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前往五台山
韋小寶請徐天川辦這等重要的事,自然是看重徐天川,徐天川很是高興,歡然道:“理當效勞。韋香主派了一件好差使給我。屬下對不起沐王府的朋友,反蒙沐小公爺相救,心中既感且愧。得能陪兩位姑娘平安到達,也可稍稍補報於萬一。”
沐劍屏向徐天川瞧了一眼,見他身形瘦小,弓腰曲背,是個隨時隨刻便能一命嗚呼的糟老頭子,說什麽護送自己和師姊,隻怕一路上還要照料他呢,何況韋小寶不去,早已好生失望,不悅之意忍不住便在臉上流露出來。
方怡卻道:“煩勞徐老爺子大駕,可實不敢當,隻須勞駕給雇一輛大車,我們自己上路好了。我們的傷也沒什麽大不了,實在不用費神。”
徐天川笑道:“方姑娘不用客氣。韋香主既有命令,我說什麽要奉陪到底。兩位姑娘武藝高強,原不用老頭兒在旁惹厭,『護送』兩字,老頭兒實在沒這個本領。但跑腿打雜,待候兩位姑娘住店,打尖,雇車,買物,那倒是拿手好戲。免得兩位姑娘一路之上多費口舌,對付騾夫,車夫,店小二這等人物。”
方怡見再推辭,說道:“徐老爺子這番盛意,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徐天川哈哈大笑,道:“報什麽答?不瞞兩位姑娘說,我對咱們這位韋香主,心中佩服得了不得,別瞧他年紀輕輕,實在是神通廣大。他既救了我老命,昨天又給老頭子出了胸中一口惡氣,我心中正在嘀咕,怎生想法子好好給他辦幾件事才好,哪想他今天就交給了我這一件差使。兩位姑娘就算不許我陪著,老頭兒也隻好不識相,一路之上做個先行官,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侍候兩位平安到達石家莊。別說從北京到石家莊隻幾天路程,韋香主倘若吩咐老頭兒跟隨兩位上雲南去,那也是說去便去,送到為止。”
沐劍屏見他模樣雖然猥瑣,說話倒很風趣,問道:“他昨天給你出了什麽氣?他……他不是在皇宮裏麽?”
徐天川笑道:“吳三桂那奸賊手下有個狗官,叫做盧一峰。他將老頭兒拿了去,拷打辱罵,還拿張膏藥封住我的嘴巴,幸得令兄派人救了我出來。韋香主答應我說,他定當叫人打斷這狗官的雙腿。我想吳三桂的狗兒子這次來京,手下帶的能人極多。盧一峰上次吃過我苦頭,學了乖,再也不敢獨自出來,咱們要報仇,可不這麽容易。哪知道昨天我在西城種德堂藥材,見到一個做跌打醫生的朋友,說起平西王狗窩裏派人抬了一個狗官,到處找跌打醫生。可情形也真奇怪,跌打醫生找了一個又一個,共找了二三十人,卻又不讓醫治,隻是跟他們說,這狗官名叫盧一峰,胡塗混蛋,平西王的狗兒子親自拿棍子打斷了他的一雙狗腿,要他痛上七日七夜,不許醫治。”
方怡和沐劍都十分奇怪,問韋小寶:“那是什麽道理?”
韋小寶道:“這狗官得罪了徐三哥,自然要叫他多吃點兒苦頭。”
沐劍屏道:“平西王狗窩裏的人,卻幹麽又將他抬來抬去,好讓眾人得知?”
韋小寶道:“吳應熊這小子是要人傳給我聽,我叫他打斷這狗官的腿,他已辦妥了。”
沐劍屏更是奇怪,問道:“他又為什麽要聽你的話?”
韋小寶微笑道:“我胡說八道,騙他一番,他就信啦。”
徐天川道:“我本想趕去將他斃了,但想這狗官給人抬著遊街示眾,斷了兩條腿又不許醫治,如去殺了他,反倒便宜了這。昨天下午這親眼見到了他,一條狗命十成中倒已去了九成,褲管卷了起來,露出兩條斷腿,又腫紫,痛得隻叫媽。兩位姑娘,你說老頭兒心中可有多痛快?”
