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轉機

  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曹墨被衙役們用一塊木板抬著行走,在街頭路人見之慘不忍睹,走過那條熟悉的小巷時,門板上的曹墨那雙毫無生氣的地眼睛居然亮了起來。


  門板抬到曹母的床前,曹母看兒子這副慘狀滾下床來,哭泣道:“我的兒呀,你怎麽會成這樣呀?讓他們打成這樣,娘怎麽不心痛死呀……”


  曹墨哭訴著,說道:“娘啊,兒到這步田地生不如死呀。”


  曹母向衙役跪下哀求道:“各位差官老爺,你們跟縣官說說,求他不要打我的兒子了,就讓老身去代兒子受吧,我求求你們了。”


  為首衙役說道:“老人家,要你兒子免受活罪不難,隻要找到那件血衣,案子就可結了,就不會再受這活罪啦。”


  曹母不解地問道:“什麽……血衣?”


  曹墨說道:“娘反正交出血衣孩兒是死罪,交不出血衣孩兒是活罪死罪都得受,與其說被他們活活打死,倒不如幹脆……”


  曹母痛心不已,說道:“墨兒你莫說莫說了……”


  “娘,您要是心疼我這不孝之子,就幫幫我幫幫我吧,娘,孩兒實在是受不住了呀,娘……”曹墨撲入娘的懷裏痛哭。


  衙役勸道:“老人家,隻要曹墨交出血衣早日定案,知縣大人興許能免他一死,沒有血衣案子結不了,免不得要一次次過堂……”


  曹母明白了,用手捧起兒子的臉,看著兒子那充滿乞求的目光,默默的點了點頭:“墨兒,為娘明白了。”她走進裏間又返身插上了門閂,從衣箱裏取出曹墨的一件幹淨的綢衫,想了想又換了一件緞襖子鋪於桌上,瘦骨如柴的老手顫顫抖抖地抓起一把剪刀,又捋起袖子,露出一條細如麻杆的手臂。


  曹母麵部一緊,剪刀在手臂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口,慈母的鮮血和著淚水點點滴滴灑在錦緞襖子上。


  堂前的衙役等久了,說道:“噯,曹墨你把血衣藏哪兒了,你娘怎麽老半天還沒找出來呀?”


  裏間的房門終於開了,曹母臉色蒼白捧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她將包袱交給衙役後回到兒子身邊,說道:“墨兒,你從小沒有離開過娘,你記住,要是縣官老爺言而無信的話,娘也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


  曹墨掙紮著從擔架上爬起來給母親下跪,哭道:“娘,你生兒養兒幾十年,孩兒此生卻報答不了了,娘,孩兒下輩子不再投胎做人,做牛做馬報答您今生的養育之恩……”


  曹母啪地扇了兒子一個耳光,喝道:“住口!你記住!來世你還要投在娘的懷裏,還要做娘的兒子,下輩子娘不會再讓兒子受這樣的苦了,各位差官,有勞諸位回去路上把我兒抬得穩一點,讓我兒少受些苦痛,老身拜托你們啦。”邊說邊給衙役們塞著碎銀。


  為首的衙役攤著手掌看了看那把碎銀,又抬頭看了看這位白發慈母,不禁眼圈驟然紅了起來,他一把將那把碎銀子拍在了曹家的飯桌上,一揮手說道:“回衙!”


  其他衙役也都將老人塞給他們的碎銀子放回桌上。


  衙役們抬起曹墨要走。


  曹母流淚看著,忽聽為首的那位衙役傳來一聲,說道:“當心點,抬穩了!”


  曹母心頭一熱一酸複一痛,淚水就如雨而下,嘴裏無力地呼喚著:“墨兒我的墨兒……”終於昏倒在地。


  宋慈拉過曹母的手,慢慢捋起老人的衣袖那道刀痕,令人心顫。


  曹母看著宋慈眼裏滾動的淚花,慢慢跪了下去,哭泣道:“宋青天為我兒申冤啊!”


  宋慈扶起曹母,說道:“普天之下,何曾聽聞過母親作偽證把親生兒子推上斷頭台的事?而這位母親做了這樣的事!其情其理,發人深省,發人深省啊,我的縣太爺!”


  吳淼水不敢抬起頭來,說道:“宋大人,您要是能證明曹墨無罪,卑職也……心悅誠服。”


  宋慈大聲說道:“不,本官今日恐怕不僅僅證明曹墨無罪,還要證明另一個人有罪!”


  吳淼水一驚,說道:“什麽……哦,對對,要是殺害王四的凶手不是曹墨,那一定另有其人,想必宋大人已經知道真凶是誰了?”


  從遠而近傳來雜遝的腳步聲,一會兒捕頭王揮汗上堂。


  捕頭王大聲說道:“啟稟大人,卑職奉命已將河西村裏正拘傳到堂。”


  吳淼水愣了一下,說道:“什麽?報案的裏正?”


  宋慈冷聲說道:“哼,對這樣的小人倒要擺出點刑堂威風來,來呀,與本官升堂!”


