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劍
李尋歡道:“你可瞧見他腰帶上插著的那柄劍麽?”
趕車的鐵金剛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劍麽?”
嚴格說來,那實在不能算是一柄劍,那隻是一條三尺多長的鐵片,既沒有劍鋒,也沒有劍鄂,甚至連劍柄都沒有,隻用兩片軟木釘在上麵,就算是劍變柄了。
鐵金剛含笑接著道:“依我看來,那也隻不過是個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這次李尋歡非但沒有笑,反而歎了囗氣,喃喃道:“依我看來,這玩具卻危險得很,還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樂丹和李尋歡放下簾子,繼續喝酒,李尋歡看著樂丹問道:“道長欲往何處?”
樂丹笑著說道:“天地雖大,何處是家,雲遊四方,心之所望,道路即安。”
李尋歡笑道:“如不嫌棄,和在下結伴而行。”
樂丹笑著說道:“求之不得。”
“喝。。。”
小鎮上的客棧本就不大,這時住滿了被風雪所阻的旅客,就顯得分外擁擠,分外熱鬧。
院子裏堆著十幾輛用草席蓋著的空鏢車,草席上也積滿了雪,東麵的屋簷下,斜插著一麵醬色鑲金邊的鏢旗,被風吹得蠟蠟作響,使人幾乎分辨不出用金線繡在上麵的是老虎,還是獅子?
客棧前麵的飯鋪裏,不時有穿著羊皮襖的大漢進進出出,有的喝了幾杯酒,就故意敞開衣襟,表示他們不怕冷。
樂丹和李尋歡到這裏的時候,客棧裏連一張空鋪都沒有了,但一點兒也不著急,因為他們知道這世上用金錢買不到的東西畢竟不多,所以他們就先在飯鋪裏找了張角落裏的桌子,要了壺酒,慢慢地喝著。
李尋歡酒喝得並不快,但卻可以不停地喝幾天幾夜。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天已漸漸地黑了。
樂丹看著李尋歡說道:“你這肺,有毛病。”
李尋歡點了點頭,說道:“喝酒留下的毛病。”
樂丹看著李尋歡說道:“我可以幫你治,舉手之勞而已。”
李尋歡絲毫不懷疑樂丹的能力,也不覺得他在說大話,而是看和樂丹說道:“我喜歡這個樣子。”
樂丹笑了笑,沒有說話,還是和李尋歡一杯一杯的喝著。
鐵金剛走了進來,站在李尋歡身後,說道:“南麵的上房已空出來了,也已打掃幹淨,少爺和道長隨時都可以休息。”
李尋歡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會將這件事辦好似的,隻點了點頭,過了半晌,鐵金剛忽然又道:“金獅鏢局也有人住在這客棧裏,像是剛從囗外押鏢回來。”
李尋歡道:“哦!押鏢的是誰?”
鐵金剛說道:“就是那‘急風劍’諸葛雷。”
李尋歡皺眉,又笑道:“這狂徒,居然能活到現在,倒也不容易。”他嘴裏雖在和後麵的人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前麵那掩著棉布簾子的門,仿佛在等著什麽人似的。
鐵金剛似乎知道李尋歡在等誰,說道:“那孩子的腳程不快,隻怕要等到起更時才能趕到這裏。”
李尋歡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隻不過是不肯浪費體力而已,你看見過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麽?假如前麵沒有它的獵物,後麵又沒有追兵,它一定不肯走快的,因為它覺得光將力氣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樂丹也笑了,說道:“但那孩子卻並不是一匹狼。”
李尋歡不再說什麽,因為這時他又咳嗽起來。
三個人從後麵的一道門走進了這飯鋪,三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大正在談論那些‘刀頭舔血’的江湖勾當,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就是‘金獅鏢局’的大鏢頭。
李尋歡認得那紫紅臉的胖子就是‘急風劍’,但卻似不願被對方認出他,於是他就又低下頭雕他的人像。
幸好諸葛雷到了這小鎮之後,根本就沒有正眼瞧過人,他們很快地要來了酒菜,開始大吃大喝起來。
可是酒菜並不能塞住他們的嘴,喝了幾杯酒之後,諸葛雷更是豪氣如雲,大聲地笑著:“老二,你還記得那天咱們在太行山下遇見‘太行四虎’的事麽?”
另一人笑道:“俺怎麽不記得,那天太行四虎竟敢來動大哥保的那批紅貨,四個人耀武揚威,還說什麽:‘隻要你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咱們兄弟立刻放你過山,否則咱們非但要留下你的紅貨,還要留下你的腦袋。’”
第三人也大笑道:“誰知他們的刀還未砍下,大哥的劍已刺穿了他們的喉嚨。”
第二人道:“不是俺趙老二吹牛,若論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數咱們的總鏢頭‘金獅掌’,但若論劍法之快,當今天下隻怕再也沒有人比得上咱們大哥了!”
