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禁閉

  黛安娜·德·亨斯科特伯爵夫人一個人騎馬奔向費姆斯堡。


  這是建築在佛羅里達西南部海岸邊的一座城堡,和黑色的礁石群對應。這座小小的城堡,就是菲洛米娜女爵士為丈夫挑選的一處度假別墅,老伯爵對此深表滿意。


  這些天,讓黛安娜突然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家族產業突然被查封,資產被銀行凍結,自己還需要繳納巨額罰款,簡直是一夜之間,所有的禍事都來了。原本對她阿諛奉承唯恐不及的傢伙們,現在不是變得冷若冰霜了,就是乾脆地消失不見。


  原本她還以為這是王后陛下的又一次挑釁,然而,當她查問清楚的時候,才發現艾美拉宮的主人對此根本就沒有關注過,甚至一度都不知情。


  在這個國家,還有誰能夠有如此勢力,竟然要一手遮天?

  原本特殊的身份,彷彿一道漂亮而嚴密的光環,籠罩在黛安娜的身上。她因此而可以盡顯高傲、矜持的本色,走到哪裡,都有人為她讓道;做任何事,也似乎輕而易舉、遊刃有餘。


  可是,現在這道光環已經黯淡了,甚至消散了。她的申告到處碰壁,她的訴求無人聆聽。她只能整天東奔西走,去拜訪那些說得上話的上層貴族們,看他們的即興表演,屈辱地忍耐著一切。


  她甚至連塞拉弗的面都見不到。


  這恐怕是非常奇怪的,因為以前,塞拉弗的行蹤對她彷彿是透明的,根本毋須保密,而現在,在整個蜜特拉大工地,想找到這位陛下真好比是在大海撈針一樣!

  若不是黛安娜生性堅強,恐怕會當場大哭。不過在蜜特拉的某幾個夜晚,這位伯爵夫人也是暗中神傷,淚濕枕被。


  除了她最忠誠的衛士,也是她的心腹喬托以外,就只剩下一個年少的女僕,還跟隨在她的身邊伺候。其他的屬員已經都被遣散。


  直到今天,伯爵夫人才「偶然」得知了塞拉弗的下落,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於是便執意一個人前往費姆斯堡。


  「站住!」


  黛安娜在幾名手持火槍者的威脅下,不得不勒住奔馬,看那些軍人並非常規的穿著,伯爵夫人哪裡還不清楚那是公爵衛隊成員?她急忙大喊道:「我是亨斯科特伯爵夫人,前來求見陛下!」


  一名上尉冷冰冰地說道:「伯爵夫人還是請回吧,這裡不是您能來的地方。」


  黛安娜感覺如墜冰窟,公爵衛隊的成員時刻陪伴在塞拉弗的旁邊,他們是最能夠了解陛下心意的一群人,而且這些人無不身懷絕技。在他們面前,任何花言巧語,或者財勢美色,統統都不會起到絲毫作用。


  「我,我只是想求見陛下……」黛安娜低聲的,有些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臉都漲紅了。


  可以想見的,她的懇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鐵石心腸的衛隊哨兵甚至端起了槍,示意她立刻離開。


  黛安娜幾乎要哭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她知道現在自己的境遇,一定與那天塞拉弗的發怒有關!他從來都沒有像那天一樣,對自己爆發過脾氣,還朝自己大吼大叫著「滾出去」!

  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失落和無助,宛如江河之水,奔騰傾瀉;她心中的哀愁,更無力排遣,就似夜幕籠罩,愈深愈沉。


  她的力氣,彷彿都在一場策騎中消幹了,動用了全身的力量,才將馬頭緩緩轉了回來。她像個行屍走肉般,木愣愣地端坐在馬鞍上,毫無目的地準備離開。


  「等一等,亨斯科特伯爵夫人,等一等!」


  黛安娜心中一震。


  她好容易才轉過身來,*卻已經透支力量般微微晃了晃。她看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追了出來,此人身穿肅穆而標準的高級僕人制服,頭髮雜白,攏到腦後結成一隻辮子。他的頭髮上還上了層薄薄的蠟,看起來很光滑。臉色沉靜,兩撇鬍子即使在跑動著,也絲毫不亂。


  他朝那位上尉低低說上幾句后,這才朝黛安娜深施一禮,「亨斯科特伯爵夫人,鄙人巴蒂斯塔,是老伯爵的管家。我們老爺請您進去。」


  「是嗎,謝謝您,巴蒂斯塔先生。」黛安娜脫口說道,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客氣無比。


  「鄙人可擔不起先生這個稱呼,夫人。」巴蒂斯塔撫*躬身,「將馬匹留在這裡,自然有專人照看。請隨我來,夫人。」


  與列奧納多伯爵談論別事的塞拉弗,在突然看到黛安娜進來之後,臉上的表情果然非常怪異。


  他瞥了一眼老伯爵,看著後者同樣驚訝的面容,心裡腹誹不已:老傢伙,別裝了,如果不是你動的手腳,費姆斯堡能輕易飛進一隻蒼蠅,我都跟你姓!

