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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獅子山王相府內

  「副帥!」


  「副帥!」


  「參見副帥!恭喜副帥!」


  大胖子成奉騎著一匹肥壯的騸馬,滿頭大汗地剛剛下來,就被上直衛諸將領、各營衛指揮圍住了。


  成奉一反常態,沒有表露出興奮的勁頭,也沒有多說話,只是淡淡笑著,一揮手,「進帳說話!」便自己捲起兩隻袖子,露出粗壯多毛的手臂,丟下馬鞭,一行簇擁著往中軍大帳里走去。


  成奉在主案前坐定,舒舒服服地盤起腿來,他一向的習慣都不拘小節,似乎卻更加深得武定王的信任。


  他見諸人臉上俱有笑容,搖了搖頭,「各位也都聽說了,武定王越洋前往番國主持政務,朝中大事託付給劉貴妃、王相和我了,我這個天下兵馬副元帥也算是名至實歸了。」


  眾人大笑,紛紛抱拳祝賀。


  成奉臉上並沒有露出得意的表情,反而伸手往下壓了壓,「好了,好了,這麼點事情沒什麼值得如此高興的,今夜三軍輪流值守,行大宴,酒席錢從我私人名下出吧!」


  一見胖子少見的要放血,所有將領們更加興奮起來,紛紛嚷嚷著要喝他十斤八斤。


  成奉也不著急,待他們說夠了,自己才開口,「下面還是要說說公務,別看我現在是副元帥了,但能指揮的也就幾路北伐大軍而已。錦衣衛的周指揮我是指揮不動的,海軍也沒我的份兒。好在鄙人也沒太高的要求,將來封侯蔭子便差不多了!各位,如果想跟我一樣,當前的戰事就得好好打了,王爺臨走前交待過幾句,一是不能讓邊軍投降了韃子,二是不能讓韃子趁亂南下,三是我們還要往西、往北大力拓展疆域,就像蒙古人一樣,一直打到北面能見到冰凍的大洋為止!」


  營帳里頓時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有人說話了,「副帥,這可是自唐宗漢武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業啊!」


  「怎麼不是?所以說,功勞多得很,就看你們心裡想不想要了!」成奉豪邁地鼓動著。


  眾人異口同聲地應了!

  「軍糧問題,我看到明年開始就不用再擔心了,那種叫玉米的東西,大家沒少吃吧?」成奉露出緬懷的笑容,不自禁地嘬了嘬牙根,「就是有點塞牙縫,不過確實管飽,初拿起來,我覺得一顆棒子上沒多少粒子,覺得吃十個八個並不難,後來一吃之下,竟然才三個,肚子就撐炸了!」


  眾將領見他突然開始講到吃的東西,不禁嘻嘻哈哈起來,有人也不停地點頭附和,顯然很有同感。


  「那種東西,一畝地收個幾百斤不成問題啊。」成奉說起農事,也是一臉興奮,他絕對不會像那些儒家的**似的韭麥不分,「還有那種土豆就更神了,順著蔓子輕輕刨下去,地里好象全是金子,一個連著一個,一收羅就是一大筐,簡直海了去!」


  *這種農業大國,如果吃的管夠,國家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旦天災人禍,馬上就是流民、起義,說來說去,似乎都起源於糧食問題。


  所以聽到成奉繪聲繪色地講著,這些將領們除了幾個家境特別富裕沒挨過餓的,其他人都聽得十分興奮,有的還竊竊私語起來,似乎是在說自家又多種了幾畝玉米土豆什麼的。


  「我說這些話可不是開開玩笑,各位!」成奉臉色一肅,「若真的往北進,到了冰原,那種苦寒不毛之地,靠什麼為生啊?」


  「副帥,莫非就是這玉米和土豆?」有人大聲問道。


  成奉眼睛一亮,「小子,你果然聰明!再冷的地方,也能想辦法囤積糧食,王爺說了,一年之中只要有三個月的無冰期,我們用幾萬人就能囤出整年的糧食!在那種地方隨便放放,東西根本就壞不了,管吃管夠,只是食物的種類單調了些!」


  「副帥放心,我們不怕食物單調,就怕沒有功勞!」


  一席話講得眾人哈哈大笑,自覺軍人勞苦功高,就光說吃一年土豆便把偌大疆域打下來,也許人人都能封侯了!


