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8、 大戰一言堂(3)
場中也終於有了動作,聲音來自人群中。是劉猛禽,他尖銳的語音像鐵騎進裂,銀瓶乍破的劃裂了黑夜、割開了月色,還扇起了風撥亮了燈:“別打了,人絕對不是鐵手殺的!他是無辜的!”
大家更靜了下來。
如果視線是箭、是矢,猛禽早已給亂箭穿心、千瘡百孔了。
連場中所有的槍尖都在閃爍著邪異的冷鋒,在等他讓下。
他也已隻有說下去了,且說得聲嘶力竭,像一頭在抑著傷痛已久而今才撕裂長曝的禽獸:“我剛才一直在跟蹤著他,來到緋紅軒這棵紫微樹下”他猛獸般喘息著,咆哮著說道:“他來的時候,小紅已經死了!”
孫屠狗的眼神冷得像每天習慣了都要屠宰禽畜的屠戶,但語音也跋扈尖銳得像一隻養了七年而今才初償一刀剖進腹腔之痛的豬:“你憑什麽說他是無辜的?我們憑什麽要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
猛禽一時無言,他沒有證據。
對,他跟鐵手是一夥兒來到“一言堂”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在維護鐵手?誰知道他講的話是不是真的?誰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份殺害孫小紅?誰知道?
忽聽一個聲音打斜裏插入、從斜裏說出淬金厲鐵的正氣來:“他說的是真的。”
孫屠狗一句就回了過去,就像一記還手反擊,說道:“為什麽?”
“因為我剛才也跟蹤著他,一路過來這裏。”說話的人是襲邪。
盡管在眼前形勢吃緊之下,隻怕沒有多少人對以勇於承認自己己殺了人,但以鐵手神捕在江湖上的信譽、武林中的地位,“一言堂”裏上下是沒有人不生疑置,到底是是不是鐵手殺了小紅?鐵手為何要那樣做?他犯得著這樣作嗎?
就算絕對不相信鐵手是無辜的人,恐伯也不見得會不信猛禽為鐵手的作證。
因為山東“神槍會”有不少子弟都活躍於武林,行走於汀湖,自然聽到風聲傳言,他們大都深刻理解,劉猛禽所隸屬的來月明派係,跟鐵手所份屬的諸葛正我之係就是壁壘分明、友少敵多的兩大陣營,按道理,“午夜鬼捕”劉猛禽沒有必要說好話。更沒有必要說假話。
可是,就算既不信鐵手也不信任猛禽的人,到現在也下得不信,也不得不有疑惑了,因為襲邪己說了話,作了澄清,他更沒有必要維護鐵手。因為他是“一言堂”的大將,“山君”孫疆身邊的紅人!
“山神”孫忠三做了一件事。
他起先隻是一隻手指尾指,他放鬆了尾指,左手的尾指,然後是右手,右手的尾指。之後是左手的無名指,接下來是右手的無名指。
他一隻一隻的鬆開他的手指。
一隻一隻的放開。
一直至他完全放開了雙手,不再拿捏住鐵手的雙腿為止。
鐵手也放手。
隻是他更快。
他在孫忠三放開第一隻手指開始,他己放手。
放開了手的鐵手,溫和的說:“承蒙相讓,銘感心中。”
孫忠三緩緩的收回了他的手,神情好像收回了他心愛的兵器一樣,說道:“你的下盤的確不如你的手。”
鐵手承認道:“那一向是我的破綻。”
孫忠三說道:“隻不過誰也無法突破你那一雙手,穿過你雄厚的內力,去攻襲你的破綻。”
鐵手微微一笑說道:“剛才山神閣下就己輕易辦到這點。”
孫忠三肅容正色說道:“但你也即時扣住了我的手,要是我要發力廢掉你的腿,我的手也一樣得給你廢了。”
鐵手說道:“但還是你先製住我的腿。”
孫忠三說道:“不過你的內力一定能後發而先至。”
鐵手笑道:“幸好還是山神放了我一手。”
孫忠三正色道:“我能先製住你,是因為你身上確有幾處給灼傷了,所以轉動略見不靈……”說到這裏,他忽然感觸起來,朗聲歎道:“一個人,為了維護一個死去的小女孩之屍身,不致暴露得太難堪,難看,而不惜先為她罩上遮掩衣物才再搓滅自己燒的身上的火焰,以致負傷不輕,這樣一個人,又怎麽會去殺害另一個無辜可憐的弱女子呢!?”
