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騙子到來
第二天早晨,陸乘風請了樂丹和郭靖、黃蓉三人在書房中閑坐談論,陸冠英匆匆進來,神色有異,他身後隨著一名莊丁,手托木盤,盤中隆起有物,上用青布罩住。
陸冠英看著陸乘風說道:“爹,剛才有人送了這個東西來。”揭開青布,赫然是一個白骨骷髏頭,頭骨上五個指孔,正是梅超風的標記。
陸乘風卻是麵色大變,顫聲問道:“這……這是誰拿來的?”說著撐起身來。
陸冠英早知這骷髏頭來得古怪,但他藝高人膽大,又是太湖群豪之主,也不把這般小事放在心上,忽見父親如此驚惶,竟是嚇得麵色蒼白,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忙道:“剛才有人放在盒子裏送來的,莊丁隻道是尋常禮物,開發了賞錢,也沒細問,拿到帳房打開盒子,卻是這個東西,去找那送禮的人,已走得不見了。爹,你說這中間有甚麽蹊蹺?”
陸乘風不答話,隻是伸手到骷髏頂上五個洞中一試,五根手指剛好插入,陸冠英驚訝的說道:“難道這五個洞兒是用手指戳的?指力這麽厲害?”
陸乘風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道:“你叫人收拾細軟,趕快護送你媽到無錫城裏北莊暫住,傳令各寨寨主,約束人眾,三天之內不許離開本寨半步,不論見歸雲莊有何動靜,或是火起,或是被圍,都不得來救。”
陸冠英大是驚訝,看著陸乘風問道:“爹,幹甚麽呀?”
陸乘風慘然一笑,向樂丹和郭靖還有黃蓉說道:“在下與諸位萍水相逢,極是投緣,本盼多聚幾日,隻是在下早年結下了兩個極厲害的冤家,眼下便要來尋仇。非是在下不肯多留諸位,實是歸雲莊大……大禍臨頭,要是在下僥幸逃得性命,將來尚有重見之日,不過……不過那也是渺茫得很了。”說著苦笑搖頭,轉頭向書僮道:“取四十兩黃金來。”書僮出房去取。
陸冠英不敢多問,照著父親的囑咐自去安排。
過不多時,書僮取來黃金,陸乘風雙手奉給郭靖,說道:“這位姑娘才貌雙全,與郭兄真是天生佳偶,在下這一點點菲儀,聊為他日兩位成婚的賀禮,請予笑納。”
黃蓉臉上飛紅,心道:“這人眼光好厲害,原來早已看出了我是女子,怎麽他知道我和靖哥哥還沒成親?”郭靖不善客套,隻得謝了收下。
陸乘風拿起桌旁一個瓷瓶,倒出數十顆朱紅藥丸,用綿紙包了,說道:“在下別無他長,昔日曾由恩師授得一些醫藥道理,這幾顆藥丸配製倒化了一點功夫,服後延年益壽,咱們相識一番,算是在下一點微末的敬意。”
藥丸倒出來時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黃蓉聞到氣息,就知是“九花玉露丸”,她曾相幫父親搜集九種花瓣上清展的露水,知道調配這藥丸要湊天時季節,極費功夫,至於所用藥材多屬珍異,更不用說,這數十顆藥丸的人情可就大了,便道:“九花玉露丸調製不易,我們每人拜受兩顆,已是極感盛情。”
陸乘風微微一驚,問道:“姑娘怎識得這藥丸的名字?”
黃蓉笑著說道:“小妹幼時身子單弱,曾由一位高僧賜過三顆,服了很是見效,因是得知。”
陸乘風慘然一笑,道:“不必推卻,反正我留著也是白饒。”
黃蓉知他已存了必死之心,也不再說,當即收下。
陸乘風看著黃蓉說道:“這裏已備下船隻,請諸位即速過湖,路上不論遇上甚麽怪異動靜,千萬不可理會,要緊要緊!”語氣極為鄭重。
郭靖待要聲言留下相助,卻見黃蓉連使眼色,隻得點頭答應。
黃蓉看著陸乘風說道:“小妹冒昧,有一事請教。”
陸乘風說道:“姑娘請說。”
黃蓉說道:“莊主既知有厲害對頭要來尋仇,明知不敵,何不避他一避?常言道:君子不吃眼前虧。”
陸乘風歎了口氣說道:“這兩人害得我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這兩人之賜。二十年來,隻因我行走不便,未能去尋他們算帳,今日他們自行趕上門來,不管怎樣,定當決死一拚,再說,他們得罪了我師父,我自己的怨仇還在其次,師門大仇,決計不能罷休,我也沒盼望能勝得他兩人,隻求拚個同歸於盡,也算是報答師父待我的恩義。”
黃蓉尋思:“他怎麽說是兩人?嗯,是了,他隻道銅屍陳玄風尚在人間。但不知他怎樣與這兩人結的仇?這是他的倒黴事,也不便細問,另一件事卻好生奇怪。”當下問道:“陸莊主,你瞧出我是個女扮男裝,那也不奇,但你怎能知道我和他還沒成親?我不是跟他住在一間屋子裏麽?”
