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不能放棄最後的希望
宋慈笑了笑,說道:“哈哈,有意思,宋某剛才說同一個玉娘,從三張不同的嘴裏卻說出截然不同的三個女子,你不覺得耐人尋味嗎?為什麽會有如此之大的差異?因為各人在向宋某陳說玉娘其人的時候都懷有各自的用心,吳知縣向宋某述說玉娘的時候,尤其注重玉娘對曹墨的眉來眼去,給宋某的印象玉娘是一個百媚橫生,能在一瞬之間讓男人、尤其是風流男人心猿意馬鋌而走險的紅顏,從而使宋某信服曹墨確有殺人動機;那位書吏則把玉娘描繪成一個不守婦道的婦人,為的是讓宋某早日將婦人玉娘繩之以法;而王婆當初不慎漏嘴,差點使玉娘蒙受通女幹害命之冤,她對玉娘心中有愧並想彌補過失,所以王婆嘴裏的玉娘品貌幾乎完美無缺。宋某斷定各有所圖的三人嘴裏說出的都不是真正的玉娘其人!你說真正的玉娘又會是什麽樣呢?”
英姑微微一笑說道:“我隻知道大人接下來一定會親眼驗證了。”
“對!百聞不如一見,我要親眼看看。”宋慈眯著眼說道。
縣衙客廳內,吳淼水一臉不快兩眼盯著垂手一旁的唐書吏,說道:“聽說你一整天都在官驛,是想讓提刑官提攜提攜?”
唐書吏答道:“提刑官是高人,高人自有高見,小吏值不值得提攜宋大人自有主見。”
吳淼水冷笑道:“說你胖還就喘上了,你說你是不是向提刑官告我什麽誣狀了?”
唐書吏說道:“知縣大人從無過錯,小吏何來誣狀可告?”
吳淼水笑著說道:“那當然,可宋大人辦事過於認真,想對曹墨殺人案複審。”
唐書吏說道:“無非是例行公事,真金不怕火燒,證據確鑿的鐵案還怕他真能查出個節外生枝?”
吳淼水心生狐疑,說道:“你……你什麽意思?”
唐書吏忽然激動起來說道:“要說曹墨殺人案,卑職以為大人錯在當初就不該憐香惜玉。”
“什麽憐香惜玉?”吳淼水問道。
唐書吏說道:“大人雖然把凶手判了斬刑,可放了玉娘,小吏至今覺得不妥。”
吳淼水一愣,說道:“你……你怎麽就認定曹墨和玉娘合謀呢?”
唐書吏反問道:“那大人怎麽就認定玉娘清白無辜呢?大人不是說漂亮的女人臉上總是寫著個禍字嗎?小吏以為大人此言簡直就是至理名言。”
吳淼水譏笑道:“不如說你有切膚之痛!”
唐書吏強壓著心頭之憤說道:“小吏家室如矩,何言切膚之痛?大人所言莫名其妙!”吳淼水諷刺道:“算了吧你!誰不知道你老婆早讓你戴上綠帽了,你有氣不敢往自家老婆身上撒,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漂亮女人都趕盡殺絕,一個大老爺們兒有本事去治治自己家裏那個偷女幹養漢的老婆啊,幹嗎拿別人出氣?”
唐書吏痛苦地叫了起來:“大人!清官難斷家務事,你拿小吏家事說事有失公允!”
吳淼水反問道:“可你有氣不敢向老婆出卻嫁恨於他人就公允了嗎?”
唐書吏說道:“唐某並非如此心胸褊狹的小人,我敢說本案最後被推上斷頭台的決不止一個曹墨!”
吳淼水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說道:“還有誰?”
唐書吏咬牙切齒地說道:“婦人玉娘!”
吳淼水反而心裏一鬆,說道:“你是說宋提刑盯住的隻是玉娘?”
唐書吏說道:“大人當時要是聽了小吏的忠告,將兩人一同嚴懲,也不致會落得今天這麽被動。”
吳淼水心想:怪不得宋慈一直不提審曹墨原來他把眼睛隻盯住玉娘了。
哼什麽斷獄神手不過如此!
唐書吏湊上來問道:“大人在想什麽?”
吳淼水斥道:“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屁大個書吏逞什麽能啊!”說罷昂首闊步而去。
唐書吏朝著那吳淼水的背影輕聲說道:“跟狗啃屎,隨虎吃肉,等提刑官按唐某所指將案子改判了,你敢說提刑官身邊不會多一個精明能幹的書吏?”