  在人人歡笑的時候,成奉卻在想著塞拉弗臨行前握著他的手說的那些話。大明國的開疆拓土工作從武定王開始了,現在東征軍打得正是激烈,那些商人的船隻大量在沿海集結,運回來一船一船的,不是銀子就是珍貨,像搶劫一樣,弄得現在朝野眼紅,都想到那裡去發財。順帶著移民工作進展得也異乎尋常的順利。


  往北邊去,打垮韃靼人,恐怕是大明皇家夢寐以求的事情吧,怪不得武定王如此著重地說到此事。成奉是非常清楚自己使命的,若不是王爺,他這輩子也不過是個在山中作詩,過逍遙日子的隱士罷了,哪有今天的榮耀?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與成奉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大明丞相王守仁。


  武定王待他之厚,令他已然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他現在每天的工作都有內官伺候,王爺給他規定每日工作不得超過三個時辰,而且從早到晚,親手給他安排了一份作息表,由大內公公們定時提醒,例如晨操、散步、各類健身娛樂等等,至於食膳則要求得更加細緻,還由御膳房每日送餐到相府。如果超過工作時間不休息,便會有大群的宮中僕役們跪在屋外懇請,幾次三番下來,王守仁現在是*倍棒,吃飯倍香。


  除此之外,武定王平常就會經常派遣太醫院的御醫為王家滿門問疾問葯,他的祖母今年已經103歲高齡了,王爺親題的「福澤親孝」匾早就掛在王守仁私邸的門庭上了。塞拉弗臨走的時候,還親自為老太太把了脈,配了安神養氣的藥方,又為其子,75歲的原南京吏部侍郎王華制定了保健的套路。一次撥銀10萬兩給相府親眷私用。這樣的恩寵,從大明建國至今還從未有過。


  王守仁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武定王制定的所有政策,儘快在全國範圍內推廣。


  由於這並非自上而下的變革,而是先推行「廣種糧」、「興水利」等措施,等到溫飽問題基本解決之後,大量開辦廠房、商鋪,招募大量的農民進入工業生產和商業領域。在此以後,又大量移**外,馬提尼克女伯爵群島已接受移民30多萬,濟州島接受了5萬人,而以後的日本,恐怕最少也得移上個四五百萬人。


  所以,即使是無數人會被從土地上驅逐出來,對於當前的明政府也是根本無關痛癢的,只要保證到基本的糧食產量,多餘的人可以馬上被放到更有用的地方去。更何況,武定王對移民的重視程度令人瞠目,他提出的「以商業運作方式移民」的辦法,即以移民穩定之後的商業稅利做擔保,來鼓勵商業集團投資到政府性移民問題上來,而朝廷對於普通移民的補貼,也會自國家稅收中予以劃撥。


  王守仁發現,薪水的不斷增長和武定王不停地精減國家機構,使得原本有些輕閑的單位忙碌了起來,而原先非常忙碌的單位則變得更有效率了。沒有人願意貪污受賄,因為他們不想被編進《大明貪官名錄》中被天下人臭罵。報紙的出現更是令有劣行前科的傢伙們膽戰心驚,要知道現在連普通官員的俸祿都夠在短期內買個非常漂亮的大宅,弄幾個嬌妻美妾過上神仙般的日子,誰又會想以身試法呢?

  雄偉的大明丞相府在南京獅子山落成。


  此前,王守仁曾三次上表勸諫,連朝廷眾臣也大都對在獅子山上建相府持反對態度,這裡面有著深厚的歷史原因。當年朱元璋在盧龍山以8萬破陳友諒40萬軍,遂改盧龍山為獅子山,並因為此山鎮守南京西北門戶,可遠眺長江,所以下詔在山頂建「閱江樓」,並親自撰寫了《閱江樓記》,又命眾文臣每人都寫一篇,結果大學士宋濂所寫一文最佳。


  讓人奇怪的是,閱江樓卻終於沒能建成,原因是國庫空虛!朱元璋又是建中都又是建南京,又值開國天下未定,處處需要花錢,當然沒銀子來造這麼個****的地方了。


  眾臣反對也是因為太祖的「遺志」了,可惜武定王一句,「你姓朱我姓朱?」就把所有人嚇得都不敢再出聲了,聯想到太祖的心狠手辣,再看看武定王渾身上下充斥的寒意,不禁令人打起哆嗦來。太祖既然沒建閱江樓,武定王改建相府也不錯,至少這是正事而不是修飾。


