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他甚至已經在想像自己俘虜了特立尼達一世以後的盛況了。法蘭西王不是很狂妄嗎,他被抓住了,特立尼達一世老是給皇帝陛下找麻煩,現在還不是也淪落到這個下場嗎?


  克里斯托夫一面緊急派人去通知博恩堡將軍,一面不斷增派部眾,還調來數百名精銳火繩槍兵,隨時警惕,那種水泄不通的樣子,恐怕就連只螞蟻也爬不過去!

  此時,波旁公爵在密室里,也是一臉陰晴不定的表情。他的非戰鬥隨員已經全部在列,現在他們都呆在房間周圍的樓里,以防不測。這些人包括一個隨軍牧師,一個書記員,一個醫生,一個斥候,一個軍需官,一個掌旗官,鼓手和橫笛手,以及一支私人衛隊,波旁公爵的私人衛隊規模是200人,遠遠超過普通軍團長8個人的標準。


  「哪裡來的槍炮聲?」他朝偉茲男爵問道。


  偉茲還未答話,一個清亮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我的朋友,那只是些跳樑小丑想要奪取您對軍隊的控制權罷了!不必在意。我們有得是時間來對誅除這些野心勃勃的金幣佬。」


  「我的陛下!」波旁公爵費力地大聲叫著,他甚至勉強撐起半個*,「請恕臣下不能全禮!」


  塞拉弗疾步上前,輕輕按住他。隨即,查理?波旁的淚水便霎時間模糊了眼帘,他嘴唇顫抖著,想伸手去擦,卻又沒有了力氣,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鼻頭髮酸。


  沒人知道一向堅毅忍耐的波旁公爵為何突然掉淚,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哭得那麼傷心。塞拉弗只是掏出手絹,一遍遍為他擦乾淚跡,並不勸解,也不安慰。


  這位公爵肯定有太多的委曲和沉甸甸的心事,在死而復生、大悲大喜后,情緒本就處在最敏感的區域,再碰到塞拉弗這根導火線,他的失態便更加無法避免。


  「陛下,感謝您給了我新生!」波旁公爵緊緊抓住對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巴上未經打理的絡緦鬍子已經沾滿了淚珠。在這一刻,他心裡的感激與服從已經擴張到極限,他恨不得馬上為特立尼達一世鞠躬盡瘁、赴湯蹈火,哪怕對方叫他馬上去死,他也不會有半點遲疑!

  「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自己拯救了自己。」塞拉弗淡淡地說,「感謝耶穌**為你驅除靈魂中的一切罪惡,感謝耶穌**賜予聖靈神跡,免除你死亡的痛苦,感謝耶穌**……永生永世!」


  「阿門」所有人都划起了十字,波旁公爵更是在床上闔目默默祈禱,良久才一臉虔誠地睜開眼來。


  「我會在此後的生命歲月里,為我所犯下的錯一一贖罪……陛下,我首先該怎麼做?」


  「你首先要安心養病,*不恢復好之前,避免一切勞心費力的事情。偉茲,這一點你要向我保證。」


  那位侍衛隊長微微一怔,便大聲道:「遵照您的吩咐,陛下!」


  波旁公爵釋然地笑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改變,有些疑惑及怔忡,「我剛剛聽到外面的響動,是康拉德,卡斯帕,還是克里斯托夫?他們竟然敢衝撞陛下,難道是為了統帥之權?」


  塞拉弗坐在床邊,拍了拍他的手,「不用問那麼多,我會解決的。」


  查理面色難看起來,他恨恨地咬了咬牙,「雖然我沒有在德意志徵募過傭兵部隊,不過我向來是他們當仁不讓的指揮官。即使老弗倫茨貝格在時,也不敢隨便敷衍我!我的威信和權勢,是任何別的人比不上的!他們只能望我項背,用嫉妒和敵視的目光企圖刺傷我罷了!膽敢背叛我,我會一個個把他們統統捏成碎渣!」


  剛剛還「虔心向善」的傢伙,馬上轉臉就一臉暴虐地喊打喊殺起來,讓塞拉弗不禁肚裡笑痛,假裝揉了揉眼,勉強忍住笑意,說道:「我豈會沒有準備,義大利境內,可不是只有帝**。」


