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大明稅制改革
「是,臣亦有此心。」王守仁拱了拱手,眼光略略低視,「不過,糾察吏治只是一個方面,另外還須得力促農桑之事。近十數年,天災橫行,或北旱南澇,或兩京大震,或流民匪寇作亂滋擾民間,餓殍遍野,不能盡述。若不是各地加緊往扶桑、呂宋等地移民,只怕人禍復起。因此,臣以為要繼續推廣甘薯、玉米、土豆等物引種,興修水利;將王爺在江南一帶施行之『免農稅法』更復推往北方,督促、清查常平倉,務使豐年倉廩溢,災年倉不空,始為上策。」
「內務當然要做好,但也別忘了加強從周邊地區大力進口糧食。我們銀錢不愁,貨物又都搶手,這時候不撈他一筆,還等什麼時候?光注意農業建設遠遠不夠,還要注意戰略儲備,我想伯安已經對前些年我制訂的那些物資儲備計劃有所體會了吧?」
「王爺英明!」王守仁深為嘆服,「不得不說王爺所提之策,實屬內外兼修,若沒有那些戰略物資,恐怕前歲、去歲荒年也不會過得那般平穩。王爺離京不久,青州礦賊王堂等便率眾起事,恰有十幾船占城稻正入麻灣港,各府急調之賑濟,又嚴督各縣收攏流民,至馬總兵率部到達時,王堂賊部已經煙消雲散,此僚首級亦早傳至京中,真是難以想像!今年,臣已命商業局宣慰日南、緬甸、朝鮮、琉球、呂宋等糧產地,首先與之交易,換購糧草,船隊十班之中倒有五六班是前往這些地方的。」
塞拉弗微微點頭,顯出滿意的樣子,稍稍停了一會兒,他手中搖動玻璃杯,輕輕喝了一口其中的葡萄酒,「伯安,稅制改革的事情,推行得怎麼樣了?」
王守仁臉上顯出苦惱的表情。
這是當年塞拉弗離開時放出的最大的一個改革措施,但那時卻沒有條件立刻實施。塞拉弗深知自下而上的改革,才不會產生巨大的社會動蕩,因此他所做出的改革決定,往往都是在一個最佳的楔入點。
稅制改革不同,這必然是國家強制性的政策之一,由不得朝令夕改,因此也必須格外謹慎。
塞拉弗的稅制改革分為兩部分,徹底清查全國土地,登記造冊,逐步在富裕的高產地區減免部分或全部產品稅,只徵收一定比例的輕微的土地稅;在商業稅方面,鼓勵經商,鼓勵集約型規模化產業群體的發展,對進出口關稅、貨物稅、產品稅依照不同的標準徵收。另外就是個人所得稅,這種稅種的出現更是令大明朝廷上下覺得荒唐透頂。
並且,所有的稅賦不再徵收實物,而是統由銀幣支付。
減免農業稅是件好事,但清查全國土地,實際上是在得罪全國的官僚階級和封建地主階級。王守仁當然會覺得困難重重。
當然,他也不是不理解塞拉弗的用心,這條徵稅的標準就是誰的地多誰繳的錢就多,自然那些平民、佃戶和無地流民原本的負擔就轉嫁到地主頭上來了,多多少少減輕了一些階級矛盾,同時還增加了稅收的正面效果。
塞拉弗一看就明白了,「這樣吧,伯安,不必覺得為難,這件事我親自來抓就是了。」
王守仁如釋重負,「多謝王爺寬宏。」
兩人繼續聊了一會國政方面的問題,隨後王守仁也端杯遙敬了一番,這才低聲道:「王爺,臣另一事稟報。」
「說吧。」
「是,自北方平定之後,成獻功頻頻要賞,收攏大量財物,又私奪原王府田宅蓋其私邸,今日不來參會,反而在家中設宴,遍邀總兵大將,說是剛娶了兩房小妾,都是秦淮名妓,殊實不雅。臣那裡劾章積靡,只是遲遲未得皇貴妃的旨意……」
塞拉弗笑了起來,「成奉回到南京以後,有沒有上過表章?」
王守仁不解其意,皺起眉想了想,「有過,他自請削爵為帥府上將軍,但為劉娘娘駁回。」
「這就對了,我了解成奉,他不是個貪財好色的人,他立下莫大的功勞,良女又不准他退休,恐怕搞得他心裡有點忐忑不安呢,他這樣頻頻地造出點事情來,就是想讓朝廷把他儘快免職吧?」
王守仁也是罕有的政治人才,聞言馬上就明白過來,不禁拈鬚嘆息,「原來獻功還別有用意,倒是臣近來想左了,弄得彼此有些生分。」
