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馬提尼克女伯爵的生日禮物
地理學家、測繪與製圖家、特立尼達研究院中級專家阿布雷塔先生很快在一名公爵衛隊士兵的帶領下,到達了這間艙室內。
這名士兵個頭不高,比阿布雷塔先生幾乎要矮上整整一頭,不過他的肌肉異常發達,*強壯,加上他剃得短短的頭髮、一根從左耳朵旁邊落下的細長辮子,以及他戴著動物的尖牙炮製成的耳環,讓他看起來比印第安人更加野性和野蠻。
他是蒙古人蘇赫巴魯,公爵衛隊第二小組士兵,中尉軍銜。
他的名字在蒙古語中是「老虎」的意思,這位先生是習慣了沙場征戰的老兵了,因為近乎嗜血般的勇猛,他被公爵府樞機秘書、公國第6艦隊指揮官莉拉中校推薦到公爵的身邊充任保鏢,並很快被編入到衛隊之中。
他的個人素質令希達隊長非常滿意,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公爵並不喜歡這個人由於蘇赫巴魯平素沉默寡言,在需要他開口的時候常常表現出發獃的模樣,而他在衛隊戰術考核中與隊友配合度一項也多半會被評為劣等。綜上原因,加上他的模樣也不會令上位者感到特別高興,由此他是極少被公爵採用冷處理方法對待的人物之一。
現在也不例外,塞拉弗只是揮了揮手,便摒退了此人。
「閣下,今天您的氣色特別的好。」
「是嗎,我的研究員先生,請坐。」塞拉弗對待研究院的專家們一向比較客氣,「說說您繪製地圖的事吧,聽說最近您的工作非常投入。」
「啊,是的,公爵閣下,我和遊魂船長几乎走遍了整個馬提尼克女伯爵群島的海岸線,我發現這裡的海岸尤其崎嶇、曲折,島嶼眾多,還有非常美的風景,尤其是我們新發現的一個漂亮的圓錐形火山,我已經將它命名為『馬榮火山』……」
「等等,誰是遊魂船長?」塞拉弗公爵閣下不得不打斷興緻勃勃的葡萄牙製圖家興奮的言辭。
這位專家一臉的尷尬表情,「對不起,尊貴的公爵閣下,我一時說漏嘴了,這個綽號是送給『主神』號船長赫雷拉先生的,他是我的同鄉。由於他老是在我的要求之下沿著各個海岸轉悠,就被那些該割去舌頭的傢伙們戲稱為『海岸遊魂』,所以,所有人都順理成章地稱他為『遊魂船長』了。」
塞拉弗有點忍俊不住,輕輕搖了搖頭,抿了口茶之後,臉色才恢復到平時的樣子,「您的工作令人無可挑剔,親愛的阿布雷塔先生,不過對於勘測邊境這件事情,您要認真、細緻、排除萬難、及早地將成果刊印出來。這一是為了確認公國對於馬提尼克女伯爵群島的主權,另一個就是梳理及保護這裡亟待開發的戰略資源,並利用這些資源,使公國的殖民計劃正式啟動。要知道,這座群島將是我,特立尼達公爵,為我的未婚妻子,美第奇公主殿下、馬提尼克女伯爵閣下挑選的生日禮物;而未來十年中,這裡將會變成公國在東方的中央省,所以在此進行的任何工作都必須務求完美。」
阿布雷塔奮然地站起身,挺直了腰板,「請放心,尊敬的公爵!您將看到一個任何國家都無法提出爭議的豪華的女伯爵領地!」
「請坐,您繪製的地圖我大致看過,可以說幾乎是非常精確,因此我也非常放心讓您帶著手下的繪圖員們來到遙遠而重要的亞洲,這裡有印度、*兩大強國,擁有極為廣闊的市場和巨大的增值潛力,雖然按照公國商業局的預測,我們在亞洲的經濟貿易行為很可能有長期的虧損,不過那對比往後難以想像的暴利來說是非常值得的。」塞拉弗油然地說道,「再加上我們會很快發現從這裡回墨西哥或者特立尼達島的航道,我們將形成在歐洲獨家壟斷*貨物的局面,想想看,親愛的阿布雷塔先生,那時候我們的船隊將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利可圖的船隊,我們的公民會享受到遠洋貿易帶來的高額利益回報,我們將很快形成自己獨立的以及區別於歐洲的東西,甚至文化,到了那個時候,特立尼達公國將真正成為一個受到各國尊重的,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國家了!」
被塞拉弗美妙言辭打動的,絕非僅僅只有一個阿布雷塔,現在這個可憐的葡萄牙製圖家已經感到自己的內心像火山噴發般激湧出沸騰的熱血,甚至臉色發紅,陶醉的樣子彷彿是已經看到了這一天似的。
