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五章茅十八大戰喇嘛
當下率領了四僧,來到後山小廟。小沙彌通服進去,玉林等聽得住持到來,出門迎迓。一見之下,玉林、行癡、行癲都是大為錯愕。三僧隻說新住持晦明禪師是少林寺晦聰方丈的師弟,是一個位年紀甚輕的高僧,不料竟然是他。
玉林和行癡登時便即明白,那是出於皇帝的安排,用意是在保護父親。釋家規矩甚嚴,住持是一廟之主,玉林等以禮參見。韋小寶恭敬還禮,一同進了禪房。
玉林請他在中間的蒲團坐下,餘人兩旁侍立。韋小寶心中大樂:“老子中間安坐,老皇爺站在旁邊侍候,就是小皇帝也沒這般威風。”強忍笑容,說道:“玉林大師,行癡大師,兩位請坐。”玉林和行癡坐了。
玉林說道:“方丈大師住持清涼,小僧等未來參謁,有勞方丈大駕親降,甚是不安。”
韋小寶說道:“好說。小衲知道三位不喜旁人打擾,因此一直沒來看你們。若不是今日發生了一件大事,小衲還是不會來的。”他常聽老和尚自己謙稱“老衲”,心想自己年紀小,便自稱“小衲”。
眾僧聽他異想天開,杜撰了一個稱呼出來,不覺暗暗好笑。
玉林道:“是。”卻不問是何大事。
韋小寶道:“澄光師侄,請給三位說說。”玉林知道新住持法名“晦明”,也知少林寺“晦”字輩比“澄”字輩高了一輩,但眼見這小和尚油頭滑腦,卻對這位本寺前任住持,莊嚴慈祥的有德老僧口稱“師侄”,還是心下一怔。
澄光恭恭敬敬的應了,便將寺周有數千喇嘛重重圍困等情說了。
玉林閉目沉思半晌,睜開眼來,說道:“請問方丈大師,如何應付。”
韋小寶道:“這些喇嘛僧在本寺周圍或坐或立,隻是觀賞風景,別無他意。這裏風景清雅,他們來遊山玩水,也是有的。”
行顛忍不住道:“倘若中觀賞風景,不會將本寺團團圍住,好幾個時辰不去。他們定是想來捉了行癡師兄去。”
韋小寶道:“小衲心想天下青廟黃廟,都是我佛座下的釋氏弟子,他們如要請行癡大師去,也必是仰慕三位大師佛法深湛,請你們去喇嘛廟講經說法。說不定眾喇嘛仰慕我中土佛法,大家不做喇嘛,改做和尚,那也是極好的機緣。”
行顛連連搖頭,不以為然,說道:“未必,未必。”
澄觀道:“方丈師叔,那麽他們為什麽都帶了兵器呢?”
韋小寶合十道:“他們帶了禪杖戒刀,聲勢洶洶,或許真是想殺寺僧侶之頭。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們自當馬來頸受,這叫做我不給人殺頭,誰給人殺頭?不生不死,不垢不淨。有生故有滅,有頭故有殺。佛有三德:大定、大智、大悲。眾喇嘛持刀而來,我們不聞不見,不觀不識,是為大定;他們舉刀欲砍,我們當他刀即是空,空即是刀,是為大智;一刀刀將咱們的光頭都砍將下來,大家鳴呼哀哉,是為大悲。”他在寺中日久聽了不少佛經中的言語,便信口胡扯一番。
澄觀說道:“方太師叔,這大悲的悲字,恐怕是慈悲的悲,不是悲哀的悲。”
韋小寶微笑道:“師侄也說得是,想我佛割肉喂鷹,舍身飼虎,實在大慈大悲之至。那些喇嘛雖然凶頑,比之惡鷹猛虎,總究會好些,那麽我們舍身以如惡喇嘛之願,也是大慈大悲之心。”
澄觀合十道:“師叔妙慧,令人敬服。”
韋小寶道:“昔日玉林大師曾有言道:‘出家人與世無爭,逆來順受。清涼寺倘然真有禍殃,那也是在劫難逃。’我們一齊在惡喇嘛刀下圓寂,同赴西方極樂世界,一路甚是熱鬧,倒也有趣得緊。”
眾僧麵麵相覷,均想韋小寶的話雖也言之成理,畢竟太過迂腐,恐怕是錯解了佛法。澄心、澄通又覺這些言語與他平素為人全然不合,料想他說的是反話,多半是要激得玉林與行癡自行出言求救。隻有澄觀一人信之不疑,歡喜讚歎。
眾僧默然半晌。行顛突然大聲道:“師父曾說,喇嘛要捉了師兄去,乃是想虐害萬民,要占咱們這花花世界。咱們自己的生死不打緊,千千萬萬的百姓都要受他們欺侮壓迫,豈不是大大的罪業?師父曾道,咱們決不能任由他們如此胡作非為。”
韋小寶點頭道:“師兄這番話很是有理,比之小衲所見,又高了一層。隻是眼下喇嘛勢大,咱們隻怕寡不敵眾。”
行顛道:“我們保護了師父師兄,衝將出去,料想惡喇嘛也擋不住。”
韋小寶道:“就恐怕爭鬥一起,不免要殺傷眾喇嘛的性命。阿彌陀佛,我佛有釋家諸戒,首戒殺生。這便如何是好?”