  查理恍然大悟,顯然他想起了那支由女將軍統率的軍隊,正是他們將雇傭兵軍團從羅馬趕走,他們還組建起戰地醫院治療受傷的市民,同時他們還積極奔走,利用消毒、隔離、深埋火燒人畜屍首等辦法,避免瘟疫蔓延。這支部隊在義大利已經建立起良好的口碑,事迹為人所津津樂道。甚至,教皇陛下還感念於此,為索尼婭?德?美第奇加封了「信仰守護者」的榮銜。


  拯救聖城可不僅僅是種宗教行為。在此之後,義大利諸侯的軍隊甚至外**隊,見到瓦氏軍團的旗號時,都會主動退避三舍,不敢與之爭鋒,從側面也說明了這一神聖力量的威能。


  查理微微吁了口氣,手不自覺地又觸動到前腹部包裹得十分緊實的傷口,皺了皺眉,「把我用擔架抬到康拉德面前,我倒要看看他們敢造反嗎?」


  「算了,公爵。這支雇傭兵軍團的指揮權,說實話我根本不想染指。要想改變他們桀驁不馴的性質,太費事了……我倒寧願招募些農民,把他們慢慢訓練成我想要的類型。」


  查理搖了搖頭,「扛著草叉的農民可無法和這些精銳的雇傭兵相比。據弗倫茨貝格講,他們招募人員有著一整套嚴密的流程,而那裡多得是小諸侯與破產騎士,他們都擁有精良的武器、鎧甲、戰馬和扈從;有的甚至像薩克森的葛茨?馮?伯利欣根,很輕易就能憑藉名氣拉到數十名騎士。步兵的招募更是有著嚴格要求,例如甄選身強體壯的,有一定武力的等等。尤其是按照雇傭兵慣例,每個被組建擁有旗幟的連隊必須有1/4為老兵,軍團的戰鬥力可以保證。」


  「要我說的話,公爵,那一套制度太落後了!你覺得瓦氏將軍的軍團戰力如何?」


  「很強,陛下。」


  「那你是否知道,其士兵主要由農民構成?而且訓練平均不足一年。」


  「那不可能!」查理叫道,「我們的軍團中強者如林,即使普通的士兵,也是長年累月地訓練,他們要想保住性命、拿到薪水,同時不被驅逐,就得做的比別人好才行!」


  「嚴格的紀律、新的*練方式、技能技巧的訓練與忠君愛國思想的培養,這一切加在一起,就形成了堅不可摧的堡壘!當然,我們招募兵員比德意志那裡更容易,因為王國的人口基數巨大,戰鬥潛力不容低估。」


  「究竟有多少人,陛下?我很好奇。」


  塞拉弗聳聳肩,「可能全歐洲的人口加一塊……還沒有我們多。」


  查理?波旁驚悚地倒抽著氣,一邊喃喃地自語「這不是真的吧」。過了良久,他忍痛大笑了兩聲,吸氣道:「那麼說,我不必再去爭什麼指揮權了,為了僅僅這幾千人部隊打生打死,多麼不值!我要去指揮千軍萬馬,縱橫馳騁。如果能像古羅馬、古希臘的王者,指揮十幾萬的軍隊,進行一次史詩般的戰役,我死也無憾了!」


  塞拉弗不禁失笑,「你的要求真是太低了,公爵。」


  波旁公爵咳嗽了一聲,表情變得正經起來,「我原以為自己就這樣度過了一生,每每在迷惘之中,我都看到上帝憐憫而仁慈的目光,我覺得我的人生真是一場笑話,我所努力爭取的一切,看起來離我很近,卻又離我很遠。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還能再活下去。繼續苟活,也就意味著繼續痛苦。」


  塞拉弗注視著他,輕抿著嘴唇,搖搖頭。


  「聽說了嗎,陛下?路易絲死了。」


  「這是上個月的事兒。」塞拉弗說道,「不過我認為那無關緊要,這只是一個充滿權欲和貪慾的女人,對她的兒子及其國家來說,並不是件好事。」


  「我對她充滿憎恨,她是個齷齪的人。她的貪心,造成了我家族的慘劇,《康布雷條約》規定法蘭西需要向帝國賠償巨款,達20萬杜卡特,但你知道路易絲給弗朗索瓦一世留下了多少遺產嗎?150萬!」查理咬牙切齒,「那裡面至少有半數以上是波旁家族的財產,我可以肯定!」


