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協議的後半部是各方的權利義務,塞拉弗放棄了戰後對奧斯曼土耳其的政治和經濟訴求,同時他還必須盡一切可能向聯軍方面提供方便,共同擊敗大敵蘇萊曼。當然塞拉弗也不是無欲無求,他要求在敵軍糧盡后,發動一場大規模的戰役,阻滯土軍並最大程度地削弱他們的力量,這一點自然也得到眾人的一致同意。


  如果有一個良機可以重挫蘇萊曼的野心,那麼斐迪南等人是絕不會坐視的;在座者雖然很少幾個才因喪失領土、子民而感到切膚之痛,可是異教徒威脅論在整個中世紀都被叫囂得厲害,他們同樣也無法避免這種觀點的洗禮。更有甚者認為既然我方已經掌握了主動權,不妨將戰爭的規模進一步擴大,哪怕因此花費更多的金幣,只要能打痛蘇萊曼,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塞拉弗對此當然不發一言,而是自顧自地喝著他帶來的茶葉。


  很奇怪,*人喜歡喝原汁原味的茶,哪怕有些苦澀;可是歐洲人更喜歡喝果茶、甜茶和花茶。那種香味十足的茉莉花茶竟然大受好評,斐迪南更是不顧身份地向塞拉弗討要了幾小包,聲稱要給他的夫人安娜開開眼界。


  一群人喋喋不休地討論、爭執了足足大半個下午,才商議出最終的結果。斐迪南公爵出兵10000人,含800名重裝騎兵和300位騎士,另有2000人的炮隊,含130門各型**炮;巴伐利亞公爵、勃蘭登堡選侯、薩克森公爵合力出兵12000人,包括一整支軍團的精銳重裝步兵、10個黑帶騎兵連隊;匈牙利的森德萊?奧斯洛維奇將軍、波蘭的坎恩貝伯爵、「威爾士精靈」瓦爾克及「高地人」布朗等雇傭兵和外籍軍團合力出兵24000人,其中有3000名長弓手、3000名高地火繩槍兵及1500人的輕騎兵團。


  斐迪南並不清楚瓦爾克等人和塞拉弗一世的關係,雖然這些高地人的雇傭價格不菲,但他們完成任務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斐迪南甚至想拉攏瓦爾克作為常駐奧地利的傭兵團指揮。


  雖然不是傾盡全力,但這樣的規模用來和蘇丹的軍隊堂堂正正打一仗也勉強夠了,後者並不永遠是無敵的,尤其在他們缺少軍糧的情況下。能夠維持守勢就足夠榮耀了,最大的可能是一觸即潰。


  而當幾日後哈里西帕夏「受耶穌**指引」棄暗投明,蘇丹最大的邊境糧倉薩格勒布的資儲全被焚毀的消息傳來后,城中內外頓時一片歡騰;各駐兵營地紛紛開始準備,騎士們擦拭武器、洗刷馬匹,士兵們忙著打包乾糧、磨利長矛、製作箭羽,連女人和孩子都被發動起來,在近郊打草,糧食是緊張的,但氣氛是美好的。所有人都預感到這一次他們將迎來非同尋常的一刻,一雪莫哈奇之役的恥辱,就在當下!


  所有人中,惟有獨眼獨腿的利卡拿斯?加拉夫?薩利姆將軍心中不滿,他不但因為塞拉弗的傲慢態度而感到難受,更是為自己差不多失去的指揮權而憤怒。在塞拉弗到來之前,他是聯軍副總指揮兼炮兵司令,可是當大貴族們做出**決定的時候,他卻被安排到二線管理物資輸送,這不是變相的發配嗎!

  利卡拿斯因此而酗酒打人,還寫了信秘密派人送往約翰?扎波利亞的營地,他向舊日的總督聲稱,給他20000古爾登,他就會帶著自己的兵馬離開維也納,加入到「匈牙利國王」的陣營。


  可惜這封信落到了第一情報處手裡。隨後在一個黑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薩利姆將軍突然被包圍在他的宅邸,包括其*和幾十人的護衛全部遭逮捕併當即斬首。膂力過人的薩利姆穿著一條**,揮舞著大劍浴血突圍,然而最終被布署在街道兩旁的宗教騎士殺死;他的部隊,則由塞拉弗?朱?特立尼達出面雇傭,雙方談成生意的時候,其舊主屍體尚溫。