行顛道:“是他們要來殺人,我們迫不得已,但求自保。能夠不殺人,當然最好,可也不能眼睜睜的束手待斃。”
忽然門外腳步聲響,少林僧澄覺快步進來,說道:“啟稟方丈師叔,山下眾喇嘛剛才一齊上山,又逼近了約莫一百丈,停了下來。”
韋小寶說道:“為什麽上了一段路,卻又停下?恐怕是忽受我佛感化,生了悔悟之心,明白了回頭是岸的道理。”
行顛大聲道:“不是的,不是的,他們隻待天一黑,便一鼓作氣,衝進來了。”他昔年是正黃旗大將,進關時身經百戰,深知行軍打仗之法,後來才做順治的禦前侍衛總管。
韋小寶道:“待他們一進本寺大雄寶殿,見到我佛如來的莊嚴寶相,忽然懸……懸什麽勒馬,也是有的。”
行顛怒道:“你這位小方丈,實在胡……胡……唉,不會的。”他本想說“實在胡塗”,總算想到不可對方丈無禮,話到口邊,忽然懸崖勒馬。
玉林一直默不作聲,聽著眾人辯論,眼見行顛額頭青筋迸現,說話越來越大聲,微微一笑,說道:“行顛,你自己才實在胡塗。方丈大師早已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你又何必多所憂慮?”
行顛一怔,道:“啊,原來方丈大師早有妙策。”
韋小寶愁眉苦臉,說道:“我妙策是沒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大家既然都說衝出去的好,那麽咱們就衝出去罷!隻不過若非迫不得已,千萬不可多傷人命。”行顛和澄心一齊稱是。
韋小寶說道:“那麽大家收拾收拾,一等天黑,他們還沒動手,咱們先衝了下去。向東衝到阜平縣縣城,這些喇嘛再惡,總不敢公然來攻打縣城。”行顛等又都稱善。
行癡忽然說道:“我是不祥之身,上次已為我傷了不少性命。就算這次逃過了厄難,他們仍然死心不息。多造殺業,終無已時。”
行顛說道:“師兄,這些惡喇嘛想將你綁架了去,殘害天下百姓。”
行癡歎道:“我是世間禍胎,等得他們到來,我當眾自焚其身,讓他們從此死了這條心,也就是了。”
行顛急道:“皇……皇……不,師兄,那是萬萬不可,我代你焚身便是。”
行癡微微一笑,道:“你代我焚身,有何用處?他們隻是要捉了我去,有所挾製而已。”
眾僧默然半晌。玉林道:“善哉,善哉!行癡已悟大道,這才是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真義。”
韋小寶心中罵道:“臭和尚,他說的是真義,我說的便是假義了?”
玉林又道:“待會眾喇嘛到來,老衲和行癡一同焚身,方丈大師和眾位師兄不可阻攔。”
韋小寶和眾僧麵麵相覷,盡皆駭然。
卻說樂丹正在院子裏喝茶,看都漫山遍野的都是喇嘛,不免心中不喜,看著一旁劈柴的茅十八說道:“十八,這些喇嘛在眼前著實晃眼,你去將他們打發了事。”
茅十八點頭說道:“是,主人。”
茅十八拿著大刀,二話不說出門去了。
那些喇嘛三五成群的坐在樹下,看到茅十八扛著一把大刀過來,立刻站了起來,對著茅十八喝道:“喂,站住,這裏不準過。”
茅十八扛著大刀,理都不理這群混蛋喇嘛,大刀一揮,將一顆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樹砍成兩段,不理會被自己駭的麵如土色的喇嘛,張嘴罵道:“你們這群賊禿,去哪裏遊玩不好,非要來五台山,驚擾了我主人的雅興,快快滾蛋,不然砍下你們的狗頭埋在樹下當肥料。”
喇嘛們紛紛大怒,心想,你這人就算再厲害,還能鬥的過漫山遍野的喇嘛不成,就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也夠淹死你的了,竟然敢口出狂言,一個喇嘛怒吼道:“你這混蛋,師兄弟們,大家不用怕,我們人多,堆都堆死他了,殺啊。”
“殺……”
一時間漫山遍野喊殺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