「有功勞就要好好地賞賜,當然軍權要始終掌握在中央的手裡。」塞拉弗面色不改,淡淡地說道,「這些將軍和總兵們手中握有的兵力已經足以干預到中央政府的事務,這是不能忽視的,但現在仗還遠遠沒有打完,成奉更要牢牢地握住,他現在已經成為大明軍事界的一面旗幟了,不是嗎?」
王守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當晚郢國公府酒宴未完的時候,忽然宮中遣來宣旨的特使,將成奉的諸多功勞又大大誇獎了一番,將他的正式職務變為「大明郢國公建威將軍提督參贊元帥府軍務兼朵干及奴爾干總兵官」,還加賞10名宮中御衛,負責全天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顯然,大胖子是能夠猜測得到塞拉弗用意的一個聰明人。他滿面堆笑地招呼走了各位將軍,隨後進入了洞房花燭的最後一道程序。
大明商業局的頭目們是最後一批接到會議命令的,雖然已經是深夜,但總理商業局大臣史蘭嶠等半點也不曾顯露出懈怠的表情,甚至連個哈欠都不敢打。
他們進入「左武衛將軍」官艙客廳的時候,就發現塞拉弗正坐在燭台後面,長條案几上堆滿各種類型的薄表、賬冊,幾位擅長經濟分析的會計師正端坐在旁,奮力地翻閱與彙報著,當然,史蘭嶠看到這一切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要被錦衣衛捉了呢!這幾年他的商業局創造出驚人利潤的同時,也滿足了不少他額外的私慾。
「臣史蘭嶠參見武定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陪同他身邊的斯波克特先生看見上司已經跪倒,無奈也只能單膝點地,陪著三呼千歲,他的中文已經是異常流利了。
「別多禮了,各自坐吧。」塞拉弗淡淡地說了一句,「史蘭嶠,去年商業局的在對外貿易方面,究竟賺了多少錢?」
「這個……大約7475萬龍元。」史蘭嶠低著頭。
「就1100多萬兩銀子?」塞拉弗聲音轉冷,「我記得還沒走的時候,就在福建、江西、廣東、浙江、南直隸等地投入了數百萬兩銀子,用來改造織造、制瓷等產業的規模,大大提高產量,這些產品由商船隊北輸南運,難道還不抵我親自操辦的那幾個月?」
史蘭嶠噗嗵跪倒,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斯波克特先生,你負責監督審核,這種事情也能拿來開玩笑的嗎?」塞拉弗飛起一份賬冊,摔到他們的面前。
斯波克特倒是夷然無懼的表情,他起身撫*施禮,「我尊敬的公爵閣下,請允許我解釋幾句。商業局的利潤是巨大的,但同時也是非常棘手的,商隊是由帥府和相府控制的,稅務方面也逐漸由大元帥府的外國人,轉由大明政府直轄。如今大明關稅使司的總督由戶部尚書王杲兼任,他是王丞相的女婿。從商業局的角度上看,我們受到外部機構的干預越來越多,雖然名義上全國的商業行為都歸屬商業局管轄,但很多地方我們不得不屈服於各方面的壓力,例如我們外銷的產品,有時候必須照顧公卿達貴的利益,這還是小事,自從關稅使司被那些大明官員掌握了之後,很多商業利潤就沒有被反映在報表上,有的地區更是猖狂到直接截留商業局的稅款,因為戶部同時也經手稅務管理,當初是各不相屬的,但現在行政關係卻被划進了戶部。現在報表上面的數字,還並沒有最終完全落到國庫,至少有1/5是已經消失不見了的。」
塞拉弗的藍眼睛中充滿了冰冷的寒氣,「從三年前開始,我們逐漸制定了非常嚴密的稅務制度,以及規定了相當嚴苛的法律條令來保持新稅制的執行,逃稅金額3000兩以上就要抄家連坐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介意再舉屠刀,多殺一些人,看看是他們的脖子硬,還是我的刀硬。」