  「那些錢對於恢復法王的野心,是很有助益的。那位以騎士自許的傢伙肯定會繼續幹些蠢事!」塞拉弗冷笑著道,「我國的大使已奉詔多次前往安布瓦城堡,但弗朗索瓦一世拒絕接見,他一次又一次希望賴掉我為其支付的帳單。他們甚至跟葡萄牙人秘密接觸,為其供應軍資彈藥;他們還多次派人渡過海峽,拉攏諸國給我們找麻煩……」


  「他從來都是個自作聰明的人!」波旁公爵眼中噴出火來,捏緊了拳頭。


  塞拉弗心下一放,暗道只要你不是無欲無求就好辦了。他剛剛還真有點擔心呢,這位公爵死裡逃生,又是讚美耶穌**,又是要贖罪的,說出來的話甚至還很有先哲的味道,真難為他想得起那麼多辭彙了……可是一旦話題轉到仇家身上,塞拉弗欣慰地看到,他,還是那個他,仍然在為貴族的榮譽和家族的興亡而戰,不死不休。


  1527年,弗朗索瓦一世將原先屬於查理的波旁公國以及公爵爵位授予旺多姆公爵夏爾。自此,拉馬爾什-旺多姆分支獲得了正統冊立,這件事大大刺激了查理。


  雖然是叛臣,被褫奪爵位,但他仍是歐洲公認的大貴族,並由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親自冊封。他不但是普羅旺斯公爵、米蘭總督,還是帝**總司令。在他離世之前,法蘭西人仍需顫抖地加以仰望。畢竟他曾令精銳的近衛軍蒙羞,俘虜關押國王弗朗索瓦一世年余之久!在他仍屬年富力強的當時,頒冊爵位封給夏爾四世,而那位族弟也竟然欣欣然領受無礙,真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塞拉弗接援查理?波旁的行動,實際上並不是臨時起意。


  早在此人為查理一世任命為米蘭總督之時,塞拉弗就認為這是個可以爭取的對象。


  帕維亞戰役雖然對於帝國來說輝煌無比,但波旁公爵卻自知家事,在戰役中他的作用甚至還不如佩斯卡拉侯爵費蘭特?達瓦洛斯。而且真正俘虜弗朗索瓦一世的也另有其人。他只是看清了哈國在軍事實力方面的可怕潛力。


  經此一役,米蘭總督先生就再也沒有與哈軍做過正面交鋒。並不是止息干戈,也沒有抗旨怠命,而僅僅是因為對手過於強大,他不想付出很高的代價!

  塞拉弗與查理之間的「默契」充足,當初第一次秘密反哈聯盟在威尼斯人的主持下達成協議,查理?波旁原定的出兵計劃卻左推右推,一再延誤,這給在意哈軍提供了各個擊破的良機。不但如此,只要有哈軍出現的戰場,波旁公爵便會嗅覺敏銳地提前躲避開來,這種趨利避害的直覺天賦,簡直是為將軍們量身打造的極品鎧甲!


  縱然有些哈國將領提起查理?波旁十分不屑,塞拉弗卻並不在意。相反,他還意識到這位年青的法籍統帥是多麼難得的軍事人才。義大利戰場上自從有了他以後,好戰的弗朗索瓦一世再也沒有佔到過任何便宜。而如果把時間往前推推,號稱「法蘭西大總管」的波旁公爵仍在為祖國征伐的歲月,馬里尼亞諾大捷吞併米蘭公國的昔日榮光赫然在目。


  如果他仍舊是波旁公爵,義大利的情況也許會完全兩樣。


  弗朗索瓦一世在軍事指揮方面的才能弗如波旁公爵多矣。


  話又說回來,如果軍事上的輝煌能帶來其他方面的加分,顯然查理不會混得像現在這麼慘。他逃離法蘭西時,除了他的劍,就是一襲斗蓬和一匹戰馬;等到他從羅馬城頭被打落的時候,他已經光花了所有的錢,變賣了所有的戰利品,甚至連他私人衛隊的薪金都難以支付。


  這樣看來,在政治上,波旁公爵完全是個小白。但凡他有那麼一點點政治頭腦,也不會輕易被幾個*局者玩弄得滴溜溜亂轉,從他攻擊羅馬始,他就已經喪失了政治公信力,即使活下來,他也須為此事負責查理一世是肯定不會擔負這種罵名的,他早就在等待波旁公爵去世,好假惺惺地掉幾滴眼淚,再將所有的狗屎都扔到死者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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