  於是,光彩奪目、佔地卻不大的象徵性建築「大明丞相府」在經歷將近一年時間的施工后,屹立在獅子山上,這也打破了官府衙門樣板的所有桎梏,至少許多乘轎而上的官員們在初到相府前時總會愣神良久。不過漸漸的,這座地勢高峻、形象雄偉的建築,也使得不少人讚嘆不已,被丞相邀請至相府後院登閣遠眺大江,稱為「登龍門」,已經是一種了不得的殊榮。


  此時,相府後院最高的四層樓宇建築,大明才子、正五品參佐軍務唐寅大人親自題額的「臨江閣」上,正有幾位王守仁的同僚加摯友,身披錦裘,圍坐暖爐,共賞江上飛雪的盛景。


  閣臣首輔、華蓋殿大學士費宏,大學士兼吏部尚書謝遷,謹身殿大學士楊一清,戶部尚書王杲王景初,欽差商業局總理大臣史蘭嶠等五人,已經是酒過三巡,面色微醺的時候。


  王杲原是御史,巡視陝西茶馬有功,王守仁知他非常有能力,故而把他提升上來。另外,王守仁的義女白氏嫁給了王杲的兒子,也算是沾親帶故。


  眾人饒有興緻地看著那天地間團團雪花忽而盤旋、忽而升降,柳絮飄飛,如撕白繭般落入大地,將山頭、田野、江港都籠罩在一層輕柔素潔的錦緞之下。


  「伯安,武定王真知灼見,愚等愧弗如也。」費宏拈鬚感慨,手中拿著燙燙的酒杯,卻沒有再飲,「若以功勞來計,安國惠民功勞為最上,應當加封一等親王。」


  「武定之號,其實郡王之稱也。」謝遷也附議。


  就算是王這一級別,也有高低尊卑之分,皇帝的直系親屬,可封親王,血緣稍遠的堂兄弟等可封郡王,親王之嫡長子為世子,地位也比郡王的世子要高。


  王守仁搖了搖頭,「這事不必再提了,王爺這一封號也是他自己選的,朝廷里早就有無數表章上奏,敦請上封了,但王爺根本無視。」


  「如此,則又當是朝廷賞罰不公了!」謝遷神色間頗有些不悅,「伯安你怎麼就不勸勸呢?」


  王守仁苦笑了起來,「我勸?我還曾經拜見劉貴妃,讓她進言勸諫,可一樣被回絕了,王爺還叫娘娘帶話給我,讓我以後別為他操心了。」


  「奈國家制度何?」謝遷低低地說了這麼一句,可惜眾人都當沒聽見,自動掠過了。他們心裡都在想,武定王現在就是實際上的皇帝,再加拜還有意義嗎?再說,國家制度又能拿他怎麼樣?

  「不說這個了。謝公,魏國公世子是否已到龍江船廠?」


  謝遷兼任吏部尚書,人事的調動都必須從他這裡執行,他聞言嘿嘿一笑,「這位世子可是個謙遜有禮的年青人呢,不過就是功利心多了一些,也難怪魏國公屢次三番上老夫府上拜訪,要老夫暗地予以關照。」


  王守仁笑了笑,手捻鬍鬚,臉上綻開笑容,倒是皺紋看去又加深了些,「他主動上表懇請朝廷調他去制寶船,我也是非常欣慰的,王爺最欣賞務實的人,若大家都打破頭往中樞擠,恐怕我手上也沒有太多的閑職可供安排,可是工廠里就不同了。」他說著,望了商業大臣史蘭嶠一眼。


  對方會意,連忙微微欠身,「丞相說得是,下官以為,工廠實乃王爺所籌劃之第一等妙事,既解決了流民問題,又能鼓勵經商從而增加稅收,下官也通讀宋史,知道前朝不濟時之國庫年收,竟相當於本朝永樂年兩三倍之多,當時天下之富庶,全賴貿易。可與當今一比,卻又差了,工廠紛紛建竣以後,我大明之瓷器、布匹、絲綢、鐵器、糧油、海鹽,產量無不是原有幾倍乃至十幾倍,各國海舶紛至沓來,沿海諸商港日進斗金。按照現在的規模,再有個幾年,大明的國力恐怕不亞於盛唐、盛宋之時。當其時也,北驅靼韃,甚至重現漢唐氣象,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眾人聞言,紛紛鼓掌喝彩。史蘭嶠自從執掌商業局以來,腰板硬了,說話也沒有當年的唯唯諾諾樣子,一副朝廷大員的風度,當然在今天的會面中,他仍然以晚輩自居實在不是他不想表現,而是他不敢在這幾個根本得罪不起的老傢伙面前裝腔作勢。


