來了,這就能讓耗子二姑有個囫圇屍首下葬,她今生活得艱難,若有來世,也不至於做個缺少五官的破相之人,此番周全了她一個全屍,還不至墜了卸嶺群盜的名頭,否則被隻野貓在眼前逃掉,傳出去可是好說不好聽。
陳玉樓暗中得意,更不想驚動斷碑後的狸子,取了耳朵便悄悄離開,但不等轉身,就聽到斷碑那邊發出一陣嘁嘁唆唆吞咬肉食之聲,他隻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但就是這一眼,使他全身肌肉立刻陷入一種僵硬狀態,目光再也移動不開了,隻見有個瘦得皮包骨頭的老,滿身凶服,騎著一頭雪白雪白的小毛驢,一臉不陰不陽的表情,就在斷碑後站定了死死盯著陳玉樓看。
那瘦老太婆雙眼精光四射,可她實在是太瘦了,就象是從墓裏爬出來的幹屍,可能除了皮就是骨頭,看不出他身上有一丁點兒的肉來,皮膚都跟老樹皮似的粗糙幹癟,半點血色兒也沒有。而且身材奇短,站起來尚且不足三尺,腦袋上戴著頂白疙瘩小帽,一雙穿著白鞋的小腳還是三寸金蓮,嘴裏邊咬著半截貓肚腸子,正自鼓了個腮,“嘎吱嘎吱”的嚼得帶勁,剛剛害死老貓的那隻狸子,就老老實實的蹲在白毛驢旁邊,同樣不懷好意地看著陳玉樓。
陳玉樓頭皮都乍開來了,心中叫起苦來:“媽的媽我的姥姥啊,這是白老太太顯靈了,她絕對絕對不是人,鬼知道它是個什麽怪物,在這深山老林裏碰上她,怕是我命休矣。”雖然心裏明白大事不好,應該掉頭跑路,但也不知那瘦老太婆的眼睛是怎麽回事,被那惡毒的目光一看,便會立時全身發麻,從內而外的開始打哆唆,陳玉樓被那她看得兩腿一軟倒在地上,全身就隻剩下一對眼珠子還能動,隻見白老太太嚼著貓肚腸,嘴角掛著幾縷血絲,歪著腦袋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陳玉樓,忽然發出一陣陰沉沉的怪笑,驅動白驢向他走來。
陳玉樓被那亂墳中的白老太太看了一眼,頓覺神魂飛蕩,毛發森豎,全身生起一片寒栗子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他心中雖然明白,但手足皆已不聽使喚,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喉嚨之外,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樂丹看到陳玉樓是中了毒,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他麵前哪有什麽老太,根本就是一隻黃皮子。
狸子的尿是有毒的,能夠讓人致幻,就像有的人被毒蛇咬了會,蛇毒有神經毒素,讓人產生幻覺,狸子在自己的老窩旁有尿尿,既是宣布領土,也是陷阱,那老貓起先就是中了狸子尿的毒,才讓狸子開膛破肚了,如今這陳玉樓也中了狸子尿的毒,也是讓狸子為所欲為。
陳玉樓知道成了精的狸子善迷人心,隻是萬萬沒想到竟然如此厲害,心裏還算明白,知道眼下先是身體不聽指揮,不消片刻之後,自己的心神也會逐漸變得模糊,便如同野貓般自行洗腸,然後束手就擒,任憑那狸子和白老太太活活分食,想到那種慘狀,真是萬念俱灰。
心如死灰之下,也打算就此閉目等死,可發現身體僵硬,就連眼皮都合不上,心中罵遍了那狸子和幹瘦老媼的十八代祖宗,今日遭此橫死,恐怕連屍骨都剩不下了,唯有死後變為厲鬼再來報仇雪恨,若不報此仇,自己都沒臉去見家族中的列祖列宗。
困獸猶鬥,陳玉樓自然也不甘心被那狸子掏了腸子,可他越是用力身體越是不聽使喚,而且由於用勁過猛,還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反作用力,似乎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咽喉部位,使得口中怪聲連連。
可牙關也已僵了,陳玉樓漸漸感到麻痹之意由下而上,雙眼之下有如木雕泥塑,想咬破舌尖也已不能。
眼看陳玉樓神智一失,就會被狸子引去水邊洗腸,可無巧不成書,也該陳玉樓命不該絕,古墓林中忽然一陳撥草折枝的響聲,隻聽地邊有人朗聲念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這《正氣歌》中每字每句,都充滿了天地間的浩然正氣,專能震懾奸邪,陳玉樓一聽之下,立刻感到身上一鬆,知覺竟自恢複了幾分,心下也清醒了,隨即明白是有高人相助,自己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但不知是哪路英雄這般俠義?想開口去問,但身體麻痹過久,還是說不出話來。