  直到死的時候,利卡拿斯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陛下,大公爵有急事求見。」


  塞拉弗在行軍床上愣了一下,隨即坐起來,將剛剛脫了一半的軍服又慢慢扣起來,見到他默許的樣子,方必勝恭敬地欠了欠身,便退出帳外。


  斐迪南一世穿著件白狐狸皮的坎肩,戴著象徵權位的王冠,下身是一條黑色的緊身褲,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他的臉上寫滿焦急和驚慌,「大事不妙,我的陛下,奧斯曼人的前鋒營及後備軍團全部出動了,他們離開了莫雄馬爾扎堡,渡過河之後沿河西進,象是沖著普羅斯堡來的!十萬大軍,旌旗遮天蔽日,馬蹄隆隆、塵煙滾滾……」


  塞拉弗打了個哈欠,他一手捂住嘴,「別著急,看你還有興緻堆砌那麼多華麗的辭彙,我想你更適合離開戰馬,去當一個宮廷詩人。哦,別著急,公爵閣下,我馬上起來,立刻收拾好就隨你去開會。我想我應該跟安娜夫人討論一下關於夜間睡眠不足容易給精神帶來的不利影響……」


  他嘀嘀咕咕,似乎渾然沒有發覺斐迪南那惡狠狠的眼神。


  好在後者終於被他的鎮靜所迷惑,臉色也沒有初來時那麼狼狽了。原先接到情報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蘇萊曼騙了所有人,他還有糧食,他還有餘力,而己方已經不能再從容地撤回去了,否則,不但士氣會跌到最低谷,並且所有的戰略安排都會被打亂。全軍覆沒的結果,斐迪南連想都不敢想。


  踉踉蹌蹌地奔來找自己最後一根稻草,斐迪南就怕聽到令他更加震驚的話語。


  好在塞拉弗並沒有神色僵硬,也沒有強裝笑顏,更沒有口吐白沫……他還在開著帶彩的玩笑,看起來也許問題不大。


  塞拉弗很快來到中軍大帳,這裡已燃起數個火盆,照得宛如白晝。所有的大貴族、將軍們都面色沉肅,像一座座雕像般凝固。


  塞拉弗理都不理他們,徑自推開一張巨大的地圖,他接過高級侍從遞來的鉛筆,按照斥侯給出的情報詳細地圈划著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的行軍路線、方向以及各種額外的配置。大帳里一時只聽得到他落筆時沙沙的聲音。


  「蘇丹很聰明,只不過他太聰明了,竟然想全身而退,這可能嗎?」塞拉弗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丟下鉛筆朗聲說道,「各位看吧,他的核心部隊之一,阿卡杜拉帕夏的那支沃伊尼克部隊從一開始就沒有東進,他離開了莫雄馬爾扎堡,去了哪裡呢?他直接東嚮往布達城去了。也許大家會想不通他到那裡幹什麼,我提示一下,那裡駐紮著誰的部隊?」


  「約翰?扎波利亞總督!」有人脫口叫道。


  塞拉弗露齒冷冷一笑,「這位匈牙利王還帶著一支蘇丹的後勤軍團,實力不錯,尤其值得重視的是,他手頭上有奧斯曼土耳其西征大軍的部分糧草,那是從1527年開始就逐漸屯備起來的,1529年的圍城時也沒有動用過多少,總體看來還是很富足的,只不過平攤到10萬大軍身上,則顯得杯水車薪了點。」


  坎恩貝伯爵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說道:「那麼,蘇丹軍隊的缺糧並不是假消息了?」


  塞拉弗像看白痴一樣掃了他一眼,等他老臉一紅低了頭后才繼續發言,「不但如此,我還從情報里看出另外幾支部隊臨時調動的痕迹,雖然蘇萊曼很懂得保密,不過大軍徵調不可能完全抹去蹤跡的,我相信一支不低於8000人的部隊正往南疾進,去往松博特海伊,如果不能徹底控制住霍爾蒂親王的部隊,那麼南線的毀壞就是必然的結局。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想面臨那樣兩面受敵的窘境!」


  「松博特海伊!」斐迪南心事重重地嚷了一句,他捏緊了拳頭,「霍爾蒂想兩面討好,這不可能!」


  事實上他說的話也沒底氣,松博特海伊位置極好,距維也納不遠也不近,並且卡住了費根?達爾曼精心組織的南線軍團前進的道路,如果不是怕他果斷去投靠扎波利亞總督,費根早就把他的萬餘人馬消滅了。


