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6

  他神情堅定,不容置疑,「我們的憲法,不會為任何封建地主和封建性質的人身依附關係網開一面。那些妄圖倒退歷史、鼓吹分封的人,都是心懷叵測之輩,他們都懷著顛覆國家政權,**王室統治的險惡目的,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字眼來形容這些人的鼠目寸光!」


  洪鐘大呂般的言辭,一錘定音,震得在場者無不心驚膽寒,除了少數人外,其他人都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塞拉弗那雙如閃電般凌厲的眼眸。


  桑德拉男爵面喪若死,他嘴唇顫動,指尖也在無意識地發抖。即使他不是那種過於敏感的人,但塞拉弗這番毫不留情的批駁,卻是句句打在他的心中,有種肝腸寸斷的感覺。


  那一點點僥倖的念頭,此時完全消泯,他甚至喉頭一甜,都要吐出血來!

  在歐洲哪一個國家,為人君者能有特立尼達一世這樣重的威勢?這樣真正的大權在握?即使君權最盛的一些國家,例如法蘭西,君王也必須考慮到貴族們的利益,甚至有些法令一旦得不到其支持,便根本無法貫徹下去。


  然而這些情況在王國根本不可能出現。


  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方面,在於整個國家都有一個共識,即這位國王絕不辜負「聖君」之名,他老於籌算、遠謀深察、*中所裝乃世界政治之格局。大到國家戰略,小到地方基礎建設,他的治政方略罕有失誤,幾近完美。


  如此一位德望兼備、威權自專的君王,尤其是他在佔據國民主體的印第安族人中不可取代的崇高地位,直接造成了他的影響力、統治力皆遠遠超過王國中任何一個利益集團,更別說他還有意識地推動新興資產階級前進,與封建主義頑固堡壘針鋒相對!

  其實,王國在嘗試推行資本主義制度的方面,並沒有長足進展。佔據國土大部分面積的,是莽荒雨林和原野,不是幾年功夫就能完成拓殖的,某些印第安土著居民還停留在原始、奴隸制社會,即使有著王國的鼎力相助,他們進入資本主義社會還遙遙無期。塞拉弗對此的意見是仍然採取「公社-私有化」兼顧的道路,通過強權使印第安部族逐漸融合、定居,給予他們相當多的政策扶持,使他們在農業等方面邁開大步。同時,完善印第安法,適齡的部族孩童必須上學。同時抓緊這兩方面的建設,以促進印第安社會平穩快速地前進,最終與王國的近代制度結合統一。


  不過在王國數百個有正式身份的城市中,資本主義制度無限繁榮,帶有資本性質的社會關係已經逐步確立。機器化大生產、商品市場的繁榮、貨幣流通性的加強等等,都使得封建制度隨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站不住腳。資本的魔力難以抗拒,即使是滿腦子封建陳舊思想的傢伙,在愈發激烈的市場競爭和愈發萎縮的收益所得面前,也只能黯然敗退。


  塞拉弗起身在御座前踱了幾步,看著下方大氣都不敢喘的群臣,不禁神色複雜。他知道有些習慣是很難改掉的,哪怕是壞習慣,就好比歐洲的分封制度和貴族最津津樂道的傳承一樣,到最後幾乎演變成一種文化,一種標誌。


  這樣的東西,要完全改革掉顯然是不可能的,即使日後最開明的資本主義國家,同樣能見到幾位男爵、幾位爵士的。


  他安慰似地看了黛安娜一眼,隨即又與索尼婭眼神交匯。當他覺得脾氣漸漸好轉了之後,他重新坐下來,和顏悅色地說道:「桑德拉先生,一會兒會議結束,我和王後會單獨接見你。」


