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因此,如果戰爭曠日持久,哪怕再自詡為「仁義之師」的傢伙們也會進行獸化了。軍隊沿路掠奪,的確是保障其在敵國領土作戰的唯一最可靠的方法。當然,一旦軍隊過多,超過該地區保障最大限值,那麼破壞力將不亞於一顆爆炸的核武器。查理的軍隊眼下已經使尼德蘭南部絕大部分地區變得荒蕪起來,尤其是那些原先繁榮的市鎮,經過一次次洗劫,無不凋蔽零落,所謂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大致相若。


  而哈軍與他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此。


  這裡不討論兵源徵召制度,因為以查理的軍團為代表的歐洲國家軍隊在補充兵源的時候,都會打大城市的主意。那裡才有滿足要求的大量臨時人口可供隨時提用,至於會不會引發民眾不滿?沒人考慮過。


  哈軍的兵役制與戶籍制度相輔相成,因為他們不四處抓丁,而是讓你自己送上門來。義務兵役制是有時限的,為五年。在五年之後,按自願的原則,一般士兵都可以光榮退伍,帶著勳章、帶著獎金回到故鄉,並由政府安排進入一個較好的行業,大抵沒有人不樂意去當兵掙臉的。榮譽在哈國比地位、金錢重要得多。


  而當你加入軍隊之後,你會發現這裡跟在家中不太一樣,所有的被服、裝備、武器和薪金都統統發到手上。你得參加地獄般苦難的訓練,但能得到在普通人家裡享受不到的一日三餐美好的伙食。尤其是印第安人,他們普遍認為得到的太多而經常抱怨。


  至於作戰,罕有新兵編隊被徵召到一線的倒霉事情發生。按照條例,哈軍的新編部隊一般用在地方戍守、保衛道路、翦除匪賊、護送輜重等方面,他們也時常會進行海上*練,進行游泳、生存、搶攤登陸等課目的訓練,至次年才會被派到「有風險」的地區進行駐紮。經過三到五次規模不等的「適應性作戰」,這些士兵方能成熟,從而有效地擔負起高強度戰爭的重任。


  塞拉弗一世在歐洲各地購買、租借、搶奪來的地方大多建好了軍站倉庫。例如馬恩島儲備中心,能提供整個芭芭拉公**隊及哈國駐軍一年有餘的糧食、物資和作戰消耗。遍布尼德蘭諸地的軍事要塞更是擁有最專業的財會人員和保障團隊,負責在平時調運糧食或低價購進資源,戰時則應需發放。


  哈軍當然也有常駐地,一樣緊靠城市或人口密集區。但哈軍採取輪休制,並且軍紀嚴苛,隨時有監察官私服走動,了解軍人的一言一行。當然,對於軍餉充足平時忙於訓練作戰的士兵們來說,他們不會幹欺男霸女的事,不會買東西不給錢,恰恰相反,歐洲每處市場的商人和市民們都特別喜歡哈國士兵他們慷慨大方、文明禮貌,到哪裡都衣著整齊,身上絕無跳蚤與老油氣味;不會調戲婦女、不會衝撞老人、不會叫囂拔劍、不會穢語污言。唯一有埋怨的只有性工作者了,因為軍人休假時間有限,人頭密集,她們常會漏單,而哈軍營地則守備森嚴根本不能像帝**營一樣進出自如,哪怕她們脫得再多,也無法打動哨兵,相反還會引來糾察的可怕咆哮及武器瞄準的風險。


  綜上所述,塞拉弗一世所用的方法,查理一世同樣學得會。但他不能,也不敢去學。為什麼?就因為費用!這種好的軍隊建議和運行理念,全部基於軍費大大增長的前提條件之下,後勤是什麼?大量,更大量的金幣!