  眾人都不是笨蛋,塞拉弗一分析,他們也都有了點數。蘇丹看似往西移動,實際上卻是處處顧忌後路,南線派兵,老巢方向也派兵,更是派出心腹的精銳軍團,惟恐布達佩斯有失,連最後一點保底的餘糧也貢獻給敵人。這樣看來,蘇丹根本不是想大舉進攻維也納,而只是佯動。


  「霍爾蒂我根本不想給予多麼的重視,他就是株牆頭草,我們形勢不妙了,他就聯合蘇丹的軍隊,準備在我們*口來上一刀;但現在形勢逆轉,他就又猶豫起來,看吧,只要我們保持住奧斯曼土耳其的優勢,很快他就會像只聽話的狗一樣俯趴在我們身邊,搖尾巴、吐舌頭。」塞拉弗鄙夷地恥笑道,「空有大軍在手,定好了兩路夾擊魏茨,竟然都躊躇不前,白白浪費了大好機會,這樣的蠢才就算再來百多個,我也不會放在眼裡。」


  眾人都目光閃爍,聽了這樣心裡多少有點舒坦,彷彿松博特海伊的匈牙利駐軍也不是那麼關鍵了,所有人的心思都轉到了當面之敵上。


  「蘇丹揮軍西進,普羅斯堡的工事早就殘破不堪了,根本抵不住他們任何一次衝擊。但若不加抵抗,維也納東面門戶俱開,土軍鐵騎只消一天就能到達城下,我們豈不是又要面臨被圍困的絕境?」


  聯軍總指揮,身披紅色綬帶的威廉?洛加多夫提問道。


  塞拉弗是無法直接指揮部隊的,無論是德意志諸侯還是雇傭兵統帥們,都不會答應;雖然他的影響力漸強,但也要靠自己的頭腦和精準的判斷來說服對方。


  「在我看來,蘇丹的姿態與其說是進攻,不如說是防守。他擺出一副決死的架勢,可是又處處留意後路。他是在賭,我們對蘇丹大軍的進攻異常恐懼,每個人都不想在**時碰到他們,莫哈奇戰役就是一個例子,3萬大軍,僅僅3個多沙漏,就葬送得乾乾淨淨,就是3萬隻豬被殺掉也不止這麼點時間吧!對敵人的恐懼,大大超過了他們對勝利和榮譽的渴望,尤其在某些本心不良的貴族手中,這些人只不過是炮灰,他們一旦有機會抗爭自己的命運,他們還會努力地奮戰嗎,他們還會拚死向前嗎?不,不會了!只有在防禦的時候,呆在堅固的城牆和工事後面,蹲下*、堅起盾牌、捂著耳朵,他們才會感覺安全點。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部隊守城,卻沒人敢出戰的緣由。」


  洛加多夫有點不滿意了,「瓦爾克和布朗兩位將軍已經數次出戰,而且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他們還擊敗了一支由西帕希領導的騎兵團,繳獲了十幾面帶有紋章的盾牌。」


  塞拉弗忽然很想笑,他低下頭,揉了揉眼睛,「好吧,我說錯了,歐洲從來不乏勇敢的戰士!但無論如何,蘇丹的行動還是起到了極大的震撼效果。看看諸如面如土色的樣子,站在這裡強裝鎮定地談論,其實都想再撤退回堅固的城堡里去。還有斐迪南大公,我永遠都忘不了你跌跌撞撞地闖進我的帳篷,在我床前失態的樣子,『哦上帝呀,他們來了!』『是嗎,那我們趕緊退走吧。』『好啊好啊!』」


  塞拉弗表演著獨角相聲,最後用鼓掌、歡呼的語調,眉飛色舞的表情來諷刺那些畏敵如虎者,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在說什麼,一種淡淡的羞慚、恚怒的情緒逐漸縈繞在大帳之中。


  他停頓了幾秒鐘,掃視眾人,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也許各位都覺得我言過其實,或者刺痛了你們那脆弱的自尊,不過我是不會收回剛才的話的!蘇丹正是想收到這種效果,每次總是他來擔當進攻,而我們只能挨打,如果反過來我們進攻了,那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現在只不過往維也納走了幾步,我們就措手不及了……是的,維也納現在空虛,但對方呢,他們餓著肚子能打仗嗎、能攻城嗎?至於普羅斯堡,我的建議是沒必要防守。多出那幾千人到我們的隊伍里,還能進一步增加側翼的力量,關鍵時候有用,總比放在那處早已被摧毀的廢毀中被土耳其騎兵當靶子砍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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