事實上,沒有塞拉弗在大明國的坐鎮,劉良女即使有不錯的政治能力,但仍不是很有戰略觀和大局觀的人;丞相王守仁倒是做得不錯,但他畢竟是幾千年封建時代耳濡目染深受熏陶的儒家思想家和政治家,他注重農業與土地更勝於注重商業和利益,雖然不是那種絕口不言「利」的頑固角色,但在潛意識中他對於商業行為還是頗為鄙薄的。這造成了大明國上下,對於商業局的不經意打壓顯得越來越過分。
公爵閣下顯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我要重新加大商業局的職權範圍,所有為國家掙錢的商團、商隊或商業船隻都必須劃歸到商業局的名下管理,商業局人員的薪俸將獨立出來,並接受嚴格的考核,每年、每季度甚至每個月都要進行利潤核算,此外,商業局應該規劃和指導商業建設和商業行為,將主要精力集中在改造大明商業至正規化、規模化和高效化的水平。組建國家商業銀行也是你們的任務之一。」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多了。」斯波克特微微欠身施禮,「用法律來確定商業局的運行原則,至少,商業局所產生利潤中的一部分必須保證用來對商業設施和秩序進行改造,一旦干礙這條原則,監督部門就應該對此進行制止或懲罰。」
塞拉弗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轉過來看史蘭嶠,「史大人,您認為如何?」
史蘭嶠連頭上的汗都不敢擦,戰戰兢兢地揖禮,「王爺明睿,下臣實在是有辜聖望,實在是沒有把商業局管好。」
「錯不在你!」塞拉弗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以後挺直腰桿好好乾,有我在後面撐著,你怕什麼?膽子那麼小,還掌管著數以千萬記的收支,不會被自己嚇死嗎?」
「是,是,下臣知罪!」
「我會跟錦衣監察使喬定波說說,以後多查查往商業局這裡伸手的傢伙;你要是有事直接跟他說,錦衣衛會出面解決。」塞拉弗沉吟了一下,「不過,你有些事情也辦得不夠漂亮,那些該收該不收的東西,都把它退了吧,別讓以後大家臉面上都不好看,至於相府和六部送來的那些,你就留下好了,至少和他們也要保持必要的融洽。」
史蘭嶠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背後的冷汗一下子打濕了衣服,好容易顫抖著回了句是,更是連連擦汗不止。
斯波克特等人在旁邊憐憫地看著他。
「下去吧。」
「是,是。」史蘭嶠在斯波克特等人暗中的攙扶下,才算走出了官艙,當他回到家的時候,會有一道聖旨等在那裡,大意是為了獎勵他在商業方面的卓越貢獻,賜爵燕山伯,贈太子少保。
史蘭嶠的功績不可抹殺,雖然他為人多少有些懦弱和膽怯,但他同時又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從各種賬冊上可以看出,他幾乎沒有真正屈從過誰的壓力,連劉良女都不行。去年貴妃要求為太子重新修繕東宮,和戶部一起向史蘭嶠施壓,要求他從降低江西幾處官瓷產品的售價,並將這些原定賣到馬六甲的貨物裝船運往扶桑,但卻遭到了拒絕,這個事情已被錦衣監察副使方必勝報告到了塞拉弗的面前。
方必勝在北京東廠詔獄之戰中受傷被俘,隨後歸降了武定王,他雖然*殘缺,但武藝出色,又不肯入宮當「公公」,於是塞拉弗便讓他到錦衣監察去鍛煉一番,沒想到幹得還真是很不錯。
史蘭嶠不怕丟官敢於講理的行為讓塞拉弗很是欣賞,但同時他又對他的稍顯低調的性格頗為不滿,於是今天乾脆給他玩了一個心跳。
「讓關稅使司和戶部的主官都過來。」
「是,奴婢馬上吩咐。」谷望看了看一臉沉肅正坐在長几后看賬冊的王爺,不禁心裡打了個顫,當初劉良女要派他來侍候塞拉弗,他便已經哭求了好幾次了,但沒奈何,自己在司禮監,遲早是要和王爺碰面的,況且劉良女自己也有點心虛,沒經批准就免去了逆賊谷大用兄弟的罪行,這哪能行?