  事實也是這樣,史蘭嶠手握重金,但他非進士出身而作官,跟眼前這些天下大儒們坐在一起侃侃而談,就已經覺得臉上貼金了,哪裡還會有不恭的行為?這也是明代沿襲的刻板的科舉制度所產生的問題。


  說到科舉,這倒是今天王守仁會召會史蘭嶠的重要原因。


  按照塞拉弗的說法,科舉制不變革,大明國無出路,科舉制的僵化、八股取士的不合理,這些問題不光會影響到教育,更會影響到行政、軍事、經濟和國計民生等各個重要方面。這個問題原先是不能輕動,但其中的利弊,這些「圈裡的人」早被塞拉弗耳濡目染,想了許久了。王守仁現在終於決定要好好地變一變,並且他準備按照塞拉弗的主意,以春風化雨的形式,溫吞吞逐步漸進地執行科舉改革,務必不能讓國家因這一問題而產生尖銳的社會矛盾。


  「子充,說說官學的事情吧。」


  費宏應了一聲,拱手道:「原山東提督學政副使王廷相,人才難得,自歸降后,已經從副使按察僉事升任到提督學政直隸按察使的位置上。因執相府令,戶部撥銀一百萬兩,起建南京虎踞關學院、湯泉宮學院等七所官學,準備開設商科、工伎科、物論科、航海科、天文地理科、律政科等十門新學。朝廷已有旨意,除儒學外,還將從這十門新學培養的人材中,拔取一定比例的人才入朝為官。這兩年比例略低,但今後要慢慢加上來。此外,八股文也將逐步廢除,儒學將恢復明經、策論、才辯等大項,更多執政考評一項,以後官員都要經歷實習期,通不過者必予調遷、撤免。」


  謝遷雖然早就知道此事,聞言仍忍不住感慨,「皓首窮經,讀一輩子的書,也不易啊!」


  楊一清倒是豁達,雖然自己的經史方面非常擅長,也曾經歷過十年寒窗苦讀的歷程,反倒勸說起老大人來,「謝公,這就是王爺所謂之『進步』了,任何事情,都有此歷程。隋文帝初設科舉,天下以為不便,而至唐,則看出乃是有固社稷之大事!太祖初定天下,立設科舉,也是為於國濟材,但八股取士之弊,已漸漸突現,今日不變,將來必受其禍。畢竟,謝公也不願意看到大明官員們一個個是只知讀書的獃子罷!」


  謝遷大笑,「應寧怎麼譏諷起老夫來了。」


  楊一清連忙拱手,「不敢。謝公乃大明文曲;謝家,三甲之門,父子俱在朝堂,令人稱羨……」


  謝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應寧,不必如此,你我相交多年,老夫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怎麼突然見外起來?」


  楊一清搖了搖頭,「非也,今日談論科舉,乃是國之大事,不能不全力以赴,若是你我之間便有分歧,那麼如何去說服朝堂上的同僚們呢?故而一清言語之間多有衝撞,還望謝公不要介意才是。」


  謝遷點了點頭,臉上多了點正容,他一把抓住自己花白的鬍鬚,「應寧,你說得極是!這科舉制是祖宗成法,要想改它,必會引起朝野的震動。我們無論如何,也得先想好萬全之策,否則交下同議之時,難免會令你我失措。」