  那位*官如夢初醒,連聲稱是,原本木然的眼睛中閃出一點明亮,深深致禮後方才坐下。


  「各位,剛剛我的講話已經表明了王室的態度,貴族的頭銜來之不易,希望各位要好好珍惜。另外,我從沒有說過貴族出生入死或建立不易之功,他們的頭銜和榮譽卻不能保留、不能世襲,從來沒有!我是希望各位都能將自己的爵位和榮譽傳至血脈後人的!巴里,你是最早因技術受封者之一!在你的領導下,特立尼達鋼鐵廠繁榮昌盛,擁有完整的生產線和最尖端的產品。你現在不但是主廠的廠長、總工程師,還兼任第一至第四兵工廠名譽廠長和顧問的職務,正是你常年不懈的努力,使得王國國力蒸蒸日上,我們的武器也令所有敵人膽寒!最近晉你為男爵,那是眾望所歸。我希望你的頭銜能永世傳承,你的子孫後代,凡接任之時,都會欽服於您所創造的榮譽,為國為民,為子子孫孫!既然尊敬你,則必尊敬你的家族!」


  巴里聽罷,已經泣不成聲。


  塞拉弗一個個點名過去,凡被提到名的,御下皆會動情地敘述此人的功績、勛勞,尤其是輪到愛娃女爵士時,他眼含熱淚,追憶與奧瑪將軍一同在休達戰場上捨生忘死奮勇作戰的歷程,當然奧瑪流幹了最後一滴血的壯烈場面,更是深深震動全場,人們都覺得心臟緊縮、呼吸沉重,像索尼婭、瑪麗這樣感性的女人更是痛哭失聲,連連擦濕了好幾塊手帕。


  「愛琳,你的到來令我非常疑惑。」


  「陛下……」當那位強裝鎮定的女總督站起身後,她覺得自己長時間的偽裝片刻間就被撕扯得粉碎,眼前這位君王,僅僅是淡淡的一句話,就擊破了她的心防,甚至馬上她便罕見地紅了眼圈,噗噗地掉起淚來。


  她哽咽地道:「我來此並不是為了申告、要求什麼封地,我是為了我的叔叔……他就快要死了,陛下,他挺不到這個新年了……」


  「索巴!」


  塞拉弗喃喃地道,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緬懷的表情,但很快他就恢復了常態,有力地壓了壓手,聲音平靜而溫和,「坐吧,愛琳,這事兒我知道了。」


  愛琳雖然還沒有講完話,但她卻感到無比心安,她聽話地坐了,拿起手絹低頭擦拭著淚水。想當年,索巴掌握國家財權之時,多少人圍繞在她們家人的旁邊……可是當他被降爵流放的時候,體驗到的人情冷暖,卻又實在是太多了!即使愛琳身為巴西的副總督,也時常感到艱辛與孤獨,尤其自己的丈夫還是個多情的印第安人,有著另外幾房太太,輪流排隊也要整整一周才能替換完。


  由於蒙彼斯在婚前跟愛琳並無感情,婚後他們的感情也極淡。為了家族著想,愛琳只能委屈自己,維持著這段冷漠的婚姻。把索巴看得比父親還重要的愛琳,絕對不會像坎切斯、希達等人一樣,對曾經猶太人的頭領視若無睹。


  塞拉弗終於再度把目光投向下面,他這時,一眼就望到了貝拉。他微微一笑,那位年紀已不輕的女士便像觸電般跳了起來,有些冒失地施了一禮,臉漲得通紅!


  陛下淡淡地微笑著,「我親愛的貝拉,我想我們在座者沒有不認識您的,連我,也必須要對您用尊稱才合適,在每個被您打擾到好夢的清晨,我都有種戰戰兢兢的感覺,您簡直是慾壑難填,總是嚷嚷著錢啊,錢啊的……彷彿我這裡有棵搖錢樹一樣!」


  眾人轟然發笑,貝拉則十分害羞地摸摸臉頰。


  「索尼婭王后那裡,你也是常客。」塞拉弗繼續說道,「您總是在伸手要錢,甚至還曾連日靜坐在財政部長家中,害得撒姆爾先生夫妻關係緊張……」


  場中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索尼婭也忍俊不禁,雖然淚跡未乾,卻也只能用濕手帕來掩嘴,撒姆爾則搖頭苦笑,可見塞拉弗對人們情緒的*縱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他有意頓了頓,接下去講,「如果伸手要錢不問原因都要審判,估計貝拉局長會是第一個被抓進監牢的,可是她沒有。不但沒有,她還可以堂而皇之坐在桑德拉男爵面前,用挑釁的眼睛看他,但對方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學著那種邪惡的表情,當事者兩人態度不一,貝拉是捂住臉,直叫「我沒有,我沒有」;桑德拉則無奈地嘟噥著,「她又沒犯罪,我拿她幹嘛?」


