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手榴彈

  當一個原先體型豐滿的傢伙忽然變得很瘦了的時候,朋友們開玩笑的聲音應該會非常之多。


  但現在,卻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他就是公爵衛隊的隊長,希達爵士。


  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進去,顴骨凸出,下巴尖翹,沒有營養的灰白鬍須散亂蓬鬆著,穿著原先自己的制服,就像用木竿架子撐起來似的,空蕩蕩地隨風搖晃。


  船上沒有人敢開他的玩笑。


  尤其是這個人仍在心情極度鬱悶和糟糕的時期之中。


  此時,他正矗立在一個男人的身後。


  這個人身上穿著松垮垮的布袍,領口開在頸邊左側,上面是用紅色絹帶系扎的一朵模樣奇怪的花結。他懶洋洋地坐在一張柔軟的搖椅上,隨著船體自然地晃動著,他的頭髮束成一個髻,上面戴著一塊很是儒雅的方巾,看起來非常洒脫而不羈。


  「親愛的希達,別介意他人的目光,您的能力並沒有您自己想的那麼差。」


  「可是,我的閣下……」


  「別可是了,希達,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無法比您做得更好!」塞拉弗揮了揮手,「我相信您,所以我才把您帶出來。」


  希達兩腳一併,「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公爵閣下!我向萬能的聖母發誓!」


  「您已經發過無數遍誓了,我不是取笑您,希達,不過我不希望您背負任何思想包袱,您需要在每一場戰爭中發揮百分之百的實力,而不是畏畏縮縮,像個可笑的婆娘!」塞拉弗說話開始毫不客氣,「如果一次失敗就將您壓垮,那麼,您也就不必再呆在公爵衛隊了,也不必再呆在軍隊了,我不需要這樣的人!明白嗎?」


  希達的呼吸微微一滯,他咬緊牙關,忽然來到對方的面前,標準地行了一禮,「請您看我的行動吧!」


  他戴上軍帽,大踏步地離開了。


  塞拉弗呼了口氣,他皺了皺眉,「召馬永來。」


  馬永這個人是成奉最近才推薦上來的,雖然他的職位很高,是「上直衛都督同知兼領蘇州總兵」,但由於以前和江彬等人關係很差,又不是那種喜歡在領導面前有所表現的人,所以一直默默無聞。


  成奉率上直諸衛北追正德皇帝之時,馬永一直拖沓著自己的軍務,不肯出力,成奉有幾次想殺掉此人,只是那個叫趙克穹的小軍官勸止了他,他告訴成奉,如果說玩文采,十個馬永也不如一個成奉,但如果說打仗,那麼十個成奉都不是一個馬永的對手。


  不光是趙克穹,連一直為成奉愛屋及烏的都指揮僉事伍文定也對馬永十分欣賞。成奉不是個笨蛋,他很聰明,同樣,他也能聽得進大多數人的勸諫。


  但為了保證隊伍的「純潔」,也就是他的絕對控制力,他把馬永直接塞給了塞拉弗公爵閣下。


  「末將,都督同知馬永,叩見王爺!」一名身材魁梧,看上去非常勇猛的漢子,穿戴著從一品武將的服色大禮跪倒。


  大明國就是這樣,哪怕是正一品的武將,只要不加總兵等職銜,永遠只是個虛名,成奉把馬永派遣來時,已經以「不敬上官」罪名撤了他的蘇州總兵之職,胖子當然樂得給塞拉弗送個免費人情。


  「天錫,不必多禮。」塞拉弗注意在什麼情況下該用什麼樣的方法來拉攏別人,他平時很注意與部屬們保持距離,但有些特殊的人物他就會親切地稱呼其字型大小,這已經被視作很高規格的榮譽,「請坐。」


  「謝王爺。」馬永不卑不亢地抱拳施禮,之後輕輕佔了座位一角,「稟王爺,末將已經派人跟下去了,張明武部駐紮東昌府,若從最近的萊州登岸的話,輕騎也要一日夜方能到達。」


  「我需要一支兵馬去阻截他。」塞拉弗淡淡說道,「天錫願意為我效勞嗎?」


  張永心中盤桓掙扎了許久,他呼出一口長氣,抱拳施禮,「末將當效犬馬!」


  從他來到武定王朱九郎面前之後,他就知道這個擁有惡魔般瞳彩的男子是一個多麼令人恐懼的人物,所謂的「大義」、「正統」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半文,這個傢伙要不然是個絕代梟雄,要不然就是個絕世奸臣。


  不過,從他的行動和理念上看,大明有這樣的王爺絕不是壞事,恰恰相反,張永還有種感覺,自己正接觸到夢寐以求的真正領導。


  於是,張永最終屈服於這種感覺之下。


  「給你一萬精銳騎兵。」塞拉弗說道,「糧食是每人一袋土豆,只夠吃五天,五天以後就得想辦法自己解決,不過我想山東的大門對於我的艦隊來說,只不過是個關閉的籬笆牆罷了,就算最難看的失利,你只要逃到海邊,還是有一條生路的。」