  塞拉弗便也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跟老伯爵說道:「我已經通知了瓊斯小姐,您名下的捐款一旦達到10萬佛羅林,那麼她會立刻將這筆錢轉到『芬奇基金會』,用於幫助那些有天分的孩子。」


  列奧納多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又看了看黛安娜,「這,這樣也挺好。」


  原本走進房間,準備和他們打招呼的黛安娜,看見惹得自己如今悲慘境地的罪魁禍首,心裡不禁生出一絲火氣來。而當他表現出根本不想跟別人談話模樣的時候,伯爵夫人更是暗中咬牙切齒,拚命地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看著塞拉弗旁若無人般地與老伯爵侃侃而談,黛安娜只覺得自己的貴族氣質在被一點點地消磨掉,嗓子眼裡奇癢難忍,不由得咳嗽了幾聲。


  列奧納多忽然捂住了肚子,「哎唷,請允許我告退,塞拉弗大人!上午像是吃了些不好的東西……」他急匆匆地溜走了,並順手帶上了門。


  塞拉弗的目光便突然間和黛安娜的對上了,兩人都冷若冰霜,充滿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黛安娜有些受不了對方如同解剖刀般的眼神,她心裡的委曲翻騰著,一時竟也達到了滿溢的程度。


  「你來幹什麼?」塞拉弗突然問道,聲音裡帶著冰冷的氣息。


  黛安娜的怒氣頓時又被提高了,「難道我還不該來嗎?難道我就該眼睜睜地看著您將我的族人趕出家園嗎?我的城堡被封掉了,商團也被查禁,所有的資產都被充公……我倒想問問,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麼?我做錯了嗎,值得您這樣大動肝火?」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塞拉弗原本想給列奧納多一點面子的想法也頓時蕩然無存,他冷哼一聲,拖長了音調,「哦,原來您是理直氣壯地到這兒來討要說法了!好吧,我現在就給您說法,那些該死的販奴者,統統都該絞死,與他們勾結謀利的,違禁經營的,一定得罰得他們傾家蕩產不可!」


  黛安娜的臉色慘白慘白的,聲音也提高了許多,「好,您就儘管來吧!我已經家破人亡了,頂著一個寡婦的名義,遠嫁到這個不受人歡迎的國家來!我放棄了家族放棄了名譽放棄了貞潔放棄了繼承權,放棄了一切的一切!可我得到了什麼?我只得到了毀滅!在這個國家,任何人都有權利嘲笑我、諷刺我、挖苦我,彷彿我就是個禍害!我甚至不敢住在這裡,我必須一次又一次搬得離那該死的宮廷更遠一些!每個人見了我,都要繞道而行,彷彿我身上帶著腐臭的味道!這一切都是您給我的!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什麼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只想討回一點點本該屬於我的尊嚴!我,黛安娜·德·普瓦蒂埃爾,不是個可以任人欺凌、蹂躪,或者,隨意擺布的可憐蟲!」


  她大聲尖叫著,披頭散髮,狀若瘋狂。


  看著她這樣子,塞拉弗的情緒反倒奇迹般地穩定下來,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絲憐憫,但話語間,卻毫不客氣。畢竟,男人的面子似乎比很多事情都要更加重要些。


  「您如此肆意地在我這裡撒野,難道還不是因為您有著非同一般權利的緣故嗎?」塞拉弗冷冷道,「別再演戲了,亨斯科特伯爵夫人!您之所以到這個國家來,根本與我毫無關聯,您是位尊貴的女伯爵,擁有著龐大的家族勢力,您的影響力在法蘭西宮廷排名第三。而我,不過是個外國君主,我很難想像如果弗朗索瓦一世或者路易絲王太后沒有允準的話,您會輕易地離開巴黎……究竟是誰逼迫了您,我並不關心,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您說您放棄了很多,但是這些無不得到了補償。您在王國得到了優待,前所未有。也許您該知道,王國的伯爵夫人們,是一個怎樣的存在?這裡,可不是法蘭西,依靠著世襲或者封贈,隨隨便便可以找到幾百個擁有爵位的貴族,他們呆在宮廷里,就像一群蟑螂呆在腐敗的食物上般密集!可在這裡,伯爵已經是一方的主宰,他的權力甚至要超過某些國家的君王!即使您只是位伯爵夫人,可仍然沒有誰敢輕視您,更別說他們會嘲笑挖苦您了!」


  黛安娜氣哼哼地,連正眼都沒有看他。


  「我根本不想再多說什麼,伯爵夫人。您沒有從自己身上找到解決問題的鑰匙,您只會朝我大喊大叫。如果我有您這樣的妻子,拜託,我會在結婚的當天就宣布離婚的……」塞拉弗拍了拍手,「來人,把亨斯科特伯爵夫人帶下去,讓她在禁閉室里呆幾天,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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