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一章賭坊
楚留香拉開了一百十叁號抽屜,裏麵有套華麗的衣服一雙發亮的皮靴,兩隻捏在手裏揉就會盯當作響的鐵球,一柄鑲著玉石的腰刀此外也有隻黑鯊魚皮的袋子,一本薄薄的紙簿。
蘇蓉蓉說道:“這是來往濟南城的,除了山西錢莊老板外,最豪闊的就是關外長白山一帶,采參幫的瓢把子了。”
楚留香笑道:“這看來想必有趣得多。”
他也將這紙簿翻了翻,上麵寫的是:姓名張嘯林。
身份:關外大參藥商。
年紀:三十五六。
嗜好:烈酒豪賭女人……這次,楚留香也沒有看完,便擱起簿子,拍掌笑道:“有趣,果然有趣極了。”
蘇蓉蓉幽幽道:“我就知道這定合你意的。但不管怎樣,你還是得帶那個箱子,我替你將三號、七號、二十八號、四十號都淮備在箱子裏。”
楚留香笑道:“好,從現在開始,我就做幾天張嘯林吧。”笑聲中,他已打開那黑鯊皮口袋取出了一副精巧的人皮麵具。
蘇蓉蓉倚在門口,隻見鏡子裏全都是他大笑的身影,一個楚留香,競似已化身無數。
快意堂,三個龍飛風舞的金字,在燈下閃閃發光。
這正是濟南城裏最大的賭場。
此刻,華燈初上快意堂中呼雉喝蘆,已熱鬧得很,三間寬闊的廳房裏到處彌漫酒氣,煙草氣還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氣……每個人的頭上,都冒起了紅油油的汗光。
隻是,有的人春光滿麵,有的人垂頭喪氣,有的人神情鎮定,有的人卻已緊張得發抖。
最外麵的一間,有兩桌牌九,兩桌骰子,兩桌單雙,賭錢的人品流也最複雜,呼喝的聲音也最響,幾個腰束朱紅腰帶的黑衣大漢,必須站在桌子旁,無論誰贏了一注,他就要抽去一成。
裏麵一間花廳,人比較少,也比較安靜,三張桌於旁,坐的大都是腦滿腸肥的大商賈,整堆整堆的花花銀子,在一雙雙流汗的手裏轉來轉去桌子旁有香茗美酒,十幾個滿頭珠翠的少女,媚笑著在人群中穿梭來去,就像是一隻穿花的蝴蝶,從這裏摸一把銀子,那裏拈兩鍍金錠。
賭錢的大爺們誰在乎這些。於是,輸錢的人錢袋固然空了,贏錢助人錢袋也末見增加多少。
金銀都已從少女們戴著戒指的纖手中,流人賭場老板的口袋,這賭場,正是朱砂幫開的。
最裏麵一間房子,垂著厚厚的門。
這房子裏一共隻有七八個賭客,但卻有十幾個少女在陪著,有的在端萊,有的在倒酒,有的隻依偎在別人懷裏。一粒粒剝瓜子,輕巧地送進那豪客的嘴,她們的眼波甜如蜜。
賭桌上,看不見金銀,隻有幾張紙條在流動,但每張紙上寫的數目,都已夠普通人舒服地過一輩子。
一個臉色慘自,身穿翠綠長衫的少年,含笑在旁邊瞧著,不時去拍豪客們的肩頭,含笑道:“您老手氣不好,叫珠兒陪您去躺躺再來吧。”
那回答一定是大笑道:“急什麽還不到五萬兩哩!”
於是這少年就縮回手,含笑撫摸自己剛長出來的胡渣子……他用的這隻手一定是左手。
他右手一直都藏在衣袖裏。
這就是快意堂的主管,也正是朱砂幫的掌門弟子……殺手玉郎,粉麵盂嚐冷秋魂。
突然,一個衣著華麗,但卻生得猿頭鼠目的狼瑣漢子,閃縮著走了進來,遠遠便打躬陷笑道:“少莊主好。”
冷秋魂沉下了麵色,負手踱了過來,皺眉叱道:“程叁,這地方也是你來的麽?”
那程叁彎下腰去,說道:“小人怎敢隨意進來,隻是……”他眯著眼睛一笑,悄聲說道:“昨天晚上有兩位豪客,一晚上就在小翠那裏花了幾萬,小人一打聽他們的手也在發癢,所以就替少爺帶來了。”
冷秋魂問道:“哦,是什麽人?”