谷望是胳膊擰不過*,終於還是來了。他當然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輕易就逃過一劫,不由得正自慶幸,更沒想到跟隨了一整天的功夫,所見所聞卻越來越讓他感覺這位主子的高深莫測,行事、手段真讓人毛孔里都會滲出怕來!谷望愈發不敢怠慢,小心翼翼,自己親自去通知傳喚不提,還讓幾名伶俐的小37605738太監在官艙外候著,切切叮囑了一番。
「王爺,郢國公成奉在外求見。」
「嗯?」塞拉弗放下了卷宗,臉上掠過一絲詫異,「他怎麼來的?」
「稟王爺,郢國公單人獨騎,秘密前來。」
塞拉弗臉上不禁浮出輕笑,似乎在嘲弄這位表面鎮定的大胖子,實際上膽子不比他的好朋友史蘭嶠大多少!「宣。」
過了一會兒,穿著一套黑色長袍的大胖子氣喘吁吁地奔了進來,見到塞拉弗,不禁深深凝視了一眼,趨身跪倒,「微臣成奉,參見武定王,王爺千歲!」
「新婚之夜,不懷抱新娘子顛鸞倒鳳,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成奉一聽到這句表面冷淡,實則打趣的玩笑話,心情馬上轉好,磕了個頭,「王爺,您可算回來了,您一走,我這心裡空落落的,始終懸著,就好象缺少了根主心骨。你這一回來,我才算放下了心。」
「別拍馬屁了,起來回話。」
「是。」
塞拉弗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讓他坐下,「你跟了我最久,應該知道我可當不了朱元璋,我沒那種興趣大殺功臣,不過呢,你們也別讓我為難,等時候一到,你們就主動請辭,一起享受享受生活,寫寫回憶錄什麼的,當然如果需要幹些事情才舒服,我會把你們都轉成文職,幫助地方搞搞經濟建設,修修水利,發揮餘熱嘛!」
成奉諾諾稱是。塞拉弗口吻一變,「不過現在還沒到你休息的時候,北方還沒有平定,韃靼人,瓦剌人,還有奴爾乾地區的女真人,以及更北更遠的哈薩克、吐魯番、葉爾羌,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最關鍵的一條,我們要使今後的華夏中原,沒有什麼北方的敵人,因為我們要全面地統治北方!」
「王爺,這,這豈非太祖爺的志向?」
「太祖當年在北方也是想要恢復元蒙時期的土地,最後好不容易在名義上統治了北山地區,他還遠遠沒有達成那個輝煌的戰略目標,現在,我們要去達成。獻功,有信心嗎?」
大胖子霍然站起身來,拍了拍*脯,「王爺,您就看我的吧!」
塞拉弗擺擺手,過了片刻,安蒂岡妮小姐送來了兩杯熱可可。
「這位是我的秘書,安蒂岡妮小姐成奉將軍,這個國家名義上的軍隊副統帥。」塞拉弗待兩人各自見禮之後,端起杯子美美地抿了一口,「獻功,安蒂岡妮少校會全面負責軍備的生產和列裝,現在各支部隊所使用的武器,以後還會大量地更新和增加。這幾年我們也有不少非常好的創新,正好在大明北方的戰場試驗一下。」
「那豈不是韃靼人的末日了?」
