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構陷
韋小寶一雙眼睛一直盯在那少女臉上。她取了銀子後,忍不住向韋小寶瞧了一眼。四雙交投,那少女臉上一紅,微微一笑,低聲道:“謝謝你。”走了兩步,轉頭說道:“小將軍,你這四枚骰子,給了我成不成?”
韋小寶笑道:“成啊,有什麽不可以。你拿去跟師兄們賭錢麽?”
那少女微笑道:“不是的。我要好好留著,剛才真把我性命嚇丟了半條。”
韋小寶抓起四枚骰子,放在她手裏,乘勢在她手腕上輕輕一捏,這一下便宜,總是要討的。
那少女又道:“謝謝你。”快步出帳。
元義方見眾同門出帳,跟著便要出去。
韋小寶道:“喂,你可沒跟賭過。”元義方臉上登時全無血色,心想:“這件事可真錯了,早知他會擲成別十,我又何必枉作小人。”說道:“將軍沒了骰子,我……我隻道不賭了。”
韋小寶道:“為什麽不賭?什麽都可以賭,豁拳可以賭,滾銅錢可以賭。”隨手抓起一疊銀票,道:“你猜猜,這裏一共多少兩銀子。”
元義方道:“那怎麽猜到?”
韋小寶一拍桌子,喝道:“這匪徒,對本將軍無禮,拿出去砍了!”眾軍官齊聲答應。
元義方嚇得麵如土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求饒,說道:“小……小人不敢,大將軍……大將軍饒命。”
韋小寶大樂,心想:“這家夥叫我大將軍。”喝道:“我問你什麽,一句句從實招來,若有絲毫隱瞞,砍下你的腦袋。”
元義方連聲道:“是,是!”
韋小寶命人取過足鐐手銬,將他銬上,吩咐輸了銀子的眾軍官取回賭本,退了出去,帳中隻剩樂丹和茅十八還有張康年、趙齊賢兩名侍衛,以及驍騎營參領富春。
韋小寶請樂丹坐下,茅十八站在樂丹身後。
當下由張康年審訊,他問一句,元義方答一句,果然毫不隱瞞。
原來屋王派掌門人司徒伯雷,本是明朝的一名副將,隸屬山海關總兵吳三桂部下,抗拒滿洲入侵,驍勇善戰,頗立功勳。後來李自成打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司徒伯雷領兵與李自成部作戰,奮勇殺敵,攻回北京。當時他隻道清兵入關,是為祟禎皇帝報仇,哪知清兵卻乘機占了漢人的江山,吳三桂做了大漢奸。司徒伯雷大怒之下,立即棄官,到王屋山隱居。司徒伯雷武功本高,閑來以武功傳授舊部,時日既久自然而然的成了個王屋派。那是先有師徒,再有門徒,與別的門派頗不相同。說起司徒伯雷的名字,張康年等倒也曾有所聞。
元義方說道,那帶頭的青年是司徒伯雷的兒子司徒鶴,其餘的有些是同門師,有幾個年長的,他們以師叔相稱。那少女名叫曾柔,她父親是司徒伯雷的舊部,已於數年之前過世,臨終時命她拜在老上司門下。
他們最近得到訊息,吳三桂的獨生子吳應熊到了北京,司徒掌門便派他們來和他相見。路經此處,見到清兵軍營,司徒鶴少年好事,潛入窺探,卻是誌在殺一殺滿洲兵的氣焰。
韋小寶問道:“你們去見吳三桂的獨生子,為了什麽?”
元義方說道:“師父吩咐,命我們想法子擒了他去王屋山,以此要挾吳三桂,迫他……迫他……”
韋小寶道:“怎麽?迫他造反?”
元義方道:“是師父說的,可與小人不相幹。小人忠於大清,決不敢造反。小人今日和王屋派一刀兩斷,就是不肯附逆棄暗投明,陣前起義。”
韋小寶一腳踢去,笑道:“他媽的,你還是個大大的義士啦。”
元義方毫不閃避,挨了他這一腳,說道:“是,是!全仗將軍大人栽培。小人今後給將軍大人做奴做仆,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韋小寶心想對方這一下殺了三名禦前侍衛,自己卻放了司徒鶴、曾柔一幹人,隻怕張康年等侍衛不服,至少也要怪老子擲骰子的運氣太差勁,眼前這件案子,總須給大家一些好處,才是做大莊家的麵子,沉吟半晌,已有了主意,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喝道:“你這大膽反賊,明明是去跟吳三桂勾結,造反作亂,卻說要綁架他兒子。你得了吳三桂多少好處,卻替他隱瞞?他媽的王八蛋,來人哪!給我重重的打!”
帳外走進七八名軍士,將元義方掀翻在地,一頓軍棍,隻打得皮開肉綻。
韋小寶喝道:“你招了不招?你說要去綁架吳三桂的兒子,怎麽到我們軍營來殺害禦前侍衛?禦前侍衛和驍騎營,都是皇上最最親信之人,你們得罪了禦前侍衛和驍騎勞營,就是不給皇上麵子。”
張康年、富春等一聽,心下大為受用,一齊出聲威嚇。
韋小寶說道:“這家夥花言巧語,捏造了一片謊話來騙人。這等反賊,不打哪有真話?再給我打!”眾軍士一陣吆喝,軍棍亂下。
元義方大叫道:“別打,別打!小人願招!”