  王守仁深以為然,眾人商量了這科舉制如何舉措,如何改革,前後細節一一推敲,直議到晚上方才有了個條陳。


  敲門聲忽然輕輕地響起。


  「是誰?」王守仁威嚴地問道。


  「老奴嚴亮。」


  「是嚴公公啊,進來吧。」這位嚴亮是武定王派給他的宮中太監,原先是服伺娘娘的,為人忠貞實在,所以被調了過來,王守仁對他也一直很滿意。


  嚴亮先向眾人大人揖首作禮,眾人都連忙起身回禮,不敢怠慢,嚴亮這才微笑著一拜,「老爺,今兒議事已經大大超過時辰了,老奴早已命人備好晚膳,是否立即就傳?」


  眾人也都知道武定王愛護王守仁的事迹,心裡羨慕,便都異口同聲地相勸起來。王守仁笑了,「這卻有勞嚴公公了。」


  「哪裡,這是老奴的本分。」嚴亮倒退著走了兩步,剛剛走到門口,忽然又一拍額頭,「瞧老奴這記性!稟老爺,剛剛副帥成將軍派人送來信函一封,是否馬上過目?」


  王守仁「咦」了一聲,忙道:「對對,快快取上來,可能是北方的戰報!」


  在陝西一路攻勢乏力,他的心腹伍文定小挫以後,王守仁對北方戰情的關注程度大大增加。尤其伍軍方面的情報,他要求每日見呈。


  眾人也都知道王相和伍文定的關係,當初寧王起事,就是王守仁和伍文定二人配合默契,三十五天的功夫,就破了叛軍,應該算這兩人都有軍略之才,不料西北方面大明邊將如此驍勇,除了出了個大名遠播的江彬以外,還有梁震、周尚文、李元進等,都在此次大會戰中展露頭角,看上去大明北方政府還遠遠未到現在朝廷里盛傳的「氣數已盡」的地步。


  軍情緊急,嚴公公也就沒有刻意要求王丞相立刻用膳。


  不過眾人都應邀移駕到相府西院客廳之中,熱氣騰騰的飯菜擺了一桌。


  一邊有小太監遞上了那封成奉寫來的信函,王守仁毫不客氣,展開細看。


  半晌,他眉頭皺起,微微嘆息了一聲,將信函轉給費宏,隨即幾人輪流傳看。原來,就在最近,邊軍突然發動,周尚文率領輕騎突襲河南,劫掠了許泰軍的糧草,又斬殺了許軍一員裨將;此後他在許泰和伍文定的聯合追剿下,周旋連戰十多場,場場以少勝多,兩軍累積傷亡已達400多人,而周尚文軍損失不過幾十人。此外,周尚文不但把戰線拉進河南,還使得身在陝西的梁震可以放心大膽地兵逼潼關,一日三警,不但搶到了維護自家生存的糧食,還一把火把伍軍秘密屯糧燒了大半,氣得伍文定得報后臉都歪了。


  成奉以為,現在各路進軍都比較順利,只有陝西一路出現問題,應該集中全力對付之,不然以陝西的抵抗成果,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其他地方陸續採用。楊廷和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他肯定會把周尚文等人更好地利用起來,那時候除了在南方召集千軍萬馬踏平北方,就更加沒有別的出路了。


  看完信后,楊一清首先開口,「伯安,聞說王爺此前頗以神機營之能,裝備各衛所、大營火銃,自成一軍,並且此物之犀利超乎尋常,若是派遣火銃大軍接應時泰兄,應該能挽回陝西的局面吧!」


  王守仁對火銃也不是很清楚,聞言擺手不語,史蘭嶠見狀連忙報告,「稟丞相、大學士,王爺這火銃軍的確備了不少,但現在這些軍隊大抵都在海上,東征倭國去了!眼下還有火銃裝備的,也只有上直諸衛、京師守備大營等幾部了,這些人恐怕是不能輕易動用的。」


  謝遷一拍手掌,「招啊,日本國可不比北方戰場要緊,調集諸部回師應援,應該能解北方危機。」


  王守仁不禁輕輕搖了搖頭,「謝公,非是伯安潑你的冷水,這件事早已有人問過王爺,但他卻堅決地反對了。比起貧脊寒冷的北方,日本更適合我大明此後的發展,難道謝公不知道近來松江、麻灣等港口的稅額數字嗎?」


  謝遷當然不會不知道。


  他吃驚地拈鬚良久,這才看了一眼史蘭嶠,「難道,那幾筆嚇煞人的銀兩進項,竟然是對日貿易的往來數字嗎?」


  王守仁哈哈大笑,「我大明的絲綢、茶葉、瓷器和奢侈品,都是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自東征以來,隨軍名錄里數十支大商團才是令國人稱羨的啊!蘇州恭和記此次派船五十餘艘,滿載貨物,前後幾十日功夫,便得白銀七十萬兩(約25噸)。此外,他換得的倭奴也裝滿了五條大船,現正於松江衛販售。聽說還有一件得意的事,唐伯虎的兩位如夫人也跟隨王爺海舶東渡日本,取出其夫之畫販售,聞說此事,倭人興奮已極,其王家公卿竟然紛紛前來排隊等候,至售畫之日又人人爭先,竟至大打出手,據說當天在混戰中就被打傷秩五品以上數十人,其《春河垂釣圖卷》居然以1500兩黃金成交!」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謝遷倒抽一口涼氣,不住地摸著鬍鬚,「老夫聽得都有些妒意了!1500兩金!」


