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塞拉弗面沉似水,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手扶著額頭,冷漠地聽著她的發言。


  「帝國的正式攻擊還未展開,陛下,但我們必須未雨綢繆。因為我們在德意志王國攪起的風浪,已經使得哈布斯堡家族不得不做出強硬的反應了。漢堡港的炮擊事件,不能不說是源於亨斯科特伯爵的愚蠢,他本可以做得更好的!現在,不光是漢薩同盟,即使是一支隱密地支持我們的艾蒂安選侯,他的家族中也出現了不同意見。我認為,現在執行收縮性的戰略決策是非常必要的。」


  霍亨索倫家族現任的家主約阿西姆一世,1499年開始統治,不過他叛逆的兒子艾蒂安卻是公認的離經叛道者。他甚至對外自稱「霍亨索倫選帝侯」,以聯繫和拉攏親己勢力,這種行為令老家主光火不已,卻毫無辦法。


  約阿西姆一世是個非常極端的天主教徒,他支持教皇和皇帝,執行嚴厲的宗教政策,他對領內的「異端」尤其是路德派分子極其仇恨,以宗教裁判所的名義予以殘酷**。德意志農**動中,他是第一批跳出來揮舞屠刀的貴族。他的保守作風深得皇帝的讚賞,教皇克萊門特七世也曾寫信給他,稱他為「主的聖徒」。


  不過,隨著他的年老體衰,他的權力漸漸被其子小約阿西姆所掌握。這位已近中年的後裔,與父親的政見之爭早就公開化了,他甚至改名為「艾蒂安」,以顯示與約阿西姆一世決裂的決心。此次他公然挑起與薩克森公爵的戰爭,不但意味著他已經可以拋開父親的權威獨掌霍亨索倫家族,同時還意味著他們與哈布斯堡家族蜜月期的結束。


  順便說一下,薩克森的韋廷家族也是德意志三大家族之一。不過在1485年,該家族一分為二,分別由恩斯特系和阿爾布雷希特系統治,恩斯特系稱「薩克森選侯」而阿爾布雷希特系稱「薩克森公爵」。


  在路德思想的影響下,薩克森選侯約翰及其長子約翰?弗雷德里克都漸漸接受了宗教改革的思潮,他們與保守堅持天主教地位的阿系領袖「大鬍子」喬治隔閡日深。


  艾蒂安對薩克森公爵喬治進行討伐,便即拉近了與約翰等人的關係。


  不過此時韋廷-恩斯特系仍沒有直接介入戰事之中,也許是覺得風險太大,畢竟對付大鬍子喬治輕鬆,但觸怒哈布斯堡家族,則問題嚴重。


  德意志諸多貴族家族間的私鬥是很正常的,皇室亦無權干涉,但一旦牽涉到宗教問題,帝國便會有諸多借口參與進來,更別說虎視狼顧的教廷了。


  聽完莉拉的分析,不但是黛安娜諸女,連卡蜜拉都連連點頭。


  塞拉弗卻始終沉吟不語,眼光飄忽地在地圖上飛過。


  按他的想法,羅納?奇斯的異軍突起,並不能代表什麼。反哈聯盟在卡塔尼亞海戰中慘敗,使之分崩離析,作為聯盟的倡導者之一,威尼斯的狄奧多爾大統領身殞,秘密支持者查理一世也是被打得七零八落,白白負擔了許多金幣。


  現在,即使倚仗著羅納的大勝,這些勢力再度聚首,要組織起第二次反哈聯盟軍也並非朝夕之功。當前的戰略格局並未發生根本改變,哈布拉德王國佔據著幾處地理位置比較超然的地區,例如芭芭拉公國,再如科西嘉或者休達要塞,在強大的哈國海軍面前,這些地區不說是固若金湯,也絕非輕易就能攻克的。


  塞拉弗在德意志挑起爭端,實際上並不是想向那裡進行擴張。現在下手,無異於火中取栗,不但會令帝國皇室嫉恨如狂,更會進一步得罪教皇及美第奇家族。


  佛羅倫薩公國的前途,並不完全建立在哈國的友好支持之上。教皇的威力,在歐洲是永遠不能小覷的。當初,利奧十世甚至想讓其兄弟朱利亞諾?德?美第奇得到那不勒斯王國,且險些實現,由此可以看出教皇及教廷在歐洲世界中無可替代的領袖作用。