韋小寶問道:“你們在王屋山上住的,共有多少人?”
元義方答道:“共有四百多人。”
韋小寶又問道:“連帶家人呢?”
元義方說道:“總有二千來罷!”
韋小寶拍案罵道:“操你個奶奶雄,哪有這麽少的?給我打!”
元義方叫道:“別打,別打!有……有……四千……五千多人!”
韋小寶大罵:“操你奶奶的十八代老祖宗,說話不爽爽快快的,九千就是九千,為什麽說四千、五千,分開來說?”
元義方道:“是,是,有九千多人。”
韋小寶道:“你們這等賊,哪有說真話的?說九千多人,至少有一萬九千。”砰的一聲,在桌上一拍,喝道:“在王屋山聚眾造反的,到底有多少人?”
元義方聽出他口氣,人數說得越多,小將軍越喜歡,便道:“聽說……聽說共有三萬來人。”
韋小寶喜道:“是啊,這才差不多了。”轉頭向參領富春道:“這賊骨頭,不打不招。”
富春應道:“正是,還得狠狠的打。”
元義方叫道:“不用打了。將軍大人問什麽,小人招什麽。”早已打定了主意,總之是順著這小將軍的口風,以免皮肉受苦。
韋小寶道:“你們這三萬多人,個個都練武藝,是不是?剛才那小姑娘,隻十五六歲年紀,也練武藝。你們都是吳三桂的舊部,有些年輕的,是他部下將領的子女,是不是?”
元義方答道:“是,是。大家都……都會武藝,都是吳三桂的舊部。”
韋小寶說道:“你們的首領司徒伯雷,以前是吳三桂的愛將,打仗是很厲害的,是不是?他說我們滿洲人都殺光了?”
元義方說道:“這是他大逆不道的言語,非常……非常之不對。”
韋小寶笑著說道:“他派你們去北京見吳三桂的兒子,商量如何造反。為什麽不到雲南去,跟吳三桂當麵商量?”
元義方疑惑的說道:“這個……這個……恐怕……恐怕別有原因。”實則他們隻是要綁架吳應熊,對韋小寶這句話倒不易回答。
韋小寶怒道:“混蛋!什麽別有原因?你們那司徒伯雷自己早去過雲南,跟吳三桂一切都說好了,是不是?”
元義方道:“好像……好像是的。”
韋小寶罵道:“什麽好像不好像?他媽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元義方說道:“是……是的,去……去過的。”
張康年、趙齊賢、富春三人聽得韋小寶一路指引,漸漸將一件造反謀叛的大逆案攀到平西王吳三桂頭上,不由得麵麵相覷,暗暗擔心,不知他是什麽用意。
韋小寶又問道:“司徒伯雷是吳三桂的愛將,帶著這三萬精兵,為什麽不駐紮在雲南?你奶奶的,王屋山在什麽地方?”心想:“倘若王屋山也在雲南,這句話可不對了。”
幸好元義方答道:“在河南省濟源縣。”但韋小寶可不知河南省濟源縣在什麽地方,說道:“那離北京很近,是不是?”
元義方道:“也不太遠。”
韋小寶罵道:“操你奶奶,很近就很近。什麽也不太遠。”
元義方道:“是,是,很近,很近。”
韋小寶說道:“好啊,那離北京近得很哪!你們這些反賊,用意當真惡毒,在京城附近山裏伏下了一枝精兵。吳三桂在雲南一造反,你們立刻從山裏殺將出來,直撲北京,將我們這些禦前侍衛,驍騎營親兵,一個個砍瓜切菜,隻殺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沙塵滾滾,屁滾尿流,是不是?”
元義方磕頭道:“這是吳三桂跟司徒伯雷兩個反賊大逆不道的陰謀,跟小人可不相幹。”
韋小寶微微一笑,心道:“你這家夥倒乖巧得緊。”問道:“你們王屋派中,在吳三桂部下當過軍官兵卒,有哪些人,一一招來。”
元義方道:“人數多得很。”當下說了許多人的姓名,那倒並非捏造。
韋小寶說道:“很好!你把這些人的姓名都寫了下來,他們以前在吳三桂部下當過什麽宮職,也都一一寫明。”
元義方道:“有些……有些小人不大清楚。”
韋小寶道:“你不清楚?拖下去再打三十棍,你就清楚了。”
元義方忙道:“不……不用打,小人都……都記起來啦。”
軍士拿來紙筆,元義方便書寫名單。韋小寶見他寫了半天也沒寫完,心中不耐,對張康年道:“這人口供,叫師爺都錄了下來。”向元義方喝道:“你剛才說的口供,去跟師爺再說一遍,說得有半句不清楚的,砍了你的腦袋,帶了下去。”兩名軍官拉了他下去。
韋小寶笑嘻嘻的道:“阿丹哥,三位老兄,咱們這次可真交上了運啦,破了這一件天大的造反案子,咱四人非大大升官不可。”
張康年等三人驚喜交集。趙齊賢道:“這是都統大人的明見英斷,屬下有什麽功勞?”
韋小寶說道:“見者有份,人人都有功勞。”
樂丹笑著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做官不是我的本願,還是別把我的名字帶上。”
韋小寶說道:“那怎麽成,這次多虧了茅大哥出手,才能夠擒住這些反賊,茅大哥是阿丹哥的護衛,這功勞當然也要算上阿丹哥的了。”
樂丹搖了搖頭說道:“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