  史蘭嶠見這老頭搞怪,乾脆再裝傻地勸說了一句,「謝公莫急,這字畫藝術品都屬於奢侈之物,稅額尤高,這1500兩金需納3成5的稅款,也就是525兩金!」


  眾人都愣了一下,隨即面面相覷,爆發出一陣大笑。


  「生財有道,生財有道啊!」謝遷一面擦拭著笑出的老淚,一面喃喃地自語著。


  費宏也不住讚許,「王爺為國斂金,其心足堪稱偉。」


  楊一清點頭,「無有王爺,真不知我大明將陷入何等之境地,皇上他……」


  說到這裡,楊一清悚然心驚,連忙緘口,王守仁饒有深意地朝他一笑,舉杯相敬,「來來來,喝酒、喝酒!各位,我們繼續說西邊的事兒。從日撤兵恐於國運不合,不能妄斷,至於調火器營援救陝西,我竊以為可。為今之計,還是得由蘭嶠牽頭,拿出一部分稅款購買火器軍備,再加緊招募新兵,入五軍營整訓,前次成建威和我商議,說從孝陵東去15里,增開麒麟門校軍場,屬五軍營,我意未決;眼下看來,北伐之事雖不致傷筋動骨,必然也是一場曠日經年的大戰事,我欲由相府撥款,交工部督辦,限期修好,權當賣他個人情!各位以為何如?」


  「愚以為可,麒麟門附近有上好水源,良田萬頃可足軍用,離京師又近,車馬一日可達,糧草方面絕無問題。」費宏緩緩說道。


  「東面兩三日可到丹陽,是處都引種了占城雙季稻,年年豐足,建議可在丹陽以西小李庄再起修糧庫一座,京師附近現有兵馬已逾50萬人,分散就食也是於朝廷大有好處的事情。」楊一清也跟著說了幾句,眾人聞言都紛紛點頭。


  王守仁很高興,「如此,就照此辦了!」


  謝遷見丞相的臉上不一會兒又浮現出憂色,知道他還是很為西北的戰情擔憂,歷來國家動蕩內亂之時,政治便最為可怕,雖然現在南方佔據很大優勢,但萬一楊廷和等人孤注一擲,利用周尚文等超強的統御能力督率大軍,如朱棣奔襲南京一般,那麼成奉能否抵擋得了?南京城會否如121年前一樣,成為楊廷和挾持偽嘉靖帝施展恐怖政策的地方?


  當初,朱棣起兵之後,他是孤立無援的,沒有多少人看好這個叛逆。


  可是,最終他竟然奪得了天下!

  由此而推斷,現在更不能不令人擔憂了,因為大明國的軍隊主要部署在邊境,當年邊軍號稱百萬之師,現在各邊鎮戍所、分守道、分巡道、兵備道所管理的邊軍規模,至少也有七、八十萬!


  加上北京一向駐軍幾十萬,北方各地的兵地總和,是南方兩倍還多!

  若不是武定王擔任元帥,總領軍政,估計別人遇上這種情況只有投降的份兒,更別說現在這樣氣勢洶洶,打壓得北方喘不過氣來了。


  謝遷緩緩嘆息了一聲,「伯安,成建威原本打算從山東入京,而今卻親領大軍赴陝,這未必是個好消息呀。」


  王守仁點了點頭,「北方英才倍出,先是張明武,後有周尚文,這些將領無不是冠絕三軍的智武之士,非常棘手。」


  「成建威以副帥之資,被逼北上征討,對手又遠非名將,真是大掉我軍之顏面哪!」


  「謝公何出此言?」費宏微笑起來,「周尚文用兵詭譎難測,又數戰皆勝,天下震動,已可稱名將矣!」


  「除成奉外,尚有何人可以為將抵擋彥章(周尚文字)?」王守仁問道。


  「上護軍馬永。」


  「上直衛指揮僉事韓戎。」


  「帥府上將軍劉榮雲。」


  楊一清忽然呵呵地笑起來。


  眾人都奇怪地看著他,楊一清向王守仁等拱了拱手,從容地道:「各位所說的,若非老朽無力,就是正在疆場廝殺不能脫身者,無甚大用!以應寧看來,抵禦周、梁之輩,不需一兵一卒,即可見效!」