騎著白驢的老媼也受到震懾,臉上一陣變色,賊眉鼠眼地環顧左右,她身邊的那隻小狸子,更是受驚不小,戰戰兢兢地藏在驢下,探頭探腦地不住張望。
這時就見荒草一分,走出兩男一女三個年輕苗人,看身上裝飾都是是冰家苗打扮,各背了一個大竹簍,不知裏麵裝了些什麽。
樂丹看著當前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搬山一脈的魁首,鷓鴣哨了。
那苗女持了柄花傘走在最前麵,冰家苗的女子出門都有帶傘的風俗,另外還要在腰上係花帶,都是用來防蛇以及驅山鬼之用。三個苗人不理睬陳玉樓,口中念念有詞,將那騎白驢的妖婦圍在當中,對著她撐開花傘,原來傘上都嵌了許多專破圓光術的鏡子。陳玉樓隻覺得月下黑霧一閃,心中更加清醒了些,再看時,殘碑前哪有什麽白老太太。
隻有條全身灰白禿斑的老狸子,騎著好大一隻白兔,那老狸子瘦得皮包骨頭,身上的毛都快掉禿了,隻剩下遍體灰白幹瘦的老皮,但是兩隻眼睛極亮賊溜溜的正盯著那三個苗人看,另有一隻黃毛花斑的小狸子,在三柄鏡傘合圍之下,都被逼得驚惶失措,隻能在原地亂轉,先前那種囂張已極的神態,早就不知丟到哪裏去了。
陳玉樓這才知道老狸子的圓光妖術,是被那三個苗人破了,障眼法一消,現出了原形,覺得身子已能動了,便一個鯉魚打挺躍將起來,想要手刃了那狸子以雪心頭之恨。
老狸子見來人不善,也知道大事不好,一催跨下的兔子,那隻大兔子帶著老狸先衝向冰家苗女子,不等接觸,忽然一個轉折,早已躥回了殘碑,又從斷碑上高高跳起,想要聲東擊西,趁三個苗人措手不及,從其中一個苗人的頭頂上躍過逃走。
有個形容詞叫“動如脫兔”,逃跑中的兔子速度是非常之快,趨退之間猶如閃電,看得陳玉樓眼前一花,叫道:“不好,休讓這廝走脫了。”
樂丹從樹林中飛出,一個石子從手上探出,一下子洞穿了老狸和兔子的身體,倒撞在半截殘碑上,發出骨筋碎裂的悶響,顯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殘碑上還有隻小狸子,也就是掏老貓腸子的那隻,不等其餘苗人過去捉它,就一頭栽下石碑,瞪著雙眼吐出苦膽而亡。這家夥膽子太小,竟是被老狸慘死的一幕情形活活嚇死了。
陳玉樓目瞪口呆,樂丹一手暗器手法使得真是厲害,不比槍的威力小了。
陳玉樓拱手說道:“樂兄弟,多謝救命之恩啊。”
樂丹笑著說道:“你應該要謝這位兄弟,是他們破了狸子的法術。”
陳玉樓連忙衝著鷓鴣哨他們說道:“多謝相救之恩,還未閣下請教尊姓大名?”
鷓鴣哨走到近前來,看著樂丹和陳玉樓用綠林中的隱語道,“摘星需請魁星手,搬山不搬常勝山:燒的是龍鳳如意香,飲的是五湖四海水。”
陳玉樓聽得真切.“常勝山”便是卸嶺群盜的隱語代稱,既然說出“魁星”和“搬山不搬常勝山”之語,就已知對方是搬山道人的首領。陳玉樓臉上一紅,暗罵這夥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假道士太不仗義,到了湘西卻不穿道袍,偏扮成冰家苗子,適才心慌也沒認出來,害得自己在他們麵前出醜賣乖。但江湖上“禮”字當先,他身為常勝山的舵把子,自是不能失了身份,便也按綠林規矩,報切口道:“常勝山上有高樓,四方英雄到此來;龍鳳如意結故交,五湖四海水滔滔。”
原來這夥苗人都是搬山道人,那能使魁星踢鬥的首領人稱鷓鴣哨。搬山道人之術,傳了不下兩千年,也是能人異士輩出,不過大多是年輕成名,英年早逝。他們暗中盜墓掘塚,一向不與外人相通往來,世上都傳言“搬山道人發古墓者,乃求不死仙藥”,未知真假。
鷓鴣哨讓老洋人和花靈拎了一老一小兩隻死狸子,對陳玉樓一拱手,就要作別,說道:“我等終日奔波,但盼能得半日清閑,再來與練兄相會,如今尚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
陳玉樓身中狸子尿的毒,雖然解了,卻也是身體一陣虛弱,他今日出了大醜,要是鷓鴣哨他們願意馬上離開,那是最好不過的,請回去要是在紅姑娘和羅老歪他們麵前說漏了,自己這總把頭麵子可就丟大了。
等鷓鴣哨他們走了之後,陳玉樓看著樂丹說道:“樂兄弟,求你個事哈,回去能不能.……”
樂丹笑著說道:“剛才總把頭截殺野貓,奪回耗子二姑的耳朵,很是神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