宋慈和英姑如逛街似的一路走來剛到玉娘門口,“吱呀”一聲,門正好開了。
宋慈和英姑往旁邊一閃,隻見玉娘頭上蒙著紗巾手臂上挎著個籃子出門往長街而去。
英姑說道:“大人,她就是玉娘,我去把她叫住。”
宋慈說道:“不,跟著她。”
玉娘在前不緊不慢地走著,卻不知道有人正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呢。
宋慈跟在玉娘的身後想起吳淼水的一句話:曹墨和玉娘雖是初次見麵,可二人眉來眼去就已經讓曹墨神魂顛倒欲罷不能……
宋慈腦海裏不斷重複著吳淼水,唐書吏,王媒婆所說的話,一時走神,竟然跟丟了人。英姑問道:“大人,人不見啦。”
宋慈回過神來說道:“嗯,跟丟啦?”
英姑自信地說道:“丟不了,我知道她出沒的地方,走吧。”
曹家堂屋,一張錫箔紙在一雙瘦骨嶙峋的老手上織成元寶變作祭亡紙錢時,有一半已讓淚水浸透。
曹母邊織著元寶,邊念念有詞:“從前有個母親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兒子,可兒子還站在娘的麵前想要什麽,娘就問兒啊你還想要什麽呢……兒說……”
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打斷她的自言自語。
曹母起身出了堂屋回身把堂屋門關上才穿過天井去開院門,門開了玉娘氣喘籲籲地閃了進來說道:“大嬸。”
曹母問道:“玉娘,出什麽事了?”
“哦,沒什麽。”玉娘說著想攙扶老人進屋。
曹母卻站著未動說道:“玉娘,我不是說過讓你這兩天別再來了嗎?”
玉娘欲言又止,說道:“哦……大嬸我……”
曹母說道:“玉娘啊,這些日子多虧了你,我才活下來了,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玉娘說道:“大嬸還是進堂屋說吧。”
曹母卻將玉娘堵在門外,說道:“別,你有什麽話就在這天井裏說吧。”
玉娘頗感奇怪,問道:“大嬸,您怎麽不讓我進屋啊?”
曹母支吾著說道:“哦,老身說了讓你別再來了,可你……”
玉娘突然越過曹母把門一推,淚水嘩地湧了出來,她回頭對曹母聲淚俱下地說道:“大嬸您怎麽不聽我勸呀……”
曹母說道:“墨兒的時辰快到了……做娘的得做些準備啊!”
玉娘說道:“可您……您為什麽做了雙份?”
“墨兒一走,我這老婆子還……”曹母有些難過的說道。
玉娘勸道:“不,您不能這麽想。”
“不這麽,還能怎麽啊?”曹母說道。
玉娘忽然向曹母雙膝一跪,說道:“娘,曹大哥真有個三長兩短,從今以後玉娘就是您的女兒!我侍奉您一輩子,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曹母急忙說道:“玉娘你說什麽胡話!你敢認我這個將死之人做娘,我也不敢拉你這個清白之人墊背啊,快別這麽說快起來!”
玉娘從籃裏取出一個金黃色的銀袋子,說道:“娘,你看看,玉娘已經把自家的房產全都變賣了,這是人家付給我的定金,我現在已無家可歸,要是曹大哥真的不在了……玉娘就一輩子和娘相依為命。”
曹母熱淚盈眶,說道:“玉娘啊,難得你有這麽一份善心啊,可墨兒從小就沒離過娘,我不能讓他一個人走哇,既然你這麽說了,我倒有一件事求你,明年清明節別忘了到我們娘兒倆墳頭燒炷香。”
“娘,您不能這麽想,還沒到山窮水盡呢。”玉娘勸道。
曹母說道:“覆盆之冤難見天日啊!起來吧孩子,別哭了,總說我們女人就是淚多,可老身這些日子早把眼淚流幹了,墨兒的日子越是近了我反倒越是不哭了……到了那邊,娘兒倆還可團聚,不哭啦!”
玉娘小聲說道:“娘,這兩天太平縣來了位提刑官,人稱包公再世,我正想和娘商量讓曹大哥翻供喊冤……”
曹母大聲說道:“快別動那沒用的念頭了,我算是看得透透的了,這官場上從來都是官官相護,再翻供無非讓墨兒再過幾次堂,多挨幾頓打,我可憐的墨兒經不起了呀。”
玉娘說道:“娘,您今天就讓我去看曹大哥吧。”
曹母說道:“不成,不成啊,玉娘你再拋頭露麵還不知會讓人家怎麽說呢。”
玉娘堅決地說道:“娘,剛才進門之前我還怕人家說長論短,可現在我是您女兒,我還顧忌什麽呢?今天您就讓我去見見曹大哥,我……我有話要對曹大哥說。”
曹母驚問道:“你想說什麽,你真想讓他翻供?”
玉娘說道:“娘,我們不能就這麽認命了,不能放棄最後的希望……”
突然響起幾聲清脆的叩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