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八章九難師太
就在韋小寶被抓走之後,康熙立刻派人去追,可惜那些大內的高手本事不夠,追不上白衣女尼。
康熙一方麵讓人護衛行癡老皇帝的安全,一方麵自己趕去樂丹的院子,想要請樂丹的手下茅十八出山,捉拿膽敢行刺自己的刺客,救回韋小寶,至於請樂丹出手,康熙是沒那份膽子的。
但康熙趕到樂丹的院子時,隻有雙兒一個人在那裏,樂丹留下口訊,說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小寶安全,讓康熙不必掛懷,本來雙兒是要跟著樂丹一起去的,可惜樂丹讓雙兒先回京城的國師府等候,雙兒知道樂丹的本事,有他在,韋小寶就不會有事,於是便放心的流下來。
卻說韋小寶被白衣女尼抓住之後,一番胡言亂語,倒是打消了女尼對他的殺意。
白衣女尼聽了韋小寶話,瞪了他一眼,說道:“在我麵前,不可口出粗俗無禮的言語。”
韋小寶連忙說道:“是,是!在你老人家跟前,以後七八十年之中,我再也不說半句粗俗的言語。”
白衣女尼抬頭望著天上白雲,不去理他,過了一會,問道:“太後有什麽不好?”
韋小寶心想:“太後做的壞事,跟這師太全不相幹,我相胡謅些罪名,按在她頭上。”說道:“太後說現下大清的天下,應當把大明十七八代皇帝的墳墓都掘了,看看墳裏有什麽寶貝,又說天下姓朱的漢人都不大要得,應當家家滿門抄斬,免得他們來搶回大清的江山……”
白衣女尼大怒,右手一掌拍在石上,登時石屑紛飛,厲聲道:“這女人好惡毒!”
韋小寶道:“可不是嗎?我勸小皇帝道,這等事萬萬做不得。”
白衣女尼哼了一聲,道:“你有什麽學問,說得出什麽道理,勸得小皇帝信你的話?”
韋小寶說道:“我的道理可大著哪。我說,皇上,一個人總是要死的。陽間固然是你們滿洲人掌權,你可知陰世的閻羅王是漢人還是滿人?那些判官、小鬼、牛頭、馬麵、黑無常、白無常,是漢人還是滿人?他們個個是漢人。你在陽間欺壓漢人,就算你活到一百歲,總有一天,你要大大的糟糕。小皇帝說,小桂子,虧得你提醒。因此那些壞主意,小皇帝一句也不聽,反說要頒下銀兩,大修大明皇帝的墳,從洪武爺的修起,一直修到祟禎皇帝,對了,還有什麽福王、魯王、唐王、桂王。我也記不清那許多皇帝。”
白衣女尼突然眼圈一紅,掉下淚來,一滴滴眼淚從衣衫上滾下,滴在草上,過了好一會,她伸衣袖一拭淚水,說道:“倘若真是如此,你不但無過,反而有極大功勞,要是我……要是我大明曆代皇帝的陵墓都叫這……這惡女人給掘了……”說到這裏,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她站起身來,走到一塊懸崖。
韋小寶大叫:“師太,你……你可千萬不可……不可自尋短見。”說道奔過去拉她左臂。在這片刻之間,他對這美貌尼姑已大有好感,隻覺她清麗高雅,斯文慈和,生平所見女子中沒一個及得上。一拉之下,隻拉到一隻空袖,韋小寶一怔,才知她沒了左臂。
白衣女尼回頭看著韋小寶說道:“胡鬧!我為什麽要尋短見?”
韋小寶說道:“我見你很傷心,怕你一時想不開。”
白衣女尼說道:“我如自尋短見,你回到皇帝身這,從此大富大貴,豈不是好?”
韋小寶說道:“不,不!我做小太監,是迫不得已,韃子兵殺了我爸爸,我怎能認賊作……作那個爹?”
白衣女尼點點頭,道:“你倒也還有良心。”從身邊取出十幾兩銀子,伸手給他,說道:“給你作盤纏,你回揚州本鄉去罷。”
韋小寶心想:“我賞人銀子,不是二百兩,也有一百兩,怎希罕你這點兒錢?這師太心腸軟,我索性討好她的好。”不接銀子,突然伏在地下,抱住她腿,放聲大哭。
白衣女尼皺眉道:“幹什麽?起來,起來!”
韋小寶哭道:“我……我不要銀子。”
白衣女尼道:“那你哭什麽?”