  一旦實施這種後勤保障制度,查理一世的政府就會瀕臨破產。


  他寧願靠劫掠來打仗,靠商人來運輸物資,也不願為士兵提供充分的後勤保障。對士兵而言那是幸福的天堂,對他而言則是災難的地獄。


  其實,隨著哈軍後勤制度確立的,還有一系列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變動,王國國內高產作物的不斷及長年的豐收,使得國家戰略儲備問題很早就提上了日程。塞拉弗是最重視這方面工作的,尤其是在艾美拉宮高級行政官員參觀過印加帝國全國性的儲備基地后,他們對這項浩繁複雜卻又十分必要的工作有了完全不同以往的看法。


  一場戰爭的投入,現在看來有越來越巨大的趨勢。常態化的戰略儲備能夠完成戰爭時期至少1/3甚至全部的物資消耗,但這種方式仍是需要一定條件的,即集約化、工業化和產業化。靠封建式的小農經濟,是無法滿足一場攸關國運戰爭需求的;靠手工作坊,是無法支撐軍隊快速消耗的;靠人力和畜力,是無法達到機器化大生產那種高節奏高效率低消耗程度的。


  換言之,神聖羅馬帝國這種落後生產力的代表,怎麼可能戰勝哈布拉德王國這樣先進生產力的代表呢?


  雖然塞拉弗命令政府進入全面動員和戰爭狀態,各地實行物資配給,將資源利用全部轉移到軍用上來,以最大限度地支撐作戰,滿足高昂的消耗,但他心裡並不擔心政府因此破產或傾覆;他對勝利充滿了信心那只是時間問題。


  但是莉拉做不到像他這樣淡定,身在局中,面對的不光是猙獰險惡的敵人,甚至還有不理解自己戰略政策的同僚、上司。


  麥哲倫伯爵這樣的心態足可說明問題,而這種心態不但在革委會、共治會中普遍存在,甚至在駐尼部隊中高級軍官隊伍里也大有市場。


  除非塞拉弗一世陛下在此,否則誰都不敢拍著*脯說,按我的辦,我一定能行!

  這裡不是經濟落後的科西嘉,而是資產階級革命獲得豐碩成果,致法西國王都競相眼紅的尼德蘭!對於一場攸關國運的戰爭來說,莉拉的威信還差這麼一點點,她因此很難從容地駕馭住場面。


  面對希達,她可以咆哮指責,甚至予以撤職;但對面是資歷雄厚的龍牙門伯爵,且是軍政部局爭相拉攏的御前紅人,她又怎好逞威呢?何況革委會的確有將她趕出駐尼軍方司令部的權力,這與塞拉弗對她的臨時任命並無衝突之處。


  艱難地思考了一下,莉拉決定妥協。


  「以伯爵閣下認為,我軍戰略應當如何呢?」


  麥哲倫毫不猶豫地捏起拳頭,重重一揮,「那還用說,烏德勒支是必須保住的!」


  「為此甚至能放棄鹿特丹嗎?」莉拉*問,「在安特衛普失陷后,我們沒有力量再去設防鹿特丹一線了,因為士氣不允許這樣做。如果要守烏德勒支,我們要將大部分兵團東調,這事實上又造成了更多的問題,南面、西面,包括我們好不容易拿下來的埃諾領,都得拱手讓給西班牙人了。」


  麥哲倫猶豫著繼續踱步,當他抬起頭來,彷彿看見對方眼中的不屑神色之後,他的臉色更冷,態度強硬地跨前一步,「海軍可以儘力保住澤蘭,而在烏德勒支戰場阻止敵軍北進,就可以達到保住荷蘭的目的!無論如何,我是說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保住這兩塊地方!那麼我們才有支撐下去的本錢!」


  自從哈軍艦隊進駐荷蘭以後,阿姆斯特丹就成為經濟、軍事並重的北方堡壘之一。哈國陸海軍大量的基礎建設及超規模軍港,也達到了振興該城經濟的效果。至1532年3月,阿姆斯特丹新增移民總數超過11.6萬,這為革委會將該城打造為尼德蘭北方標誌性城市提供了條件。北海艦隊、第5艦隊的駐防,使得須德海沿岸城鎮安如泰山,敵軍的任何佔領行動都無法得逞,這利益於哈國海軍強大的投送與火力攻擊能力。


  麥哲倫要求死保烏德勒支的目的,就是不想讓建設中的阿姆斯特丹受到絲毫損傷。這隻金雞若被唬住不會下金蛋,那就麻煩大了!