「請坐,研究員先生,喝點熱茶。」塞拉弗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對方的遐想,「您接觸製圖有很多年了,一定很頭疼各種標尺吧。」
「嗯,是的,公爵閣下,關鍵是各國的尺度並不一致。」
「我也正頭疼這種事情,*人施行的是銀兩制度,這是種奇怪的制度,離開了佛羅林這種美好的圓形金色小東西,我對銀錠或銀塊都有種迷惘般的感覺,請您為我簡單地解釋一下好嗎?」
熟悉各種度量衡制度也是一個地圖專家不可不接觸到的方面,而對於阿布雷塔先生來說,在這個方面更是十分擅長。
不過,他在發言之前也著實絞緊了一陣眉頭,這讓塞拉弗公爵閣下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提得很有深度。
阿布雷塔先生在經濟上的學問也並不比專門掌管財政的索巴男爵差多少,不過令他感到傷腦筋的是,塞拉弗公爵閣下向他詢問的是關於*的貨幣制度問題,對於一個純正的*人,阿布雷塔可不敢輕易地向他陳述關於對那個異教徒國度簡陋的幣制的看法,要知道阿布雷塔深受研究院上下各色人等的喜歡,這絕對不是粗淺和較真的人能夠得到的榮幸。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曾向庄庭總督、李望師總督以及其他明國人諮詢過,這也許與他們的政體有關,明國執行的是皇帝**制,這種**的範圍比起歐洲的君王們要廣泛得多,甚至有點難以想像。在這種狀態下,他們施行國內的資源配給制度,由於*疆域遼闊,所以他們的資源並不缺乏,他們生產一切東西,非常保守地在國際間進行基礎的貿易嘗試。他們彷彿並不依靠這種地域間物資價格的差異來贏得利潤,而是一味強調他們應該更好地利用國內的資源,開發出更多更好的東西來滿足日益龐大的內需。尊敬的公爵閣下,在這個方面我不是專家,因此我建議您將斯波克特先生請來,他在經濟方面比我更具有發言權。」
塞拉弗對阿布雷塔的話先做了一番考慮,隨後他搖鈴召來侍女拉琪爾,吩咐她把財稅局遠東地區的總管請來。
年輕瘦弱的猶太人很快出現了兩人面前,他臉上帶著病態的紅暈,大口喘著氣,一看就是飛奔過來的。
塞拉弗止住他行禮的動作,「先喘口氣,年輕人;拉琪爾,端杯溫水來給他。」
斯波克特感激地欠了欠身,阿布雷塔立即將公爵的問題向他複述了一遍。
「對已經進行貿易或將要進行貿易的國度的綜合分析一向是財稅局官員必須認真加以對待的重要工作。」提到他接觸得最多的東西,這位年輕人定了定神后,馬上準備滔滔不絕地開始一場演講,「根據公國財稅局對葡萄牙亞洲貿易狀況和貴重金屬流向情況的相關報告,也從我在亞洲實際看到的情況來分析,*人對於貿易的重視程度,正如阿布雷塔先生所說的那樣,是比較忽視的。他們的產品足以滿足內需並且有不少數量可以用來出口,而*產品的工藝水平、花色質量等方面都比亞洲其他國家要好得多,更別說那些粗製濫造的歐洲貨了,所以儘管沒有與*人訂立貿易類的協議,*的產品在歐洲市場直接投放的也很少,但我可以大膽預言,他們的產品在歐洲受歡迎的程度,絕對不會亞於印度貨!」
「先生,請您喝水。」拉琪爾走上前來。
「哦,謝謝,拉琪爾小姐!」斯波克特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杯子,隨後仰脖一飲而盡,這種飲牛式的喝水法,立刻惹起了日爾曼女孩的掩嘴淺笑。
塞拉弗公爵閣下輕輕皺了皺眉,他拍拍手,聰明的拉琪爾立刻變了顏色,她端正表情,向公爵輕輕施禮,隨後端起茶具,優雅而禮貌地離開。
「您說的這一點,我早已估計到了,斯波克特先生。」塞拉弗慢吞吞地說道,「請您坐下再說,您站著,讓我的脖子仰得很不舒服,這裡很狹窄,並不是寬敞的大海灘。」