韋小寶說道:“我沒爹沒娘,從來沒人疼我,師太,你……你就像我娘一樣。我自個兒常常想,有……有個好好疼我的媽媽就好了。”
白衣女尼臉上一紅,輕聲啐道:“胡說八道!我是出家人……”
韋小寶道:“是,是!”站起身來,淚痕滿臉,說哭便哭原是他的絕技之一。
白衣女尼沉吟道:“我本要去,那麽帶你一起上路好了。不過你是個小和尚……”
韋小寶心想:回去北京,那當真再好不過,忙道:“我這小和尚是假的,下山後換過衣衫,便不是小和尚了。”
白衣女尼點點頭,更不說話同下峰來。遇到險峻難行之處,白衣女尼提住她衣領,輕輕巧巧的一躍而過。韋小寶大讚不已,又說少林派武功天下聞名,可及不上她一點邊兒,那白衣女尼便似聽而不聞。待韋小寶說到第七八遍,白衣女尼道:“少林派武功自有獨到之處,小孩兒家井底之蛙,不可信口雌黃。單以你這刀槍不入的護體神功而言,我就不會。”
韋小寶一陣衝動,說道:“我這護體神功是假的,是我阿丹哥給了我一枚神丹妙藥,吃下之後,我就有了這金剛不壞之身,不過打在身上痛還是一樣痛的。”
白衣女尼笑著說道:“世上怎麽可能有如此神妙的丹藥,你說的不會是仙人吧。”她本是調笑的語言,卻不想韋小寶認真的點了點頭。
韋小寶看著白衣女尼說道:“阿丹哥會飛,而且還有好多神奇的丹藥,他也說自己是神仙。”
白衣女尼笑著說道:“會飛的是武林高手,那是輕功,我想你一定是遇上江湖騙子了。”
韋小寶說道:“那師太剛才刺我一劍,我卻沒有傷到皮毛,這總是真的吧。”
白衣女尼還是不信,看著韋小寶悠悠的說道:“要不我再刺你一劍。”
韋小寶:“。。。”
茅十八看著樂丹說道:“主人,我們不出去救小寶嗎?”
樂丹搖了搖頭,看著白衣女尼和韋小寶消失的地方,說道:“時機未到。”
想來這個白衣女尼是誰,你們也都猜到了,正是前明公主,九難師太。
九難師太和韋小寶自北邊下山,折而向東。到得一座市鎮,韋小寶便去購買衣衫,打扮成個少年公子模樣。他幾十萬兩銀票自然決不離身。一路之上吩咐店家供應精美素齋。服侍九難師太十分周到。
九難師太對菜肴美惡分辨甚精,便如出身於大富大貴之家一般,與那些少林僧全然不同。她雖不有意挑剔,但如菜肴精致,便多吃幾筷。韋小寶身上有的是銀子,隻要市上買得到,什麽人參,燕窩、茯苓、銀耳、金錢菇,有多貴就買多貴。他掌管禦廚房時,太後、皇帝第逢佛祖誕、觀音誕或是祈年大齋都要吃素,他點起素菜來自也十分在行。有時客店中的廚子不知如何烹飪,倒要他去廚房指點一番,煮出來倒也與禦膳有七八分差相仿佛。
九難師太沉默寡言,往往整日不說一句話。韋小寶對她既生敬意,便也不敢胡說八道。不一日到了北京,韋小寶去找了一家大客店,一進門便賞了十兩銀子。客店掌櫃雖覺尼姑住店有些突兀,但這位貴公子出手豪闊,自是殷勤接待。
用過午膳後,九難師太說道:“我要去煤山瞧瞧。”
韋小寶說道:“去煤山嗎?那是祟禎皇上歸天的地方,咱們得去磕幾個頭。”
那煤山便在皇宮之側,片刻即到。來到山上,韋小寶指著一株大樹,說道:“祟禎皇上便是在這株樹上吊死的。”
九難師太伸手撫樹,手臂不住顫動,淚水撲簌簌的滾了下來,忽然放聲大哭,伏倒在地。
韋小寶見她哭得傷心,尋思:“難道她認得祟禎皇帝?”心念一動:“莫非她是大明皇宮裏的宮女,說不定還是祟禎皇帝的妃子。不,年紀可不對了,她好像比老婊子還年輕,不會是祟禎的妃子。”隻聽她哭得哀切異常,一口氣幾乎轉不過來,忍不住也掉下淚來,跪倒在地,向那樹拜也幾拜。
九難師太哀哭了良久,站起身來,抱住樹幹,突然全身顫抖,昏暈了過去,身子慢慢軟垂下來。韋小寶吃了一驚,急忙扶住,叫道:“師太,師太,快醒來。”
過了一會,九難師太悠悠醒轉,定了定神,說道:“咱們去皇宮瞧瞧。”
韋小寶說道:“好,咱們先回店。我去弄套太監的衣衫來,師太換上了,我帶你入宮。”
九難師太怒道:“我怎能穿韃子太監的衣衫?”
韋小寶說道:“是,是。那麽……那麽……有了,師太扮作個喇嘛,皇宮裏經常有喇嘛進出的。”
九難師太道:“我也不扮喇嘛。就這樣衝進宮去,誰能阻擋?”
韋小寶道:“是,諒那些侍衛也擋不住師太。隻不過……這不免大開殺戒。師太隻顧殺人,就不能靜靜的瞧東西了。”他可真不願跟九難師太就這樣硬闖皇宮。
九難師太點了點頭,說道:“那也說得是,今天晚上趁黑闖宮便了。你在客店等著我,以免遭遇危險。”
韋小寶說道:“不,不,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進宮,我不放心。皇宮裏我可熟得到了家,地方熟,人也熟。你想瞧什麽地方,我帶你去便是。”九難師太不語,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