成奉一句話說得塞拉弗哈哈大笑,他連連搖手,「還沒那麼誇張,等著吧。對了,近幾年松江兵工廠發展得怎麼樣?裝備了多少正規部隊?」
「王爺,因松江衛港一再擴大,故兵工廠已經動遷至崇明,去年一年,按照**的要求裝備的部隊有21衛,還包括山東都司的靈山、登州兩衛,兵員共計116361人。」
「都是怎樣的配置?」
「按標準,每衛5500人左右,其中步兵3600,騎兵1500,炮兵400人。一等衛持三寶顏軍工廠所制大火銃,3600桿,射400步,百步內擊發穿透復甲;二等衛持松江衛兵工廠所制步兵火銃,射300步,50步內透復甲,三等衛持舊銃、戴火藥箭。大連珠炮(多管火銃)200桿,炮兵手銃200桿,盞口將軍(**炮)160門。」
聽到「盞口將軍」的名字,塞拉弗神色不禁微微一滯,當初在虞山,他就是被張明武之神機營用這種類型的火炮擊成重傷的,衛隊戰士蘇赫巴魯為了掩護他還獻出了生命。
不過,今天大明國的盞口將軍更具威力了,無一例外的後膛炮,加長了身管,但由於身管前端漸薄,於是並沒有太增自重。加上專利產品「炮車」,**炮能夠由馬車拖動前行,速度還不慢,緊急的時候,甚至能用一匹馬拖拽炮車,這在道路崎嶇或者需要隱蔽力量的情況下非常管用。
與大明前期的諸多皇帝們不同,塞拉弗執政時期,花了大力氣在士兵的整訓方面。他主持修訂的「明軍律」和「大明操訓律」早已推廣全軍,成奉北伐后不久,南方各省衛所在評訓之**強制清退19.2萬人,以玩忽職守、疏于軍備、罔顧軍紀的罪名一口氣殺掉都司同知1人,僉事指揮1人,衛指揮及以下軍官151人,很多人雖然的確構不成死罪,但仍被加刑。酷律之下,再行大大提高軍人的政治地位,提高薪餉標準,給予軍人家庭優惠政策等等,使得大明軍隊的士氣和戰鬥力在短時間內有了質的轉變。
「邊軍方面呢?」
成奉聞言,心裡不禁一動,外頭已經有人將今天塞拉弗說的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加上成奉新接的任職命令以及他本人的猜測,他已經隱約知道塞拉弗想對北方動手的決心。聽到王爺坦承此事以及提起邊軍,他不禁更是大喜,這又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了!
「自征討已定,臣已命南方諸營馬陸續北調接防,而邊軍趁此時機輪訓,補充新兵。按元帥府將令,重定邊軍薪餉,而臣譖越自領五軍都督府,調錦衣衛任銀官,每月薪餉按名冊、實人實發,三個月內便清理出空額3萬餘。斬山西行都指揮使司同知以下8人,副總兵以下5人,山西巡撫何遇吉、左布政使高祚謹、監察御史翁之琪等免職。其後,臣又按律飭諸營,凡十六歲以下、五十歲以上者皆給銀回鄉,體弱有疾不能奔跑開弓者退逐,幾次之後,僅山西行都司五衛之中,去者便十者二三,只餘19000人不到。」
塞拉弗盤算了一下,邊軍每衛有5600人的標準,5衛滿員就應該達到28000人,這虛額和虛兵一去,立刻掉了將近1萬人,真是可怕!