  王守仁大喜,「應寧有話說來!」


  楊一清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支筷子來,指點著桌上的一盤菜式,「楊廷和一意孤行,強廢帝、后,擁立偽王,獨掌大權,這已犯盡了人臣之大忌!此人雖聰捷有才,卻素盲于軍事。各位大人,要剷除此人,易爾!馬天錫提兵數萬自山東徐徐北上,諸部會同雄師二三十萬齊齊入京,楊黨敢不拱手相讓?但要說恢復大明江山社稷萬年安定,則必先攘邊,周尚文、梁震等,名振西陲,但也不過一介看不清形勢的楊黨門徒而已!應寧以為,對周尚文等,不但不要出力征剿,還要全力予其方便,給他連番大勝的機會!而除重兵防備以外,其餘各部都要往北佯動,作出不顧一切拿下北京的態勢!再配合以離間之計,我想周尚文等不難歸服。」


  楊一清的意思,王守仁立刻明白了。


  從情報上看,楊廷和比較固執,而周尚文則比較傲慢,現在南方兵力不多,要想在陝西局部造成非常大的兵力優勢,不可能。那麼,到底是將所有的力量放在西北,還是直取北京,這就是一個大問題。


  從戰略上考慮,武定王早已定好了北伐的基調,那就是不允許一寸土地被靼韃等民族藉此掠奪,那麼,定邊也就成了必然的行動。關鍵是周尚文等人實在難纏,成奉這支戰略性的力量,如今也不得不北移支援伍文定了,這樣對整體的戰略規劃不能不說是個打擊。


  可是,如果不糾纏於陝西,直逼京師,若周梁等輩突然從側翼襲擊,恐怕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也許會造成崩潰也未必。


  於是,楊一清想到的計劃就是重兵合圍,給予周梁等充分的表演空間,山東、河南各地再組織大軍佯攻北京,讓楊廷和處在極大的壓力之下。這樣,楊廷和為了朝廷的安全,必然會要求周尚文等率兵援救可問題是他們飛都飛不過來!而北方的另一位名將張明武,則被馬永牢牢地盯死在山東戰場上,現在,間諜發揮作用的時候到了!

  周尚文桀傲不馴,已經得罪了不少文官,別忘了現在楊廷和政府還是沿用祖宗成法,以文官督軍。如果按楊一清的法子做,買通內奸不停地朝楊廷和耳邊釋放「周尚文以功大自傲」、「不聽調遣」、「欲立某王後裔謀反」的信息,很難想像楊廷和這個陰險的政治家會幹出點什麼來。


  到了那時候……哼哼!

  王守仁哈哈大笑,「應寧兄不愧楚之三傑!如今東陽、大夏都已不在了,楚中唯有應寧兄堪執牛耳!」


  楊一清連忙起身,略帶慚愧地行禮,「應寧不敢,此謬讚爾!」


  王守仁原本就是優秀的政治家、軍事家,他得到楊一清的提醒之後,*中頓時有了不少「韜略」,好言嘉獎了對方几句后,他輕輕彈著桌面,似是微笑又似是沉吟地望向廳堂上的一副「明月松間琴鶴相聞」的圖畫,「讓商人借售賣糧草到北方,給介夫兄帶點意外的消息好了,就說周尚文連番大勝,志得意滿,準備向朝廷索要『五軍大都督』職和定國公的爵位,若不然就要還兵甘肅,不聽都司調遣了……」


  看到丞相開了這麼個頭,這幾個政客那還不「毒」思泉涌啊?立刻舉一反三地說道起來,唯一沒有獻什麼計策的史蘭嶠先生,聽到這些堪稱經典的計謀之時,不禁雞皮疙瘩一顆顆如雨後春筍般發起,渾身汗毛倒豎,看著一屋子笑語盈盈的人,不禁肚裡哀嘆:還以為自己能跟他們平起平坐了呢……幸好沒有平起平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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