大家默然。
火舌燃燒於空氣時發生劈劈啪啪的墾花與爆炸。
這些人都尊敬“山神”孫忠三,所以他一說話,誰都在聽。
專注的靜聆。
“我剛才的出手,是旨在試探一下,這位鐵手名捕的為人。”孫忠三以一種極為震得住場也懾得住麵子的語音說道:”他剛才每一次出手應敵,都有機會傷人,但他都留了手。
沒下手,不但為我們神槍會的人保了麵子,也為大家彼此都留了個餘地包括剛才他跟我交手,本大有機會製住我,但他還是沒發力。收了手,別忘了,他現在隻一個人,跟我們這麽多人對敵,形勢極其險峻。到這危急關頭,他尚不肯傷人,亦不願脅持人質,試間又怎會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凶手呢!?”
鐵手說道:“不是的。剛才是閣下先留了力,不然,我的一雙腿早就廢了。”
孫忠三說道:“你的手就扣在我臂上,我的手又如何能發力廢你的腿?”
鐵手忙道:“您別忘了,是你的手先抓住我的腿的。”
孫忠三哈哈笑道:“我沒忘,你就是讓我雙手搭住你的腿,你才能一舉抓住我雙手。”
鐵手仍堅持道:“我下盤有破綻,您一眼便看出來了,您若發力製住我雙腿我哪動彈得了?”
孫忠三也一點都不退讓,說道:“別人就是以為你下三路是弱點,但隻要一發動攻擊,結果反而落在你上三路的強力反撲下,自討其毀、自取其辱。”
鐵手亦不讓步說道:“是您放了我一馬……”
孫忠三臉色一變,向場中朗朗滾滾的說道:“你們大家也應該看出來了;鐵二捕頭在這幾次交手中,我方出動的人。一批比一批強,武功也一個比一個高,可是他對付每一批人,都手揮目送,鎮定從容,不因對手較弱而輕忽,不因敵人較強而惶恐,對付每一陣,都一樣從容不迫,都依樣的畢恭畢敬,不以對方位輕而冷傲,亦不以放手位高而自抑,始終保留情麵,一直不肯傷人。”說到這裏,他也不讓鐵手答腔,隻滾滾蕩蕩的向眾人說了下去,“我出手是要再秤一秤鐵二名捕的斤兩,也是要試煉一下他的人品,而今雖然小紅之死,似與鐵手脫不了幹係,可是,依我之見,鐵遊複決不是殺小紅的元凶。”他環目四顧,火舌哄的一聲,仿佛被他目光逼得吞了回去:“而今劉猛禽說是他跟蹤鐵手來此,而襲邪又證實一直跟在午夜刑捕之後,這都證明了鐵手理應不是殺人凶手。”
孫忠三以一種煎藥般的臉色和於肉般的語音說道,“當然。這是‘一言堂’,不是我忠三說一句話就可以了事的,但我不必也不打算重述八百次我的意思。”這之後,他一字一句如落地作金聲的說:“不管如何,我忠三代表‘神槍會’的‘正法堂’說一句話,我認為鐵遊夏不會是殺小紅的凶手,我願以性命擔保,若真是他,我一定負責殺了他,以謝眾家弟兄。若不然,我亦以一死謝罪。我覺得,要給鐵手一個澄清的機會。”
你們不幹,我幹!他的確是已不必再重複八百次他的意思。連一次也不再需要。
因為場中的“神槍會”子弟,大多都已十分同意孫忠三的判斷。
鐵手望定孫忠三,像看到一句劇烈但十分貼心的好詞,他說了兩個字:“謝謝。”
“你不必謝我,”孫忠三眼色慈和臉色淩厲,說道:“要是你幹了,謝我也沒用,要是你沒幹,又何須謝我?”然後他望向孫疆,“你怎麽看?”
這兒畢竟是“一言堂”。
言堂的堂主是“挫骨揚灰”孫疆,而不是他,他還在等孫疆說話,哪怕隻是一句話。
孫疆沉吟了一陣,然後才說話。
這時,他已不再怒憤得像要一口口啃噬自己的骨頭了,而是說話謹慎得像隻要說錯了一個字就得要麵對一場牢獄之災似的,說道:“既然有三哥擔保,我也不好迫人太甚。但小紅的死,我一定要對會裏弟兄有個交待,討個說法。”
鐵手即沉聲朗道:“小紅臨死之前,輾轉交我一物,可能跟她的死有密切關係。現在我不便在此公開,但一定會據線索追查到底。搖紅姑娘仍在泰山,死生未卜;小紅姑娘己慘死此地,沉冤未雪。我既來了貴地,又成了凶嫌,此二案我會一並辦理,請大家予我十日時間,我當設法上山為搖紅小姐盡救助之力,也一定口來把小紅姑娘之死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