  所以,塞拉弗的初意,只是在那裡製造一場混亂罷了。


  他的最終目的,還是尼德蘭。


  如果德意志的混亂持續並且愈演愈烈,那麼,查理一世將無法從東面向尼德蘭投入兵力支援,他必須從義大利甚至西班牙向尼運兵。從戰略形勢上看,這樣做也避免了哈軍陷入兩線作戰的可能,除開德意志及奧地利,查理一世想要援助尼德蘭,則只有三條路可走,一是從西班牙出發,越過法蘭西王國,一是從義大利出發,越過瑞士聯邦和德意志西北部;三是從海路出發,繞行北海進行支援。這幾條路都非常不容易。


  現在,塞拉弗需要擔心的,就是霍亨索倫家族及漢薩同盟的持續作戰能力,因為顯然帝國很快就會發動如潮般的攻勢。如果查理一世籍由宗教的名義,大軍壓境勢如破竹,反而使諸分封地區服從了他的意志,那麼哈國的麻煩就要大了!

  「地中海艦隊必須騰出力量支援北海。」塞拉弗突然間說了一句不太著調的話,他緩緩抬起頭,犀利的目光掠過莉拉的臉上,「防禦艦隊收縮至科西嘉、休達,只須保證沒有敵方艦隊進入大西洋即可。」


  莉拉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皺著眉。


  塞拉弗絲毫不顧地繼續說下去,「尼德蘭勢在必得!要想消彌歐洲的不安定因素,則必須要對付帝國,而查理一世國庫中半數的收入來自尼德蘭,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只消得到尼德蘭,按照帝國現在的處境,便會立刻陷入崩潰!義大利戰爭眼看又要開始了,在我們的支持下,法蘭西會支撐更長的時間,這一步棋很妙!而德意志呢,我也希望能越亂越好!我們不但要在各個方面給予盟友強有力的支持,還要不斷地攪亂局勢,甚至可以在宗教改革上做文章!不要害怕羅馬的威脅,和巨大的利益比起來,這種危害顯得微不足道,教皇最多剝奪我的教籍而已,可這並無傷大雅。各位,戰術上的偶然勝利,是左右不了戰略成敗的,古往今來有許許多多的例子也告訴了我們這一點。羅納?奇斯不過是疥癬之疾,且讓他得意一陣子好了!我們仍要專心致志地準備在尼德蘭的戰爭!」


  莉拉沒有像往常那樣應命,她徑自站起來,走到地圖前,「我要說一下自己的看法,陛下。除了在海上,我們在別的方面並不佔絕對優勢。德意志王國的統治雖然十分混亂,但這裡卻盛產全歐洲質量最高的傭兵,僅憑著勃蘭登堡的霍亨索倫家族,以及一個毫無政治基礎的漢薩同盟,絕對不可能成事!查理一世可不像弗朗索瓦一世那麼愚蠢,在北德,只消我們打起宗教戰爭的旗號,那麼無論是西里西亞、薩克森、圖林根抑或是幾大主教領,都會毫不猶豫的聯合起來!漢薩是個鬆散聯盟,那些膽小怕事的商人根本形不成對大貴族的真正威脅!在農民戰爭時期,他們也都屈從於貴族,給錢給糧,甚至直接提供雇傭兵來為貴族和主教們作戰!我認為,冷眼旁觀的哈布斯堡家族正在等待一個一擊致命的機會,他們只需要用2周甚至更短的時間,便可以**這場鬧劇般的叛亂!」


  塞拉弗臉色微變,他冷冷地盯著對方,「你敢肯定嗎?」


  「是的,陛下,即使您要一意孤行,我也必須說出來!」莉拉毫不膽怯地說道,「如果隱身於幕後,我們在德的權益恐怕得不到必要的保障;但提供軍事援助甚至直接出兵的話,我們又必須面對諸侯的戒備。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始終是外來者,陛下。想在一個地區攪風攪雨,就非得有足夠的資本不可:我們毫無優勢,無論是背景、身份,還是影響力。只憑軍事方面的努力,我們是無法達到目的的。」


  「按照您的思路,司令官閣下。」塞拉弗不無反對之意地淡淡說道,「我們應當全面修正預定的戰略思路了?我們縮防,再縮防,不管尼德蘭的事情,也不管北德的事情,統統交給查理一世放手去做?」


  「我們已經在義大利戰場收編到一個可靠的盟友,法蘭西王國,陛下。」莉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大膽說道,「我們在義大利打得越激烈,查理一世的精力就會越分散。當前,無論是德意志還是尼德蘭,在他的眼裡都不如義大利來得重要。這裡有全歐洲最富有的銀行,最繁華的商業,最多的富人以及成色最好的金幣。為此,戰爭已經持續了幾十年,而且還會繼續下去。」