  而王國在鹿特丹的投入就相形見絀了,因為無論從地理位置、戰略價值等各方面看,鹿城都不宜作為地區首府,而阿城不但擁有優良海港和便利的交通狀況,同時還能輻射周邊眾多地區,地理位置比海牙更佳。這裡早就被預定為尼德蘭統治中心革命委的戰後所在地了。


  確保烏德勒支安全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新教共治會的壓力。烏德勒支教區是尼德蘭境內首先大規模信仰新教的地區,也是大主教主要的辦公地點。一旦失陷,將沉重打擊到共治會的傳教活動,這也是約翰?加爾文大主教絕不能苟同的。因此,他的「聖戰」動員,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守住烏德勒支!

  而跟守住烏德勒支進而守住阿姆斯特丹比起來,鹿特丹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即使那裡也是欽定的重要通商口岸之一,不過毀掉重建也並不可惜,至少麥哲倫認為那是值得的。


  「好吧,既然伯爵閣下您這麼認為……」莉拉思忖著,慢慢說道,「我會重新擬定一個計劃儘快呈遞上來。對烏德勒支的防禦,究竟應該做到哪一地步呢?」


  她的話彷彿是在向對方全面投降一般,這使得麥哲倫心下大暢,他威嚴地說道:「自然是越久越好,但最早不得在明年1月份前失守,最少撐過陛下的生日再說……」


  莉拉微微頷首,之後便躬身施禮退出,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卻仍縈繞在騎士廳中,久久不曾散去。


  1532年11月2日,德意志圖林根,施馬爾卡爾登城。


  這裡即是德意志農民戰爭以後,建立同名聯盟的德中部小城,簽署日期是去年;約11座城市加入了這個路德派-新教信仰的團體,以共同抵抗查理一世及天主教勢力的**。


  由於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侵略,該聯盟成立后並沒有以擴張勢力為目的進行對內戰爭,反而呼籲宗教戰爭雙方冷靜克制、共御強敵,這使得短短一年不到時間,施馬爾卡爾登聯盟的成員數量劇增。


  這個聯盟可以說與馬丁?路德及薩克森選侯息息相關。


  也許有人會迷惑了,薩克森公爵不是支持帝國皇帝的嗎?請注意,薩克森公爵和薩克森選侯完全不同,雖然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但信仰及效忠的對象都不一樣。


  薩克森選侯約翰的領地包括邁森北部、圖林根南部和維滕貝格。


  薩克森公爵則從祖上繼承了圖林根北部和邁森南部,現在位是喬治,綽號「大鬍子」。這位是新教的反對者,當然也是皇帝的支持者。


  在馬丁?路德思潮的衝擊下,薩克森選侯的父親,弗里德里希三世,很快倒向新教,在沃爾姆斯帝國會議做出不利路德的裁決之時,他毅然「劫持」了案犯,將馬丁?路德秘密安置在瓦特堡。


  而弗里德里希三世歸天后,約翰繼承了父親的衣缽,他首倡了施馬爾卡爾登聯盟,是為盟主。


  從這裡可以看出,約翰與大鬍子喬治之間的矛盾,可以用不共戴天來形容。原本的歐洲宗教信仰就透出濃濃的血腥味,別說朋友,就是像他們堂兄弟之間,都會引發爭端和兇殺。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馬丁?路德思想的先進性,他不是完全反對天主教統治,而是反對激進的宗教桎梏凡不信上帝者便要從靈魂和**上將之抹去,這是什麼道理?不信上帝者便為異端,就得燒死,這又是什麼道理?

  從十字軍東征時期沿途的屠戮,到西班牙人在新大陸的種族滅絕,推行宗教信仰的道路血淋淋的,充斥著頭顱與怨靈。路德派思想則提倡溫和的「宗教寬容」政策,而這為後世帶來的改變是顯而易見,同時也是極為重要的。因此,宗教改革絕不是像德意志農**動般曇花一現的效果,而是有著特殊意義,影響深遠的宗教改良運動。


  一直深居簡出的馬丁?路德,此時竟然站在城郊一棟別墅的小花園裡,為自己不能遠迎一位重要的客人而表示歉意。他是誰?竟然能讓大名鼎鼎的路德先生翹首以待?