這時馬彥超已雇了三輛大車,在門外等候。他也是天地會中的得力人物,但會中規矩,大家幹的是殺頭犯禁之事,如非必要,越少露相越好,是以也沒給方沐二人引見。
韋小寶尋思:“我包袱之中一共已有五部《四十二章經》,這些書有什麽用,我一點也不知道,但這許多人拚了命偷盜搶奪,其中一定大有緣故,帶在身旁趕路,可別失落。”沉吟半晌,有了計較,向馬彥超悄悄的道:“馬大哥,我在宮裏有個要好兄弟,給韃子侍衛們殺了,我帶了他骨灰出來,要好好給他安葬。請你即刻差人去買口棺木。”
馬彥超答應了,心想韋小寶的好友為韃子所殺,那必是反清義士,親自去選了一口上好的柳州木棺材。他知道這位韋香主手麵甚闊,將他所給的三百兩銀子使得隻剩下三十幾兩,除了棺木這外,其他壽衣,骨灰壇,石灰,綿紙,油布,靈牌,靈幡,紙錢等物一應俱全,盡是最佳之物,又替方沐二女買了改換男裝的衣衫鞋帽,中所用的幹糧點心,還叫了一名仵作,一名漆匠。
待得諸物抬到,樂丹和韋小寶還有二女已睡了兩個時辰。
韋小寶先行換子常人裝束,心道:“我和阿丹哥奉旨到五台山公幹,這可有得忙了,怎麽還有時候練武功?師父這部武功秘訣,可別給人偷去。”當下將五部經書同師父所給的武功秘訣,用油布一層一層包裹完密,到灶下去捧了一大把柴灰,放在骨灰壇中,心想:“最好棺材之中放一具真的首,那麽就算有人開棺查檢,也不會起疑隻不過一時三刻,也找不到個壞人來殺了。”
於是醮些清水,抹在眼中臉上,神情悲哀,雙手捧了油布和骨灰壇,走到後廳,將包裹和骨灰壇放入棺材,跪了下來,放聲大哭。
樂丹好笑的看著韋小寶表演,就那麽幹嚎著,連眼淚都沒有,不過也算是金馬影帝的材料了。
徐天川,馬彥超,以及方沐二女都已候在廳上,見他跪倒痛哭,哪有疑心,隻確是他好友的骨灰,也都跪倒行禮。
韋小寶見過死者家人向吊祭者還禮的情形,搶到棺木之側,跪下向四人磕頭還禮。眼看仵作放好綿紙,石灰等物,釘上了棺蓋。漆匠便開始油漆。馬彥超問道:“這位義士尊姓大名,好在棺木上漆書他的名號。”
韋小寶說道:“他……他……”抽抽噎噎的不住假哭,心下尋思,說道:“他叫海桂。”那是將海大富、小桂子二人的名字各湊一字,心道:“我殺了他們兩人,現下向你們磕頭行禮,焚化紙錢給你們在陰世使用,你們二個冤鬼,總不該纏上我了罷?”
沐劍屏見他哭得悲切,勸慰道:“滿清韃子殺死我們的好朋友,總有一日要將他們殺得幹幹淨淨,給好朋友報仇雪恨。”
韋小寶哭道:“韃子自然要殺,這幾位好朋友的仇,卻是萬萬報不得的。”
沐劍屏睜大了一雙秀目,怔怔的瞧著他,心想:“為什麽報不得?”
那兩人就是韋小寶害死的,要是報仇的話,豈不是要幹掉自己,韋小寶當然不會說出來。
樂丹看著哭夠了的韋小寶,說道:“好了小寶,死者已矣,走吧,我們還有事情要辦,不要在這荒廢了時間。”
眾人這才上路,韋小寶道:“我送你們一陣。”
方沐二人臉上均有喜色。二女坐了一輛大車,樂丹、韋小寶和坐一輛,徐天川坐了一輛。
三輛大車先出東門,向東行了數裏,這才折而向南。又行了七八裏,來到一處鎮甸,徐天川吩咐停車,說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天色已經不早,咱們這晚杯茶,這就分手罷!”走進路旁一間茶館,店伴泡上茶來,三名車夫坐了另一桌。
徐天川心想韋香主他們三人必有體已話要說,背負著雙手,出去見看風景。
樂丹也坐開了一些。
沐劍屏不舍的說道:“桂……桂大哥,你其實姓韋,是不是?怎麽又是什麽香主?”
韋小寶笑道:“我姓韋,名叫小寶,是天地會青木堂香主。到這時候,可不能再瞞你們了。”
沐劍屏歎道:“唉!”
韋小寶問:“為什麽歎氣?”
沐劍屏說道:“你是天地會青木堂香主,怎地……怎地到皇宮中去做了太監,那不是……那不是……”
方怡知道她要說“可惜之極”,一來此言說來不雅,二來不願惹起韋小寶的愁思,插嘴道:“英雄豪傑為了國家大事,不惜屈辱自身,那是教人十分佩服的。”她料想韋小寶必是奉了天地會之命,自殘身體,入宮臥底,確然令人敬佩。
韋小寶微微一笑,心想:“要不要跟她們說不是太監?”
忽聽徐天川喝道:“好朋友,到這時候還不露相嗎?”伸手向右首一名車夫的肩頭拍了下去。徐天川的右掌剛要碰上那車夫肩頭,那人身子一側,徐天川右掌已然拍空,他左拳卻已向車夫右腰擊到,到車夫反手勾推,將這拳事到外門。徐天川右肘跟著又向他後頸壓落。那車夫右手反揚,向徐天川頂門虛擊,徐天川手肘如和他頭頸相觸,便有如將自己頭頂送到他手掌之下,立即雙足使勁,向後躍開。他連使三招,掌拍,拳擊,肘壓,是都十分淩厲的手法,可是那車夫竟都輕描淡寫的一一化開。徐天川又驚又怒,料想這人定是大內奸手,奉命前來拿人,當下左手連揮,示意韋小寶等人快逃,自己與敵人糾纏,讓他們有脫身之機。
樂丹一動不動的坐著,方怡身上有傷,難以動手,韋小寶和沐劍屏都拔出兵刃,便要上前夾擊。那車夫轉過身來,笑道:“八臂猿猴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