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4 惡人穀小祖宗
杜殺木立當地,注視著他,麵上既不動怒,也未生氣,簡直全無絲毫表情,隻是冷冷地道:“下來。”
小魚兒兩隻手抓著屋梁,一溜就跳了下來,笑嘻嘻道:“老虎雖厲害,杜伯伯更厲害。”
杜殺說道:“叫你殺虎,你為何不殺?”他半邊臉染著鮮血,半邊臉蒼白如死,在這腥風未息虎屍狼藉的屋子裏,那模樣叫人看來委實恐怖。
但小魚兒竟似完全不怕,眨著眼睛笑道:“杜伯伯總是要小魚兒殺虎,小魚兒總想瞧瞧杜伯伯殺虎的本事。”
杜殺說道:“你想害我?”他左邊臉上的虎血已自凝成紫色,右邊臉卻越來越青,地獄中的魔鬼若來和他比比,可怕的一個必定是他。
小魚兒卻笑嘻嘻地瞧著他的臉,笑道:“小魚兒怎敢害杜伯伯,老虎是杜伯伯抓來的,杜伯伯,怎會殺不了老虎……這道理小魚兒早就懂了。”
杜殺冷冷望著他,久久沒有說話。他簡直已說不出話。
盛夏,在這陰冥的昆侖山穀裏,天氣雖不炎熱,但太陽照在人身上,仍使人覺得懶洋洋的。
正午,是陽光能照進“惡人穀”的唯一時候,幸好‘惡人穀’中的人本就不喜歡陽光,太陽露麵的時候越少越好。一隻貓懶懶地在屋頂上曬太陽,一隻蒼蠅懶懶地飛過……這就是盛夏正午時,“惡人穀”中唯一在動的東西。但就在這時,穀外卻有個人飛奔而來。
他身後幾百丈外都沒有人,但他卻似背後附著鬼似的,雖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仍不敢停下來歇歇。他輕功倒也不弱,隻是氣力十分不濟,像是因為連日來奔波勞碌,又像是因為已有許久未吃飯了。
他長得倒也不難看,隻是臉當中卻生著個大大的鷹鉤鼻子,叫人一瞧他,就覺得討厭。他身上衣衫本極華麗,而且顯然是裁縫名手裁成的,但此刻卻已變得七零八落,又髒又臭。
太陽照著他的臉,一粒粒晶亮的汗珠,沿著他那鷹鉤鼻子流下來,流進他的嘴,他也似全無感覺。直到瞧見了“惡人穀”三個字,他才透r口氣,但腳下卻跑得更快,筆直跑進了那條青石板的街道。
陽光照得屋頂上閃閃發光,每問屋子的門窗都是關著的,瞧不見一個人,聽不到一絲聲音。這人顯然也大為奇怪,東瞧西望,提心吊膽地一步步走過去,又想呼喚兩聲,卻又有些不敢。
突聽左麵屋簷下有人輕喚道:“喂!”
聲音雖不大,但這人卻當真嚇了一跳,本已蒼白的臉色更白了,驚弓之鳥,聽見琴弦的聲音都害怕的。他扭過頭望去,隻見屋簷的陰影裏,擺著張竹椅,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眯著眼斜臥在那裏。這少年赤著上身,身上橫七豎八,也不知有多少傷疤,他臉上有條刀疤幾乎由眼角直到嘴角。
他滿頭黑發也未梳,隻是隨隨便便地打了個結,他伸直了四肢,斜臥在竹椅上,像是天塌下來都不會動一動。但不知怎地,這又懶,又頑皮,又是滿身刀疤的少年,身上卻似有著奇異的魅力,強烈的魅力。尤其他那張臉,臉上雖有道刀疤,這刀疤卻非但未使他難看,反使他這張臉看來更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這又懶,又頑皮,又滿是刀疤的少年,給人的第一個印象,竟是個美少年,絕頂的美少年。
鷹鼻漢子瞧了他一眼,竟瞧得呆住了,男人瞧他已是如此,若是女孩子瞧見他,那還得了?
這少年似乎想招招手,卻連手也懶得抬起,隻是笑道:“你發什麽呆?過來呀。”
鷹鼻漢子果然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輕咳一聲,賠笑道:“小哥你好。”
少年笑道:“你認不認得我?”
鷹鼻漢子說道:“不……不認得。”
少年說道:“你不認得我,為何要問我好?”
鷹鼻漢子怔了怔,訥訥的說道:“這……這……”
少年哈哈笑道:“告訴你,我叫小魚兒,你呢?”
那鷹鼻漢子終於挺了挺胸,說道:“在下‘殺虎太歲’巴蜀東。”
小魚兒嘻嘻笑道:“殺虎太歲……嗯,這名字不錯,你殺過幾隻老虎呀!”