諸葛雷舉杯大笑,但是他的笑聲忽然停頓了,他隻見那厚厚的棉布簾子忽然被風卷起。
兩條人影,象是雪片般被風吹了起來。
這兩人身上都披著鮮紅的披風,頭上戴著寬邊的雪笠,兩人幾乎長得同樣型狀,同樣高矮。
大家雖然看不到他們的麵目,但見到他們這身出眾的輕功,奪目的打扮,已不覺瞧得眼睛發直了。
隻有李尋歡的眼睛,卻一向在瞪著門外,因為方才門簾被吹起的時候,他已瞧見那孤獨的少年。
那少年就站在門外,而且象是已站了很久,就正如一匹孤獨的野狼似的,雖然留戀著門裏的溫暖,卻又畏懼那耀眼的火光,所以他既舍不得走開,卻又不敢闖入這人的世界來。
李尋歡輕輕歎了囗氣,目光這才轉到兩人身上。
樂丹也和李尋歡一樣,打量著那進來的兩個人。
隻見這兩人已緩緩摘下雪笠,露出兩張枯黃瘦削而又醜陋的臉,看來就象是兩個黃臘的人頭。他們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卻很大,幾乎占據了一張臉的三分之一,將眼睛都擠到耳朵旁邊去了。但他們的目光卻很惡毒而銳利,就象是響尾蛇的眼睛。然後,他們又開始將披風脫了下來,露出了裏麵一身漆黑的緊身衣服,原來他們的身子也象是毒蛇,細長,堅韌,隨時隨地都在蠕動著,而且還黏而潮濕,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覺得惡心。這兩人長得幾乎完全一模一樣,隻不過左麵的人臉色蒼白,右麵的人臉色卻黑如鍋底。他們的動作都十分緩慢,緩緩脫下了披風,緩緩疊了起來,緩緩走過櫃台,然後,兩人一起緩緩走到諸葛雷麵前!飯鋪裏靜得連李尋歡削木頭的聲音都聽得見,諸葛雷雖想裝作沒有看到這兩人,卻實在辦不到。
那兩人隻是瞬也不瞬地盯著他,那眼色就象是兩把蘸著油的濕刷子,在諸葛雷身上刷來刷去。
諸葛雷隻有站起來,勉強笑道“兩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臉色蒼白的人蛇忽然道:“你就是‘急風劍’諸葛雷?”
他的聲音尖銳,急促,而且還在不停地顫抖著,也就象是響尾蛇發出的聲音,諸葛雷聽得全身寒毛都涑栗起來道:“不……不敢。”
那臉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就憑你,也配稱急風劍?”
他的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細長的軟劍,迎麵又一抖這腰帶般的軟劍,已抖得筆直。
他用這柄劍指著諸葛雷,一字字道:“留下你從囗外帶回來的那包東西,就饒你的命。
那趙老二忽然長身而起,陪笑道:“兩位隻怕是弄錯了,咱們這趟鏢是在囗外交的貨,現在鏢車已空了,什麽東西都沒有,兩位……”
他的話還未說完,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劍已纏住了他的脖子,劍柄輕輕一帶,趙老二的人頭就忽然憑空跳了起來。
接著,一股鮮血旗花自他脖子裏衝出,衝得這人頭在半空中又翻了兩個身,然後鮮血才雨點般落下,一點點灑在諸葛雷身上。
每個人的眼睛都瞧直了,兩股戰戰。
但諸葛雷能活到現在還沒有死,畢竟是有兩手的,他忽然自懷中掏出了個黃布包袱,拋在桌上,道:“兩位的招子果然亮,咱們這次的確從囗外帶了包東西回來,但兩位就想這麽樣帶走,隻怕還辦不到。”
那黑蛇陰惻惻一笑,道:“你想怎樣?”
諸葛雷說道:“兩位好歹總得留兩手真功夫下來,叫在下回去也好有個交代。”他嘴裏說著話,人已退後七步,忽然左忽右,‘倉’的一聲地拔出了劍,別人隻道他是要和對方拚命了。誰知他卻一反手,將旁邊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來,碟子裏裝的是蝦球,蝦球也立刻飛了起來。隻聽劍風嘶嘶,劍光如匹練地一轉,十多個蝦球竟都被他斬為兩半,紛紛落在地上。
諸葛雷麵露得色,道:“隻要兩位能照樣玩一手,我立刻就將這包東西奉上,否則就請兩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