  兩邊衙役上堂水火棍整齊排列堂威懾人。


  裏正顫巍巍地被帶上堂來跪下。


  宋慈喝道:“堂下跪的可是當初向太平縣報王四案的裏正?”


  裏正哆嗦著說道:“草民正是河西村裏正。”


  宋慈問道:“姓甚名誰?”


  裏正說道:“草民姓譚名小。”


  宋慈故意問道:“作何解?”


  裏正說道:“譚是言字邊的譚,小便是大小的小,村裏人老把草民的姓字叫別了音,就成了‘貪’小了。”


  宋慈哼了一聲,說道:“貪小!對這個被叫別了音的姓名對你倒更為貼切!”


  裏正說道:“這……小的是有點貪小便宜的小毛病。”


  宋慈冷冷的說道:“小毛病?你的這個小毛病卻差點送掉一條人命!”


  裏正驚恐的說道:“啊,不知者無罪,小的不知惹什麽事了?”


  宋慈說道:“你從王四身上究竟得到多少銀子,從實招來!”


  眾人聞言都把驚愕的目光投向了裏正。


  裏正驚慌失措,說道:“沒有沒有,草民好意把屍體從水裏打撈上來,哪裏圖他什麽銀子了呀?”


  宋慈大聲說道:“那王四當日一大清早是去東山收取貨銀的,所以他返回時身上一定是帶著銀子,讓你這位姓貪名小的小人眼紅的銀子。”


  裏正急辯道:“沒有沒有,草民確實沒拿……”


  坐在陪審案後的吳淼水終於按耐不住習慣性地一拍桌子,喝道:“原來真是你謀財害命!來呀與我用……”忽然意識到今日主審官是宋提刑,拱手說道:“哦,請宋大人發落。”


  宋慈淡然一笑,說道:“知縣大人習慣於一坐大堂就先動刑,而本官卻以為先弄清楚該不該打,然後再打也不遲。”


  裏正說道:“宋大人,草民大小也是個裏正,雖然有點貪小便宜的毛病,但殺人劫財是絕對幹不出來的,大人明鑒啊。”


  宋慈說道:“你並非是殺害王四的凶手,否則你便不會去報案,但你幹了那件法理所不容的事,卻幾乎造成一樁天大的冤案!”


  裏正一副不解之狀,說道:“大人……”


  宋慈厲聲喝道:“那天你路過案發地,發現河埠角上浮著一具屍體,且必定是俯臥水麵,當時是正午酷日,當頭堤上別無行人,你將屍體打撈上岸後發現死者身上的銀袋,於是貪念頓起,便偷偷將銀袋藏匿在河邊草叢之中,然後才上太平縣報案,可對?”


  裏正麵露懼色不敢正對宋慈的逼視。


  宋慈繼續說道:“天黑之後你才來到現場取出銀袋,意外橫財讓你高興得心花怒放,所以你取了銀子後沒有回家,而是趁興來到縣城的春宵樓——”


  裏正驚奇不已,說道:“這……宋大人莫非親眼看見不成?”


  宋慈驚堂木啪地一拍,厲聲喝道:“你還不從實招來!”


  裏正說道:“宋大人都說了,草民還有何話可說?可草民隻是貪小便宜,不是殺人凶手啊,請大人明鑒!”


  宋慈說道:“正因你盜走死者身上的銀子,才使本官誤入歧途,把本案當做是謀財害命,險些因貽誤破案時機而釀成大禍,你身為一鄉裏正,想必也知道此罪該作何處置?”


  裏正哭喪著臉,說道:“按律該打……四十大板。”


  宋慈說道:“對你這種人,本官一向不會心慈手軟,經不經得起這四十法棍,就全憑你自己的命了,來人,拖下去!”


  “宋大人饒命饒命啊……”


  衙役應命將裏正拖出大堂,按在了堂外石條板上,光腚朝天被重責四十大板,直打得皮開肉綻昏死過去。


  吳淼水故作姿態,說道:“這裏正太是可惡,但殺害王四的凶手……”


  宋慈突然說道:“本案並無凶手!”


  全堂人聞言愕然。


  唐書吏正要下筆聞言筆在半空中停住了。


  樂丹也是看著宋慈,想看看他能說出什麽來。


  宋慈緩緩道來:“一開始本官得知王四當日去東山收取貨銀歸途遭害,而身上並無分文,由此而斷定此案是一樁謀財殺人案,本官親赴現場作了勘察,見那河埠頭是常有行人經過之地,屍體不可能在那裏浸泡三日而不被人發現,因此便斷定發現屍體的地方並非是殺人的第一現場,本官一路勘察逆流而上想發現什麽蛛絲馬跡,然而季節更迭時過境遷毫無收獲……”


  唐書吏忍不住探頭問道:“大人又如何使本案重新有了轉機?”


  “今日淩晨因一個銀袋子又使曾經被本官排除在外的裏正譚小重新進入本案,但譚小不可能到上遊殺人謀財,而到下遊撈屍報案,案情在此又陷迷途,直到本官忽然想起眼前這條水底壩,它旱時是橋汛期就是壩,宋某此時才忽然設想到王四之死的另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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