他沉默片刻,冷哼了幾聲,「按照在江南整頓衛所的辦法嚴厲執行,就算每衛都少了一半我也不在乎!以後便按法律條例來募兵,和強制從軍戶中征役不同了,北方的軍戶,只要條件合適也可以讓他們從事其他職業。今後諸營薪餉標準皆按照邊軍標準制訂,除了錦衣諸衛可以與邊軍持平以外,其餘各部都不得超過這個標準。」
成奉連忙應是,「帥府新政已頒行天下,令諸軍震蕩,前日淘汰清退,後日便有青壯絡繹來投。按照王爺的意思,諸軍又分上中下三等,上等軍凡士卒月俸25塊龍元,其後小旗(什長)50,總旗(五十長)73,百戶100,千戶156,衛指揮使234。各都司、行都司、大營、五軍都督府、帥府武官皆參照各品秩文職給俸。中等和下等各軍依次遞減,但每年輪訓評考,各等間依優劣進退,考評由帥府、相府、兵部三方合議,結果必公諸於眾,杜絕不法。行此法后僅一年,各地衛所、總兵大營、京軍、邊軍不無振奮,暗自較勁,如今連那些不入流的羈靡衛都紛呈表章,要求正式歸附,以便享受國家如此優遇。」
塞拉弗滿意地嗯了一聲,「獻功,你辦事,我放心!這些事情雖然當初我都有交待,但能做到現階段這個局面,你的功勞是不小的。如果起兵遠征的話,我要調集至少五、六十萬的部隊,你能不能馬上調集出來?」
成奉神情凝重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仍在埋頭記錄的安蒂岡妮小姐,良久才無意識地抓了把頜下的鬍鬚,「王爺,臣前次與王相考評北方諸部,揀其精銳,不過十餘萬,如果加上久戰騎師,也只十三四萬而已,遠遠不夠。」
「不光是北方吧,南方呢。」
成奉小心地略略抬頭看了一眼,「王爺,南方各部調動起來相當麻煩,況且勞師動眾千里行軍,這糧餉就不是個小數字,北方原本糧食就少,一旦真的集聚了五六十萬大軍,人吃馬嚼,不出數月,北方必亂。故而要調兵,除了邊軍,也就是北京一帶諸衛了。」
「嗯,聽說朱棣時,北京附近有七十二衛,後來又組建了五軍營、三千營,幾十萬人總是有的。這些部隊不能調嗎?」
「這些衛所整訓起來頗有難度,當初是天子腳下,其中不無達官貴人的姻親嫡子,他們的關係無不上達天聽,有的連娘娘都十分忌憚。」
「管他是誰,那些不能打仗的,只想在軍中撈取軍功和好處的傢伙,給一定的時間統統清退,如果不退又怕死怕苦的,就別怪我殺人不眨眼了!」塞拉弗一錘定下了基調,倒把成奉嚇得不清,暗想這件事一定要通知貴妃和王相,讓六部也參與進來,否則光是他一個人擔起這負千斤重擔,只怕將來後患無窮。
塞拉弗悠閑地喝起可可,「好了,別一副緊張的樣子。說說看你對北方戰事的想法,隨便談談。」
成奉想了半天,「王爺,北方寒脊,無法耕種,自秦始便想遷徙屯邊,但最遠也不過居延海一帶,大漠荒原之處,要想有人居住,真是非常困難。」
塞拉弗不禁笑了,「讓你談戰事,不是討論能不能住人的問題。」
成奉抱了抱拳,「元帥,有大明如此雄師,何愁北方不定?然而征伐之後,總得需要守土才成。如果只需打痛這些戎狄,何必五六十萬大軍?又何必薄田賦、置軍倉?」
塞拉弗聞言不禁大大搖頭,「獻功,我以為您的能力不錯,總可以看出我的謀划,沒想到這都幾年過去了,你見事明心的功夫還極欠缺。」
這話講得可有點重了,成奉滿臉惶恐,起身跪倒謝罪。