  別墅是選侯私人提供的,一層的朝西方向的房間被修葺一新,有一個轉角布置著落地窗,正可以看到遠處鬱鬱蔥蔥的森林和山地。


  雖然天氣還不太冷,但一層大廳已經點燃了壁爐,淡淡的橡木味傳來,令人十分享受。


  約翰的親信侍衛團在別墅外布置了嚴密防線,而在大廳中,卻只兩人。


  馬丁?路德撫摸著手邊一本黑色封面的德語版《聖經》,溫柔的動作就像撫摸著情人的頭髮,他雖然生得肥壯,卻擁有與外表不符的娓娓之聲,「我要感謝您,尊敬的陛下,您帶來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可貴的東西,也就是自由的信仰!沒有這本聖經,德意志的人民不會弄明白他們需要的是怎樣的宗教,而您在哥白尼先生著作中的撰文,更是發人深省、令人動容!這也是我特意前來與您見面的原因,我的身份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他自嘲地一笑,「事實上我在瓦特堡期間也試圖將聖經翻譯成德文,甚至為了趕進度,我還大量摘抄了例如聖奧古斯丁的譯文,不過當我發現這本《聖經》后,我震驚了,並且將我的譯本付之一炬。這本聖經,我已經看完了五遍,同時我還寫了數篇與此相關的文章。我要深深地向您致敬,尊敬的陛下!」


  馬丁?路德說罷,起身鄭重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後向對方深鞠一躬。


  那位被稱作陛下的,顯然只能是哈布拉德王國的塞拉弗?朱?特立尼達了!他也起身微笑,並熱情地扶住了對方的*,「如果我能稱呼您為朋友,那就實在太幸運了!要知道在尼德蘭,我們拿著路德派的思想武器,和天主教頑固分子進行了殊死的戰鬥,現在全尼已經基本接受了您的思想的教化,和加爾文大主教一樣,您的著作總是最暢銷的書籍之一!」


  這樣的誇獎令馬丁?路德很是受用,他笑得極為歡暢,但是他的眼神中卻仍保持著一些冷靜甚至說是警惕,「那樣真是不錯。但我曾聽說,再浸禮派的傳教風潮在尼德蘭也愈演愈烈,有這麼回事嗎?」


  他的問話還是很有針對性的。


  再浸禮派,或稱之為宗教改革左翼分子群體甚至是激進改革派更加恰當一點。他們的突出特點在於主張唯有成年的「聖洗禮」才有效。他們自己是否認施行第二次洗的,因為他們不承認嬰兒洗,斥之為瀆神的形式,但也有人直接稱他們就是主張二次洗禮的,尤其是成人洗中還強調「浸禮」,即大水禮,故稱「再浸禮派」。


  再浸禮派遵循瑞士宗教改革家茨溫利的說法,認為嬰兒不應受到罪的懲罰,只有到了人能夠區別善惡之後才可以,到那時他們才能行使自由意志、認罪、悔改,從而接受洗禮。


  再浸禮派有三位重要領袖:其一為貴族出身的人文學者格雷貝爾,1526年卒;另一位就是托馬斯?閔採爾,德意志農**動領袖,1527年卒;還有胡布邁爾,1528年卒,他則是摩拉維亞地區尼克爾斯堡再浸禮派的領導人。


  該派認為,檢驗**徒信仰的標準,是看他做不做**的門徒,而**的門徒必須在靈性的再生或覺醒中加以體驗;反對在信仰上使用強力,摒棄了宗教劃一是保障社會和平與秩序所必需的這一古老看法。這使得他們成為首先主張政教分離的人。


  加爾文宗是贊同嬰兒洗的。他還強調聖靈的作為和功效,而不是什麼聖靈在先、洗禮在後,只要聖靈做工,洗禮即為有效。


  馬丁?路得同樣認為洗禮中,水成為嬰孩得上帝恩典的渠道,並試圖為之尋找聖經的依據,按舊約,出生在以色列人家的小孩子自然成為上帝的選民,施洗約翰亦在母腹中聖靈已充滿所以,嬰孩是完全可以接受洗禮的。