  人們繼續大笑,有人笑出了眼淚。


  「好吧,讓我們看看,這位局長近五年究竟花掉了國家多少錢……安蒂給我的數字讓我吃了一驚,一共是壹仟零壹拾叄萬陸千陸百壹拾貳枚尼爾,換算起來,超過了壹萬萬佛羅林!」塞拉弗不用特別表現,人們也能直觀體會到那令人極度震撼恐怖的數字,「從無到有,我們建立起了像蜜特拉大學這樣高等的學府,現在王國的大學包括神學院、醫學院和軍事綜合學院的數量,已經超過了30所;勞動技術學校、藝術學校、師範學校、護士學校、各類培訓學校等等,已經達到了468家;王國各地的小學、啟蒙學校、寄宿學校和私領代課學校的規模是多少?79.8萬所!」


  他神色嚴肅,「印第安人社會的特殊性,使得基礎教育的推行顯得困難重重,沒有飯吃、沒有衣穿的窮人是不會讓子女入學的,那些生育過多、負擔過重的家庭同樣如此。另外,以血源關係聚居的氏族公社,向來不親近外人,更不要說把教師、課堂塞進部族中去!怎麼辦?貝拉局長沒有猶豫,她為此做出巨大犧牲,每年僅有1個月呆在辦公室里,其他時間都在各處奔走。她投入大量精力關注社會矛盾問題,關注印第安民族的生產、生活各個方面,事無巨細;她創造性地提出『印第安人教育印第安人』的口號,在各大城市撥款開辦進行印第安民族性教育的學校和學院,短短几年時間,為印第安社會培養出上百萬合格的教師,再將這些人送到鄉下,在各個部族中擔當私領代課學校的老師。不能不說她的努力是有所回報的,王國的公民識字率從1520年不到2.5%,現在終於提高到了4.5%以上,別看只有這區區2個百分點,在如此巨大的人口基數面前,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越來越多的印第安人在政府、軍隊中擔當要職,看看我的御前,多麼雄壯威武之師啊,他們的大多數都來自於部族!可是,如果說真正實現這一切改變的,並不是我,因為我不是萬能的;而是貝拉局長!我覺得,每個印第安人都應該向她行禮,而每個非印第安族人都應該向她鼓掌!」


  他說著,起身帶頭鼓掌。


  那些公爵衛隊的印第安士兵們,則迅速地敬禮。一時所有人也都起身鼓掌,場面熱烈而感人。


  貝拉望望塞拉弗,又望望索尼婭,一時哽咽,竟說不出話來。


  她這個教育局長當得既痛苦,又窩心,痛苦的是除了教育方面,她還要代管各項事務,有時親下農田,有時親自築路,有時緊急輸送物資給養,有時還得臨時擔起醫生的責任,惟有如此,才能真正融入到印第安社會中去,才能真正得到他們的信任,既而完成自己的真正使命;窩心的是她從未因為經費問題而煩惱過,她的一攬子計劃總是在年初最早得到審核批准的,錢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從國家銀庫里提得,總之,人人都羨慕她的崗位,人人又都尊敬她的工作,這是一個真正花錢如流水卻責任大於天的部門。


  要想按照塞拉弗的部署,將印第安社會的基礎教育落實到位,其艱難可想而知,那絕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艾美拉宮中不論是誰,都不敢拆她的台,因為大臣們都知道,一個教育、一個衛生,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是陛下最計較得失、講究評分的方面。


  即使貝拉如此要強,卻也屢屢產生過再不幹了的念頭,教育工作本來就不好做,在王國中更不好做,而在塞拉弗主掌的國家,卻是難上加難、難於登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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