塞拉弗負手起身,在油燈前悶悶地站了片刻,眉頭絞在了一起,「其實在我看來,北方那是一塊寶地!只是價值沒有被人看出來而已,一旦看出來並且發掘起來,那簡直是不得了的財富啊。你光知道耕種,也不想想這幾年下來,大明國最重要的國策是什麼呢?我們向商人徵稅了,我也看了報表,第1年總共才收了73萬兩銀子。到第2年商船隊大行其道,海關也扶正了,商業稅達到了255萬兩,幾乎是第1年的3.5倍!去年更是達到了558萬兩,在大明的歷史上首次超過了農業稅!怎麼,還沒想到什麼嗎?」
在塞拉弗的示意下,成奉訥訥地重新站起,垂手低頭站在旁邊,一副委曲的樣子,「王爺,恕臣愚笨,不能領會。」
「你呀,少娶兩個名妓,把花在女人身上的功夫用在學習上,肯定不會向現在這個樣子!」塞拉弗一本正經地半開了個玩笑,也忍俊不住微微笑了,「北方是個寶庫,很多珍稀的東西,在那裡大量出產,例如煤炭、石油、天然氣,還有黃金、白銀、銅、鐵等礦產,森林面積巨大,足夠滿足全大明的生產需要。不光如此,其戰略價值也難以估量,你想,如果北方地區在我們統治之下,那我們又怎麼可能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襲呢?不但如此,整個北方還能夠成為一塊巨大的戰略屏障,到時候,大明根本用不著在長城邊上布置如此眾多的兵力,我們只需要保證道路、給養,利用少數屯守的士兵在北方遠處邊境巡邏,就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護帝國的利益。敵人想從北方攻擊我們,那麼只有從遙遠的西北或西南面過來,他們接觸到邊境堡壘之後,我們能夠很快得到情報,並做出相應的動作。等到我們調集了兵馬和糧草,以逸待勞的時候,說不定這些敵人已經在漫長的行軍過程中因為得不到給養,並且還要忍受極其惡劣的天氣而被迫撤退了呢!」
成奉聽到這裡,眼睛不禁發亮了,露出一臉非常愜意的笑容。
「那些異族如何處理?」
「必須服從我們的統治,否則就殺掉,他們游牧,我們也可以游牧,從中原地區遷徙人口過去,盡量適應那裡的生活條件,當然物質上要給予最大程度的優惠,人口少些沒事,最重要的是紮下根來。我們的軍隊不是擺設。」
塞拉弗說到這裡,不禁又自嘲地笑了笑,「你這個傢伙,明明是我問你的,現在反而倒過來變成你問我了!」
成奉也賠著訕笑了兩聲,揖首為禮,「王爺恕罪,臣也和幾位總兵、指揮商議過北方的事情,一方面還是以練兵為主,調原河南總兵許泰為陝西總兵,讓他率軍騷擾韃靼各部,另著原陝西總兵周勇從扶桑省回遼東主持軍務,現遼東總兵劉淮因涉嫌報虛額吃空餉被押解進京了。」
「你的動作也不慢啊。」塞拉弗微微點頭,這些官員的戰略目光都是挺不錯的,加上劉良女執政之後,一切都因循守舊,照搬塞拉弗留下來的一套,政府效率增加了不說,連帶著執政水平也大大提高,「那個許泰,沒有回京休整一段時間?」
成奉知道塞拉弗對於當年朱厚照重用的幾個邊軍將軍從骨子裡說還是有點不放心的,要不然也不會一直把那個勇武過人的江彬帶在身邊了。點了點頭,「王爺安心,許泰從河南任上還沒調過去,陝西大營的架子就已經搭好了,那裡邊軍多半是上直衛、五軍營輪訓作戰的士兵,幾位指揮參將也都是王相點名的,加上還有一位是您的直屬部下阿爾圖爾,他擔任神策衛指揮使,儘是精銳。」
