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五章 任夫人
楚留香目中光芒閃動,說道:“到此刻為止,我雖是猜不出他是誰,但卻已知道他必定是認得我的,我也必定認得他……”他目中光芒更亮,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這圈已不太大了,隻因天下武林,能認得出我真麵目的人並不多,有這樣武功的人更不多。”
南宮靈說道:“據小弟所知,天下武林高手中,精通伊賀忍術的,簡直連一個都沒有。”
楚留香笑道:“忍術自然不會是他本門武功。他在那般危急時都不肯使出本門武功來,自然是因為他知道自已隻要一使出本門功夫,我就能猜出他是誰了。”
南宮靈眼睛也亮了起來,說道:“如此說來,此人是誰,豈非已呼之欲出。”
楚留香微微一笑,說道:“天機不可泄露,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南宮靈大笑道:“不想楚兄竟也會賣起關子來了。”
楚留香看著樂丹笑著說道:“你為何總是神出鬼沒。”
樂丹看著楚留香說道:“兩個拉風的男人站在一起,注定是驚天動地的,我怕搶了你的風頭,不過要去見美人,這事我不能錯過。”
楚留香無奈的搖了搖頭,長長伸了個懶腰,看著南宮靈說道:“無論如何,我今日終於該能見任夫人了吧?”
南宮靈笑道:“楚兄若再見不她,隻怕連小弟都要急死了。”幾人相視大笑,隻有一點紅未笑,他一直都是酷酷的表情,四人相繼走過石粱。
到了這裏,山勢已盡,林木掩映,有三五茅舍。
南官靈當先領路,走到茅舍外的竹籬前,朗聲說道:“弟子南宮靈,特來叩問夫人起居安好。”
過了半晌,茅舍裏一人緩緩說道:“你既已來了,就自己推進來吧!”這語聲無比的溫柔,無比的優雅,聽得這樣的語聲,已可想見說話的是怎麽樣的人了。
楚留香精神不覺一振,悄聲笑道:“不見其人,但聞其聲,已令神清氣爽。”
南宮靈也不答話,緩緩推開竹籬,躡足走了進去。
到了這裏,這叱吒風雲的丐幫幫主,竟似變成了個上學遲到,怕被塾師責罰的學童似的,連大氣都不敢喘。
茅舍外的木門半掩,一般淡淡的幽香,自門隙傳出,巨大的古柏枝頭上,有隻不知名的翠鳥,卻像是已睡了。
楚留香走到濃蔭下,仿佛也生怕踩碎這一份寧靜的寂寞,腳步竟也不由自主的放輕了。
樂丹看著一點紅說道:“一點紅啊,你成家了沒有?”
一點紅搖了搖頭,說道:“我癡迷劍道,並未成家。”
樂丹看著一點紅打趣道:“那想女人不?”
一點紅臉色不變,並沒有說話,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又是練武之人,血氣旺盛,有些生理需要很正常,他也會去青樓,隻是還未成家而已。
樂丹看著一點紅自顧自的說道:“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們道家不忌婚嫁,改天給你看個門當戶對的。”
楚留香看著樂丹說道:“我也還未婚娶,是不是也給小弟看一個。”
樂丹瞥了一眼楚留香,說道:“你已經有了三個妹子了,個個是人間絕色,做人不能太自私,要留點湯給別人。”
楚留香無奈的摸了摸鼻子,跟他說話就沒有討得好的。
這時,那優雅的語聲已又緩緩道:“門是開的,你們為何還不進來?”吱呀一聲,翠鳥驚起,門被推開。
楚留香第一眼使瞧見個長發動肩,身穿黑抱的女子,木然跪在香案前,動也不動仿佛亙古以來就跪在那裏。她背向門戶,也瞧不見她的麵目。但她雖然背對,雖然動也未動,那優雅的姿態,卻已令楚留香不知不覺間,幾乎瞧得癡了。他從未想到一個背麵跪著女子,也會有這麽大的魅力。
香案上有個形狀古拙,顏色蒼勁的瓷壇,瓷壇巾香氣氤氳,任夫人並未回過頭來,緩緩說道:“南宮靈,你帶來的是誰?”
楚留香躬身說道:“在下楚留香,特來拜見夫人。”
任夫人喃喃說道:“楚留香……”她將這世上最富有傳奇性,也最浪漫的名字又吟了一遍,語聲竟仍是平淡的,像是絲毫不覺驚界,楚留香這三個字被人瞧得如此淡然……尤其是被個女人瞧得如此淡然這怕還是第一次。
南宮靈躬身說道:“弟子本不敢帶領外客前來打擾夫人,但這位楚公子,與本幫淵源頗深,而且他此來,又是關係本幫的事…。”
任夫人淡淡說道:“幫中之事,與我已無關係,何必來尋我?”