巴蜀東又是一怔,說道:“這……這……”
小魚兒大笑道:“我殺過好幾隻老虎,都未叫‘殺虎太歲’,你一隻老虎未殺,卻叫‘殺虎太歲’,這豈非太不公平了麽?”
巴蜀東愣在那裏,簡直哭笑不得,若非這裏就是“惡人穀”,這小魚兒若非在“惡人穀”中,他早已砍下他的腦袋。
小魚兒說道:“瞧你這樣害怕,你得罪的人,必定來頭不小,武功不弱,那廝竟是些什麽人?你也說來聽聽。”
巴蜀東沉吟半晌,終於說道:“我得罪的人可不隻一個,那其中有‘江南雙劍’丁家兄弟、‘病虎’常風、‘江北一條龍’田八……”
小魚兒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這些人……這些人的名字我倒也都聽過,但卻都也沒有什麽太了不起……”
巴蜀東咬了咬牙,說道:“這些人縱然沒什麽了不起,但其中還有一人,卻當真可說是人人見了,人人頭疼。”
小魚兒說道:“那莫非是大頭鬼麽?”
巴蜀東不理他,自言接道:“提起此人,在今日江湖中當真是大大有名。”
小魚兒說道:“他叫什麽?”
巴蜀東說道:“小仙女張菁。”
小魚兒笑道:“小仙女?……聽這名字,她該是個小美人兒才是,別人見了喜歡還來不及,又怎會頭疼?”
巴蜀東咬牙道:“這丫頭長得雖不錯,但心腸之狠,手段之毒,下手之辣,縱是昔年之‘血手’杜殺,也未必比得上她!”
小魚兒說道:“哦,有這樣的人?”
巴蜀東牙齒咬得吱吱響,接道:“我五個兄弟,在一夜之間全被她殺了,‘虎林七太歲’,到如今隻剩下巴某一個。”
小魚兒笑道:“這樣的人,我倒真想瞧瞧。”
巴蜀東說道:“你瞧見她時,便要後悔了。”
小魚兒說道:“你再說說,你是怎麽得罪他們的?”
巴蜀東怒道:“你問的事怎地如此多?”
小魚兒笑道:“這是規矩。”
巴蜀東瞪著眼睛愣了半晌,終於笑道:“好,我說,隻因我兄弟將昔年‘三遠鏢局’總鏢頭‘飛花滿天,落地無聲’沈輕虹的寡婦和妹妹奸了。”
小魚兒望了巴蜀東一眼說道:“這也算壞事嗎?……嘿,這種壞事簡直隻有趕騾車的粗漢才會做的。”
巴蜀東怒道:“不錯,這本算不得什麽,但那沈輕虹昔年雖然丟了鏢銀,自己雖也失蹤,但江湖中人對他的寡妻和妹妹卻尊敬得很,所以……”
小魚兒搖頭笑道:“無論你怎樣說,假如你做的隻是這種見不得人的壞事,你還不夠資格進‘惡人穀’,除非……”
巴蜀東問道:“除非怎樣?”
小魚兒笑道:“除非你先孝敬兩樣稀奇之物給我。”
巴蜀東說道:“我來得如此匆忙,哪有什麽稀奇之物。”
小魚兒說道:“你若沒有東西,就露兩手成名的絕技給我瞧瞧。”
巴蜀東氣得臉上顏色都變了,怔了半晌,跺腳道:“好!”
他伸手一抄,便已自腰間抽出柄緬鐵軟刀,迎風抖得筆直,刀光閃動,“刷,刷,刷”露了三招。
這三招果然是他成名絕技,號稱“殺虎三絕手”,刀法果然是幹淨利落,又快又穩又狠。
小魚兒卻搖頭笑道:“這也算是絕技麽……這簡直和你做的事一樣,完全見不得人,我看,你若想進‘惡人穀’還得另想法子。”
巴蜀東說道:“還……還有什麽法子?”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看你隻有跪在地上,向我磕三個響頭,喊我三聲‘小祖宗’,然後雙手將這把刀送給我。”
巴蜀東說道:“這也是規矩?”
小魚兒說道:“不錯,這也是規矩。”
巴蜀東嘶聲說道:“我……我從未聽過‘惡人穀’有這樣的規矩。”
小魚兒笑道:“誰說這是‘惡人穀’的規矩?”
巴蜀東又怔住了,說道:“那……那麽這……”
小魚兒笑嘻嘻道:“這是我的規矩。”
巴蜀東氣得連身子都抖了起來,突然大喝道:“好,給你!”
一刀向小魚兒砍了下去!
哪知這方才連手指都懶得動的小魚兒,此刻卻真像是魚似的,輕輕一動,整個人都滑了出去。
巴蜀東這一刀雖快如閃電,卻劈了個空。
“喀嚓”一聲,那竹椅已被他生生砍成兩半。
巴蜀東大驚,隻聽身後有人笑道:“我在這裏,你瞧不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