程叁說道:“一個姓張,叫張嘯林,還有一個是個道士,道號,逍遙子。”
冷秋魂嘴裏念叨著:“張嘯林,逍遙子。”顯然是在想江湖上有沒有這號人物,冷秋魂沉吟道:“張嘯林,逍遙子,這名字陌生的很。”
程叁說道:“張嘯林是個關外參客,聽說他平時很少入關,所以。。。至於這個逍遙子,就不曾聽過了,不過能和張嘯林一起的,想來也不是一般人。”
冷秋魂沉聲說道:“在這地方賭錢的都是什麽人,你總該知道,沒有來曆的人就算想來輸錢,別人也是不答應的。”
程叁陪笑,說道,“少爺放心,沒有來曆的,小人怎敢隨意帶來…這位張客人,乃是長自山一帶最大的參藥商,這次到濟南,就是為了花錢尋藥來的。”
冷秋魂笑了笑,說道:“原來是采參客,我先瞧瞞…。”他將門掀起了一線,探頭瞧出去。
隻見一個紫麵短髯,相貌堂皇的大漢,負手站在門外,手裏捏兩個大鐵球,不斷地叮當作響。他雖然站在那裏不動,但氣派看來果然不小,─屋子人和他比起來,都像是變成仙鶴旁的母雞。
還有一人一身白色道袍,倒是仙風道骨的樣子,玉石做杆的拂塵插在腰間,白色道袍上的圖案是用銀絲繡成,道冠是金玉鑲嵌,好一個土豪道士,正拿著大量的票子,和一身氣質大為衝突。
冷秋魂霍然掀開門麵,大步迎了出去抱拳笑道:“張兄遠來,小弟待客不周,千萬恕罪。”大笑著拉起這張嘯林的手,像是一見如故。
這張嘯林果然是一擲千金,麵不改色的豪客,桌上正賭牌九,他押了幾把就輸了五萬兩。
倒是那逍遙子贏了不少。
少女們都圍了過來,爭著要替兩人倒酒,爭要為他們看牌,張嘯林哈哈大笑,左擁右抱,逍遙子卻是敬謝不敏,讓那些女人無從下手。
不用說也知道了這兩人自然是楚留香和樂丹假扮的,不過樂丹那是扮道士習慣了。
楚留香突然自懷中摸出疊銀票,說道:“等俺來推幾莊如何?”
冷秋魂斜著眼角瞧,隻見那厚厚桑銀票最上麵的一張,已是紋銀十萬兩立刻笑道:“張兄若推莊,小弟等等也來奉陪。”
此刻推莊的乃是濟南城四十來家聯號米莊的東主,他已撈了十幾萬,正想收手,立刻笑將牌一推,說道:“張兄請小弟押天門。”
楚留香將兩隻鐵球在銀票上一壓,大笑道:“小寶貝,好好替俺壓住它們,莫耍跑了一張。”將兩隻袖子往上一卷,露出了雪白的紡綢褂子。
這一莊果然推得生龍活虎,隻殺得人人汗流浹背,那米莊的老板剛贏來的錢吐出去一大半,就拉著他相好去睡了。另兩人聽說是有名的怕老婆雖然還想翻本,也得戀戀不舍地走了。
過了子夜,屋子裏賭客已隻剩下四、五個,楚留香嘴裏吸著他身旁少女遞過來的旱煙,手裏洗牌,眼睛卻向冷秋魂一膘,大笑道:“老弟怎地不來送兩文。”
冷秋魂微微一笑,說道:“小弟正想送呢。”他手裏也摸出疊銀票,一雙眼睛,獵犬般四下轉動,突然將銀票全都押在天門,微笑道:“三十萬兩,孤注,無論輸贏,隻此一注。”他一注竟下了三十萬,園子裏雖都是豪客,也不禁俱都為之失色,竟沒有一個再敢下注的。
樂丹瞧了一眼楚留香,也沒有下注,楚留香輸了多少錢,他就贏了多少錢,其實楚留香一點也沒輸,兩人這是在唱雙簧呢。
楚留香大笑道:“好,待俺來和你對賭。”骰子擲出,是七點,冷秋魂拿了第一副牌,楚留香拿的第三副,冷秋魂瞧也不瞧,輕輕將牌一翻一張天,一張人,竟是天杠。
大家都不禁發出了羨慕的籲聲,少女們更嬌笑拍起手來。
隻見楚留香抱拳,將兩張牌攏在手裏,一拍一推,瞧了一眼,吧的將牌叩在桌上。
大家瞧得緊張,都忍不住問道:“如何?”
楚留香麵不改色,數出三十萬,送到冷秋魂麵前笑道:“柏橙遇見短命老三,俺輸了。”
冷秋魂眼珠子一轉,笑道:“今天各位想來都已過足癮了,他日再來如何?”
於是大家唏籲,議論著嘴裏安慰楚留香,肚子裏卻都在幸災樂禍,我究競輸得比他少。於是大家都很開心,擁著嬌美的少女尋好夢。
楚留香長長伸了個懶腰,笑道:“老弟,你真行,看得準,殺得狠。”
冷秋魂淡淡一笑,說道:“是麽?”突然閃電般伸出右手,抽出了楚留香的腰刀,冰涼的刀鋒,抵住了他的脖子,冷冷說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幹什麽來的?”
楚留香神色不動,笑著說道:“老弟莫非是在開玩笑麽?俺不懂。”
冷秋魂冷笑道:“你真的不懂?”他左棠在桌上一拍,方才被張嘯林扣在桌上的兩張牌,便突然眺了起來,翻了個身,落在桌上。
隻見這兩張牌竟然一模一樣,竟是副長三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