  關於洗禮是否作為聖禮的關節,並非這些宗教派系間矛盾的突出表現,而是「政教分離」。


  再浸禮派的主張雖然傳遍德意志、瑞士和尼德蘭,在下層群眾中擁有廣泛影響,加入者眾多,尤其在帝國仍信奉天主教的地方,再浸禮派的傳播甚至取代了路德派,但是,他們也結下了更多的梁子,招致了更多的仇恨。


  1529和1530年的兩次帝國會議上,與會的天主教與新教兩派諸侯均一致主張用古羅馬懲治異端分子的法律來對付再浸禮派。


  馬丁?路德和閔採爾並不陌生,甚至有「師生之誼」。前者在貼出九十五條論綱后,閔採爾便跟隨他進行宗教改革運動了。1520年,這位再浸禮派主要領袖經路德介紹,任茨維考牧師。但其後因路德的思想發生了轉變,不再支持「暴力革命」,他才不得不選擇離開。至1524年德意志農民戰爭前夕,馬丁?路德發表了著名的《為反對叛逆的妖精緻薩克森諸侯書》,其中指出閔採爾是「撒旦的工具」,並且要求封建主們對他採取「堅決的行動」。


  然而閔採爾毫不示弱,針鋒相對地抨擊路德是「維登堡的行屍走肉」,這使得他在廣大群眾中樹立起了良好的形象,使之思想深入人心,並且使許多的農協秘密成立。然而起義終致失敗,閔採爾的暴力鬥爭像胡司一樣未獲成功。


  當然,此人亦有值得大書特書之處,全因他的國家社會理論完全就是一部**主義綱領,宛如與他同名的托馬斯?莫爾。他的失敗因此不是偶然,在這種生產力低下的封建時代,連資本主義方才萌芽,又哪裡能夠結出**主義的累累碩果?

  馬丁?路德考察塞拉弗一世的宗教和社會理念,拜讀了他的《聖經》德譯本及其他相關著作,從而感覺到這位君主的深謀遠慮和廣闊的政治*懷。但是他深深為之不解的地方,就在於塞拉弗一世似乎並沒有打壓再浸禮派這些「邪教」的意圖,甚至致力於新教改革和激進教派之間的和解。約翰?加爾文也深受此事的困擾,曾寫信給路德求惑。


  這位首倡宗教改革的大師傅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路德派像雜交產品般基因不純,同時他也非常不滿意塞拉弗將再浸禮派與路德派相提並論的態度。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他是不會出面遊說德意志諸侯,在哈國旗幟下共同反對天主教集團的。君不見尼德蘭戰役方興未艾,無論是哈國,或是帝國方面,都在祈求一支分量十足的援軍隊伍,此時不管投靠誰同樣有利可圖。


  馬丁?路德雖然堅稱自己專註於研究經義,不再記掛與過問俗事,但那不代表他對於天主教、新教之爭持無所謂的態度。這位宗教改革派領袖並不是好好先生,他的書籍、著作完全對得起他激烈衝動的品性,想想95條論綱時他的大聲疾呼,想想帝國會議時他的咆哮,大家不難看出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物。這絕對不是那種東方式謙遜和靄低調恬淡的佛教徒,更不是與世無爭的山中道士。


  即使他對以戰爭方法來解決宗教問題持否定觀點,但那改不了他希望新教獲得勝利的事實。塞拉弗一世既然在尼德蘭倡導宗教改革,那麼他就是位既強勢、又能夠為新教提供最有力保護的國王,馬丁?路德躬耕於瓦特堡,隱居在偏僻市郊,經過漫長的修鍊和苦苦等待,終於守得雲開見青天,等到了心儀的效忠對象!當然,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矜持地裝作一副待價而沽的模樣,急不得,萬萬急不得!