  張永覺得臉紅耳赤,未言勝先言敗,這種話在一個世家武將看來,完全就是別有用意的刺激。


  「末將,願立軍令狀!」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天錫,在這裡活動,我們並沒有多少優勢,你完全得靠自己的能力來面對所有的難題,作為將領,最先考慮的不該是如何戰勝對方,而應考慮如何立於不敗之地。這兩者是有區別的。」


  張永想了想,起身致禮,「末將受教!」


  塞拉弗簡單地揮了揮手,他甚至連在搖椅上晃動的幅度都沒有變過,「天錫,你很聰明,你已經初步地通曉了火槍部隊的攻守規律,事實上一味說神機營可怕,恐怕有點誇大其辭,他們只不過仗著火器和彈藥多來打勝仗罷了,我們的編隊訓練和齊射訓練,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火器在未來戰場上的應用是如何實現的,這是經典的策略和專業的教學,我們不需要長的三大五粗、精通武藝的傢伙來當兵了,我們只需要士兵服從指揮並且不怕死,就可以減免以前招募和訓練正規軍人的所有繁雜手續和昂貴的費用。不但如此,我們可以讓這支人馬完全取代以前2-3支老式部隊。也許有那麼一天,大明國的常備軍不用200多萬人,他們只需要100萬人或者更少,就能擔負起所有的軍事打擊任務和保家衛國的責任。」


  張永聽聞著這番令他激動得熱血沸騰的言語,心裡忽然想到那種被這位王爺改進過並且命名為「手榴彈」的東西。


  它所使用黑火藥的配比是硝石∶木炭∶硫黃為75∶15∶10。


  這比大明國當時66∶18∶16的比例完全是兩個境界了,一個能多冒點煙、產生點聲響就不錯了,輔以毒藥才能夠發揮作用,而另一個能夠直接產生劇烈爆炸,帶動其中的彈片濺射,達到殺傷的效果。


  在看過對準羊群進行的手榴彈投擲試驗之後,張永立刻有種打報告給兵部要求批量裝備部隊的衝動。


  這是「松江兵工廠」的第一批合格產品,還是在引進了車床之後生產出來的,每枚的價格高達12兩5分銀子,兩個大型火藥車間(在工廠保密區之外單獨設立)雇傭的工人達到1612人,研磨硝石、燒制木炭、碾壓和製成火藥顆粒並晾乾,一系列的工序都按照流水線設計,很快這兩個車間又招募了300多人,把附近的閑散人員、流民都吸引了進來。


  塞拉弗可不會在乎那麼一點銀子,他已經發覺自己的財政狀況在短短不到一年裡翻了幾個跟頭。


  除此之外,大明政府的收支,光是幾千萬石的稅糧,就值得上千萬兩的白銀,還有幾百萬兩的真銀子落到庫中,這種滋味實在是美妙無比。當然,塞拉弗充實國庫的工作也沒有因此而停下,他認為堂堂大明國國庫里每年的年底剩不了一分錢還得另外加稅才能補平赤字,這實在與大國的形象不符,因此,不光他努力地賺錢往國庫里填,甚至還半公開的動用各地糧倉中的糧食買賣,來尋找更為刺激的賺錢機會。


  張永在上直衛就非常清楚武定王賺錢的本事,他能按真金白銀來發月俸,並且是數倍於前的水平,按照張永的級別,只要半年時間就能夠買上一處大的莊園,蓄養幾十個男女僕人,過著豐衣足食的小資生活了。


  他在想這些的時候,塞拉弗繼續地說下去,「不光是軍隊,我想改革能看得見的一切,只要它令我不滿意或者不舒服,為了更好地適應今後的形勢,我們必須這樣做,雖然可能會有短暫的疼痛,也會有反對的勢力冒出來,但最終,我會取得勝利因為在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包括思想上我們都遠遠比他們優秀,雖然在軍隊的數量上我們處於不利地位,但慢慢的,你會發現數量並不決定勝負。」


  「王爺明見!」張永對塞拉弗的分析表示認同。


  「至於如何進行軍事行動,都由你說了算。」塞拉弗停住了搖晃,凝視著他,「你的部隊將會先期到達萊州,他們由韓戎率領,取得補給后,你們立刻上路。記住,你的任務是拖住張明武,而不是擊敗他。直至其他軍事力量前來支援,你就可以撤退了,不過務必拖住他們三天!三天,可以嗎?」


  如果不是知道武定王說話的方式,張永會認為對方在譏笑自己的能力堂堂都督同知,曾經威震一方的總兵官,帶著一萬精銳人馬,不能拖住千把號人三天,難道他是吃乾飯的?就算對方是神機營也不成啊!


  他定了定神,「韓戎?哦,王爺是將前往常熟府的那支軍隊北調了?請王爺放心,末將必定完成此任,以答王爺知遇之情!」


  「天錫,拖住就行,千萬不要硬拼,知道嗎?」


  「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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