楚留香說道:“但此事卻與夫人有極大的關係。”
任夫人說道:“什麽關係?”
楚留香瞧了南宮靈一眼,沉吟道:“西門千、左又錚、靈鴛子、劄木台,這四位前輩,夫人想必是認得的,在下此來,正也與他四位有關。”他一麵說話,一麵正留意任夫人神情的變化,雖然不見她麵目,但卻發現她平靜的肩頭,似乎突然起了陣顫抖。然後,她突然長身而起,回過頭來。
楚留香直在等她回頭,等著瞧一瞧她那顛倒眾生的容貌,她的頭轉動時,楚留香心跳竟不由加快。但等她回過了頭,楚留香卻完全失望了。她麵上竟蒙層黑紗甚至連雙服暗都蒙位,她對自己的容貌競如此吝借,不願讓人瞧服。楚留香隻覺她一雙明銳的眼波,已穿透了黑紗,瞧在他臉上。
任夫人目光凝注,良久良久,等到她說話時,她語聲又恢複了平靜,她終於緩緩道:“不錯,我是認識這四人的,但這已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但為什麽要拿這些連我自己都已遺忘的事來打擾我?”
楚留香說道:“但夫人最近卻曾寫過信給他們,是麽?”
任夫人茫然道:“信?”
楚留香目光直視她,說道:“不錯,信!那封住上說夫人有些困難,要他們趕來相助,在下此來正是要請教夫人所說的那困難是什麽?”
任夫人默然半晌,淡淡說道:“我不記得曾經寫過這樣的信了,你隻怕是看錯了吧?”
楚留香像是突然被人塞進個夾生的柿子,心裏隻覺又苦又澀,又是發悶,他想不通任夫人為何不肯說出這封信的秘密。但他並未死心,大聲說道:“夫人的確是寫過那信的,在下絕不會看錯。”
任夫人冷冷說道:“你怎知不會看錯,難道你認得我的筆跡?”
楚留香又愣了愣,再也說不出話來。
任夫人轉過身子,又跪了下去,說道:“南宮靈,出去時候,自己掩上門,怨我不送了。”
南宮靈悄悄一拉正在發呆的楚留香,說道:“夫人既說沒有寫過那信,那信想必是別人冒名的,咱們走吧。”
楚留香喃喃說道:“冒名的……不錯。”目光突然轉到那古拙的瓷壇上,說道:“任老幫主的遺蛻,莫非是火化的?”
任夫人還未說話,南宮靈又搶道:“丐幫門下,死後大都火化,這本是丐幫曆代相傳的遺規。”
楚留香長笑道:“隻恨我連任老幫主最後一麵都見不,當真遺憾得很。”
任夫人競又突然道:“施主不用遺憾,先夫纏綿病榻多年,突然而死,能見他最後一麵的人並不多,你還是快走吧。”
楚留香眼睛突然一亮,說道:“多謝夫人。”
任夫人說道:“我井未能幫你什麽忙,你也不用謝我。”
樂丹瞧了一眼那任夫人,確實是個美女,可惜啊,可惜。
楚留香說道:“是。”他悄悄退了出去,心裏卻在咀嚼任夫人最後的兩句話,這本是兩句平常的話,但他卻似覺得滋昧無窮。
四人─路回到濟南,南宮靈像是知道楚留香心情不好,所以也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的陪伴在一旁。
到了濟南,已是第三天的深夜了。
南宮靈這才說道:“楚兄,紅兄,樂道長,這次徒勞往返,小弟也覺失望得很。”
楚留香笑道:“我自己多管閑事,卻害你也陪我跑一趟,正該請你喝兩杯才是。”
南官靈笑道:“陪楚兄喝一次酒,起碼又得醉三天,楚兄還是饒了我吧。”
楚留香正巴不得越快離開越好,大笑道:“這一趟就饒了你,但你若還不走,我隻怕又要改變主意了。”話未說完,南官靈果然已大笑抱拳而去。
南宮靈一走,樂丹、楚留香就和一點紅趕到大明湖畔。
這一次,楚留香毫不費力,就尋了黑珍珠,黑珍珠一見他,珍珠般的脖子更黑得發亮,自小舟一躍而起,問道:“你見了秋雲素?”
楚留香說道:“雖然有人一心想攔住我,但我還是見了她。”
黑珍珠說道:“她是真的很美麗麽?”
楚留香笑道:“你怎地也和女孩子一樣,不問我她說了什麽話,反而先問我她生得是何摸樣,隻可惜她麵上蒙塊黑紗,我也未瞧見她的臉。”
樂丹瞧著黑珍珠,這個黑衣少年本來就是個女孩,隻是楚留香也已經隱隱猜到了,卻不揭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