陸乘風給她這麽一問,登時窘住,心道:“你還是黃花閨女,難道我瞧不出來,隻是這話倒難以說得明白,你這位姑娘詩詞書畫,件件皆通,怎麽在這上頭這樣胡塗?”正自思量如何回答,陸冠英走進房來,低聲道:“傳過令啦。不過張、顧、王、譚四位寨主說甚麽也不肯去,說道就是砍了他們的腦袋,也要在歸雲莊留守。”
樂丹咳嗽了一聲,看著黃蓉說道:“蓉兒,這事你可以問你義母去,他們會告訴你的。”
黃蓉很是疑惑,為什麽要問義母,不過看了看陸乘風的表情和樂丹的說法,應該是什麽難言之隱,黃蓉聰慧無比,略微一想便想透了其中的關鍵,定然是和女兒家有關。
陸乘風歎道:“難得他們如此義氣!你快送這幾位貴客走罷。”
樂丹帶著幾個老婆還有黃蓉、郭靖和陸乘風行禮作別,陸冠英送出莊去。莊丁已將小紅馬和驢子牽在船中,郭靖在黃蓉耳邊輕聲問道:“上船不上?”
黃蓉也輕聲道:“去一程再回來。”
樂丹他們正要上船,黃蓉一瞥眼間,忽見湖濱遠處一人快步走來,頭上竟然頂著一口大缸,模樣極為詭異,這人足不停步的過來,郭靖與陸冠英也隨即見到,待他走近,隻見是個白須老頭,身穿黃葛短衫,右手揮著一把大蒲扇,輕飄飄的快步而行,那缸赫然是生鐵鑄成,看模樣總有數百斤重。
那人走過陸冠英身旁,對眾人視若無睹,毫不理會的過去,走出數步,身子微擺,缸中忽然潑出些水來。原來缸中盛滿清水,那是更得加上一二百斤的重量了。一個老頭子將這樣一口大鐵缸頂在頭上,竟是行若無事,武功實在高得出奇。
樂丹嘴角微微翹起,這就是那騙子裘千丈了吧,又有好戲看了。
陸冠英心頭一凜:“難道此人就是爹爹的對頭?”當下顧不得危險,發足跟去。郭靖和黃蓉二人對望了一眼,當即跟在他後麵,郭靖曾聽六位師父說起當日在嘉興醉仙樓頭與丘處機比武之事,丘處機其時手托銅缸,見師父們用手比擬,顯然還不及這口鐵缸之大,難道眼前這老人的武功尚在長春子丘處機之上?
樂丹看著幾個老婆說道:“娘子們,我們且去瞧瞧熱鬧。”說完帶著幾女趕了上去。
那老者走出裏許,來到了一條小河之濱,四下都是亂墳,陸冠英心想:“這裏並無橋梁,瞧他是沿河東行呢還是向西?”他心念方動,卻不由得驚得呆了,隻見那老者足不停步的從河麵上走了過去,身形凝穩,河水隻浸及小腿。他過了對岸,將大鐵缸放在山邊長草之中,飛身躍在水麵,又一步步的走回。
黃蓉與郭靖都曾聽長輩談起各家各派的武功,別說從未聽過頭頂鐵缸行走水麵,就是空身登萍渡水,那也隻是故神其說而已,世上豈能真有這般武功?此刻親眼見到,卻又不由得不信,心中對那老者欽佩無已。
那老者一捋白須,哈哈大笑,向陸冠英道:“閣下便是太湖群雄之首的陸少莊主了?”
陸冠英躬身道:“不敢,請教太公尊姓大名?”
那老者向郭、黃二人一指道:“還有兩個小哥,一起過來罷。”
陸冠英回過頭來,見到郭、黃跟在後麵,微感驚訝。
原來郭、黃二人輕功了得,跟蹤時不發聲響,而陸冠英全神注視著老者,竟未察覺兩人在後。
那老者嗬嗬笑著,向陸冠英說道:“這裏不是說話之所,咱們找個地方坐坐。”陸冠英心下琢磨:“不知此人到底是不是我爹爹對頭?”當即單刀直入,問道:“太公可識得家父?”
那老者道:“陸莊主麽?老夫倒未曾見過。”
陸冠英見他似非說謊,又問:“家父今日收到一件奇怪的禮物,太公可知道這件事麽?”
那老者問道:“甚麽奇怪禮物?”
陸冠英道:“是一個死人的骷髏頭,頭頂有五個洞孔。”
那老者道:“這倒奇了,可是有人跟令尊鬧著玩麽?”
陸冠英心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若要和爹爹為難,必然正大光明的找上門來,何必騙人撒謊?他既真的不知,我何不邀他來到莊上,隻要他肯出手相助,再有多厲害的對頭也不足懼了。”想到此處,不覺滿臉堆歡,說道:“若蒙太公不棄,請到敝莊奉茶。”
那老者微一沉吟道:“那也好。”陸冠英大喜,恭恭敬敬的請那老者先行。
那老者向郭靖一指道:“這兩個小哥也是貴莊的罷。”
陸冠英說道:“這兩位是家父的朋友。”
那老者不再理會,昂然而行,郭、黃二人跟隨在後。
到得歸雲莊上,陸冠英請那老者在前廳坐下,飛奔入內報知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