  塞拉弗強自壓了壓自己的火氣,剛剛他就想脫口罵出來,也許因為莉拉和他關係不一般的緣故,他對於這位女將軍分外嚴厲,同時對於其觸杵自己的威嚴也更加惱怒,可能正應了一句老話,叫做「愛之深責之切」。


  「還有嗎?」


  卡蜜拉的臉色已經微微變了,她在旁邊悄悄捅了捅莉拉的膀子。這個動作被她的父王發現后,卡蜜拉嘴唇輕顫,臉色漲得通紅。


  塞拉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即再度注視著莉拉。


  歐洲戰役集團軍區的司令官長吸了口氣,挺起*膛,「除此之外,我們應當配合奧斯曼土耳其的地中海攻勢!紅鬍子已經多次派人來聯絡了,他要求在海上發動一次大的戰役,趁著此時歐洲實力虛弱的機會,雙方配合奪取克里特與塞普勒斯。這樣,查理一世將不得不繼續將鬥爭的矛頭轉向東方,蘇丹會是他的主要對手。」


  塞拉弗冷笑起來,「我們已經為歐洲世界所共忌,如果這樣做,我們將變成**的另一個敵人,司令官閣下!我們想楔入歐洲的政治體系中,則必須要堅定自己的宗教立場。我可以允許您不加入天主教,也可以允許印第安人保留信仰,但我不能允許王國在情勢明朗前貿然加入穆斯林一方!也許我們的確能夠轉移查理一世的視線,但我們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很難想像!」


  莉拉*微微一震,卻無力辯駁。在她看來,哈國並沒有必要捲入原本已經足夠混亂的德意志,哈軍的戰線隨著他們佔領區的擴大在不斷地延伸,現在已經維持得非常困難了。僅以糧食為例,從本土運輸而來,每十船糧食中就有兩船到達不了,消耗非常驚人,並且這種輸送僅能支撐常規消耗,一旦戰事發起,王國無論如何也保證不了及時有效的補給。對於非常依賴補給的哈軍來說,這種情況不可謂不致命。


  想要從盟友手中獲取戰略物資,那麼就必須要花時間。就像愛爾蘭,已經能提供部分糧食消耗,但這還遠遠不夠。哈國在歐洲的諸佔領區仍未完成經濟方面的調整與改造,戰爭的陰影剛走,不管是科西嘉還是不列顛,都需要大量的人、財、物力投入,方可恢復生產。戰爭資源的儲備程度根本沒有達到可以在任一地區任意開火的程度。


  「陛下,放開地中海不說,我們在尼德蘭策動的事情就真的能夠成功嗎?」莉拉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語速也加快了,「我們的優勢在於海上,我們已經擊敗了強大的威尼斯和英格蘭,我們控制了北海和西地中海,只要長久地保持這種戰略態勢,我們不用在陸地上拼得頭破血流,就能扼制歐洲的發展!按照您的話來說,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說話權!難道陛下您自己也看不到這一點嗎?」


  塞拉弗聞言不禁震怒,他幾乎拍案而起。


  不過,瑪麗娜及時地跳起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的*,「陛下,這不是在討論問題嗎……別激動,冷靜點,我親愛的塞拉弗!」


  說著,她迅速轉頭,朝莉拉聲色俱厲地說道:「難道你非得激怒陛下不可嗎?就不能用委婉一點的方式說話?」


  卡蜜拉趕緊拉了拉莉拉,示意這位面無人色的女將軍請罪。


  黛安娜和瑪麗也紛紛勸說起塞拉弗來,此時,莉拉已經被卡蜜拉按住,跪倒在地。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您。」她語帶哽咽地低低說道。


  突如其來的淚水,立刻浸濕了莉拉的眼眶;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哭起來,這絕不是害怕。


  塞拉弗半天沒有說話。


  莉拉抽泣的聲音越來越響,但他卻絲毫沒有動容。這使得眾人的心又都拎了起來,顯然這位陛下是真的生氣了,他的眼睛都是冰涼的,充滿了寒意!


  瑪麗娜暗暗嘆了口氣,揮揮手,將那些「多餘」的人統統趕走,很顯然,塞拉弗的無名之火也使得絕大多數的人心驚膽戰,他們巴不得趕緊離開,逃到安全之處去!

  會議很快結束了,沒有討論出任何方案。


  不過,卡蜜拉卻臨時接管了歐洲戰役集團軍區的最高指揮權。在塞拉弗生氣不想管事的當兒,她被瑪麗娜授意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指揮接下來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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