  「再浸禮派的學說並無污穢之處,相反,還很有道理。」塞拉弗微笑地說道,「*人有句古話,人之初,性本善。這就說明嬰兒時期並無原罪,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孩,是不可能因信稱義的。他們的受洗,到底是一種觸靈感悟,還是單純的祈福儀式呢?我更傾向於後者。*人的孩子到滿月時要辦一場酒席,找來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共同慶祝,我深感嬰兒洗同樣是這樣的一類活動,而路德閣下您也支持將之移出聖禮的範疇,不是嗎?」


  馬丁?路德感覺對方有意在混淆概念,他皺眉道:「就算移出聖禮範圍,嬰兒洗一樣還是信徒不可缺少的一項重要儀式,這跟再浸禮派所追求的完全南轅北轍,怎可同日而語?」


  「成人施洗禮,從而服從且追隨耶穌**,這才是真正的聖洗禮。沒有足夠本心的支撐,沒有足夠修養、教化及悔過,去認清主的本質,他們又怎麼會去崇拜主、宣揚主、歌誦主呢?」


  「您似乎一直在為再浸禮派的謬論提供荒唐的證據。」


  塞拉弗沉下了臉,他停頓片刻,才又點了點頭,「如果這是分歧的話,我希望那並不影響我們彼此的友誼。其實再浸禮派只是觀點顯得激進了一些,但他們處理宗教信仰問題的出發點,卻又與路德閣下您殊途同歸。你們都認為應當執行宗教寬容政策的,我的手下有信各種神靈的印第安人,有信怪物的扶桑人,有信真主的阿拉伯人,還有什麼都不信的*人,但他們彼此間相處融洽,從不干涉或擾亂他人的信仰追求。這就是一種進步,文明的進步,宗教思想的進步。歐洲漫長的黑暗世紀所帶來的災難性結果,其主因是宗教近乎禁錮的統治,從**到精神,無所不達。其實宗教僅僅應當是人類的信仰,而無關國家、社會和群體,無關政治、軍事;假如能夠到達那種境界的話,我認為此時此刻的宗教戰爭無論耗費多少,都是值得的。」


  馬丁?路德無法贊同對方的話,卻也無法反對。


  究其路德派的主要精神,果然是塞拉弗整理總結的那樣。再浸禮派也是如此,但他們的行為過了線,尤其是其在天主教地區佔據著比路德派更大的優勢,這讓馬丁很不爽。在這方面,他站到了查理一世一邊,希望看到再浸禮派倒霉甚至失敗,現在他們的三巨頭都死光了,對這個激進派團體也該說拜拜了!


  「政教分離,談何容易?天主教這棵古老而腐朽的大樹,仍深深紮根於歐洲大陸的土壤里,貪婪地汲取著每一份養料。沒有教皇的加冕,連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都很難被正統派承認!教會佔據著每個國家每個地區最富裕繁華的地方,不要說國家的首都,就算是窮鄉僻壤,也不難看到大量的宗教痕迹。要想讓宗教活動完全摒絕政治的圈子,恐怕是異想天開!」


  「也不能這麼說,至少我們在尼德蘭,已經施行了這樣的政策,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公民們在教堂祈禱、禮拜,沐浴在主的光輝之下,但當他們離開宗教場所之後,他們首先是一個國家的公民,必須在國家意志的主導下,完成各種賦予他們的使命。當然,任何使命都不可能與其信仰相衝突。」


  馬丁?路德深深地皺起眉頭,他用指頭不斷敲擊著坐椅的扶手,思考著,最後嘆息一聲,「我已經清楚了,您是個極重權威的人,絕不允許您的國家發生宗教干涉政治的事情。但是您不要忘了,尊敬的陛下,您所制訂的宗教政策是與之矛盾的!首先,您是貴國新教的首領,相當於名譽上的教皇,其次才是國王。您反對政教合一,而您卻率先邁出了這一步!我已經弄不清您真正的意圖了。」


  「在天主教廷的干涉下,不論是聖公會(哈國宣布脫離天主教后成立)或加爾文宗,他們都沒有力量直接與之對抗。即使表面上脫開了羅馬的束縛,但實際上我們不同的宗教派別間,所崇拜的神,所採用的經義根本是同一版本的東西!想要真正將政教分離開,則必須做大量細緻的工作,為以後迎接這一天奠定基礎!我雖然是哈國新教領袖,但我不會去干涉宗教事務,我只需要牢牢把持住一個原則,一個方向,就足以使我們在與腐朽教廷的鬥爭道路上堅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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