塞拉弗想了想,點了點頭。這位阿爾圖爾現在是上尉軍官了,當初只是海軍陸戰隊的少尉,隸屬坎恩指揮,朱厚照南京發動政變的當晚,他奉命率50人狙擊敵3000部隊,全軍覆沒,他也身受重傷,後來就留在了*,擔任錦衣衛火槍侍衛隊的總教官,此後又擔任了其他軍職,一直做到神策衛指揮使的位置上。
一想到他,塞拉弗就忍不住想到在戰場上失去左眼的可憐的坎恩上校,這位先生還在南京第一軍官訓備中心擔任校長兼總教官,他娶了個*姑娘王翠花,是個繡花作坊老闆娘的女兒,人長得溫柔漂亮,並且已經有了後代。
塞拉弗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見這些曾經的下屬們,並提出讓他們回國的想法,一向沉穩冷酷的坎恩哭了,他最終決定不再回國,因為在公國他沒有牽挂了,而在*,他有新的家庭。塞拉弗讓隨軍牧師給他進行了一次深刻的彌撒,洗了聖水,讓他不管在多遠,都能享受到主的恩澤。
看見對方似乎仍有疑慮,成奉連忙說道:「王爺,許泰、周勇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往北去那就是要打熬筋骨的,普通的那些總兵督撫們根本就不行,非得起用這幾個不可。並且,這些任命都是帥府下達的,許周等輩原先投靠江彬,期冀得寵於聖上,後來被王爺您一手壓制,早已是惶惶不安了。如今給他們幾分顏色,此輩無不感激。王爺,若此時以您的詔令來表彰他們的功勞,恐怕這人心不收都不成啦!」
塞拉弗被說得忍不住微微一笑,點頭同意了他的建議。
「那些帥府上將軍,除了幾個老而無謀的,其餘周尚文、梁震等都極為出色,而且長期呆在北地,了解戎狄的現狀,要不要把這些人陸續放出來,授予實缺,慢慢加以錘鍊培養?」
「這些事情不用急,只要士兵勇猛善戰,對將領的要求就會大大降低,現在是我們擁有先進的裝備和完善的後勤,對付一些騎馬拉弓的傢伙如果還打不勝的話,不如自殺算了!至於那些上將軍,先讓他們慢慢適應,多考察一段時間再用,別像以前張忠谷大用這幫人一樣,放出來就不安好心!」
成奉連忙起身揖禮,一頭冷汗,「是,是!」
「算了,今天說到這兒吧,你明天叫人來接洽安蒂岡妮小姐。」
「是……」
「還有什麼事?」
「稟報王爺,臣有一事想請王爺裁斷:原治資尹、資德大夫、兵部尚書王瓊,現仍在天牢,娘娘憐惜,想免去他的罪責,但臣以為,王瓊雖與楊廷和等人不睦,但卻更為保守頑固,意圖妄立新君,實則與逆賊同罪矣……臣,臣故而為難。」
塞拉弗微微皺眉,心頭浮上一個老傢伙的固執的表情,「殺之不利啊,這人素有名聲,學生遍布朝野,為他說話的也不少,現在看看,連劉良女都已經挺不住了,真是難啊。」
「王爺,不如讓他釋其歸鄉,伺機再……」他做了個除掉的手勢。
塞拉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殺人就是殺人,要什麼陰謀詭計?這樣吧,讓他出來做官也未嘗不可,給他派個巡撫,讓他到北邊去,省得整天聒噪。」
成奉為難得一張胖臉都要絞出油汁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怕什麼,這老頭我還是了解的,絕對為國為民能辦實事的人,這樣的人我不把他送到最需要的地方,難道還真的殺掉?別一副頭痛的樣子了,我比你更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