「是,是,對不起,高貴的公爵閣下。」年輕的猶太人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位領袖,他有些不安地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銀兩制度實際上僅僅是為了國內的粗放式貿易而設置的,它不具備支持國家之間規模貿易的運行。簡單地說,銀兩制就是以白銀為流通貨幣,但並非以白銀鑄造的錢幣為計價單價,而是簡單地用白銀的重量作為計價單位,這就造成每次交易無論規模的大小,都需要經過稱量,這種交易方法既原始、又繁瑣,很不符合國際貿易的規則。不過,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已經使用佛羅林與*的白銀進行了基礎的換算,按照*通行的度量衡制度,他們用『兩』為單位,12兩約等於1磅,也就是說,按歐洲通常的比價,1枚佛羅林金幣價值約等於1.8兩白銀。」
他說到這裡,見公爵與阿布雷塔先生都聽得十分專註,不由微微一笑,「事實上,按照*的慣例,1枚佛羅林金幣僅僅相當於這裡0.8兩白銀甚至要更低,這裡的金銀比價比我們要小得多,只有1:5到1:7之間,而在歐洲,通常不會低於1:12這個比率。如同我們能想辦法讓公國的貨幣進入到*的市場中流通,那麼我們就可以在20-30倍貿易利潤的基礎上,再通過金銀比價的關係,賺到額外的一部分。感謝上帝,這種交易簡直是主為了懲罰異教徒而設置的,尊敬的公爵閣下!」
他的精彩講演並沒有引起「雷鳴般」的掌聲,而相反的,阿布雷塔先生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奇怪他憐憫地望著年輕的猶太人,而那個財務行家先生還渾然不知他的話惹了多大的麻煩。
公爵閣下回味著那句令他震驚的語言,臉色越來越沉,他藍色的眼珠開始暴射出強烈無比的殺氣,這也與他最近常與那個*道士的學習有關係,他的氣勢已經能夠令周圍的人直接覺察到危險,而此刻他的眼角上的肌肉竟然也開始不受控制般地跳動著了,他從牙縫裡一字一句地擠出話來,「斯波克特先生,您說誰是異教徒?!」
遠東地區的財稅總管嚇得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他的腦子裡沒有任何想法,完全是一片空白,他機械地掙扎跪倒,像在驚濤駭浪中隨時會沉沒的小舢板一樣,喉嚨里發出被扼住般的聲音,「我,我是無意的,請,請寬恕我的罪孽,我是您,是您忠實的僕人,偉大的公爵閣下……」
看見勢頭不對的阿布雷塔連忙也跟著起身,跪倒在塞拉弗的面前,「尊敬而英明的閣下,斯波克特先生絕無故意冒犯閣下尊嚴的用意,不過他的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請閣下立刻把他投入到禁閉室中去,讓他好好反省吧!」
公爵冷冷地審視著他,不過一會兒功夫,阿布雷塔先生也和斯波克特一樣瑟瑟發抖起來,「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會在船上宣布他的罪行。蘇赫巴魯!」
蒙古衛士幾乎隨著語聲,出現在門口。他躬身行禮,隨即將已經軟癱在地的斯波克特先生像小雞般拎走了。
「沒有人可以像他這樣詆毀我的母國而不受懲罰!」塞拉弗公爵閣下的聲音幾近咆哮,「異教徒!天哪,難道我在這個國家的地位還需要受到教會的限制嗎?難道這些猶太人真的像聖經里說的那樣,是無恥下賤的叛徒嗎?誰救了他們?誰給了他們飯吃?誰養活了他們的人民?現在是誰在因此而反噬主人?這幫混賬東西!」
嚇得幾乎要*失禁的阿布雷塔先生,已經完全不敢搭話,他只是一個勁地顫抖著。
而與此同時,包括拉琪爾和一幫衛隊成員在內,以及聞訊趕來的其他僕人們,一排排地跪倒在發怒的公爵閣下面前。
「請閣下息怒,別為了小事而傷了*。」拉琪爾強作鎮定說道,「如果您實在有更多的脾氣,請您儘管罵我、打我!」
「三個沙漏時內不得有任何人打擾我。」塞拉弗突然恢復到一貫的冷漠態度,他語氣冷涼地下達了命令,「希達,執行命令!」
「遵命,長官!」
希達立刻把所有人客氣地驅逐了出去,包括阿布雷塔先生。這位葡萄牙人一來到艙外的甲板上,便心有餘悸地回望了一眼,朝已經穿戴得整整齊齊向他走來的獨眼龍卡奧船長苦笑了一聲。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阿布雷塔?」他的大嗓門老遠就傳過來,嚇得他的葡萄牙同鄉連忙做了個緊張的噤聲手勢。
卡奧船長發現這裡完全被面色森冷的公爵衛隊控制了,希達隊長像只困獸似的在公爵住艙前的走廊上踱來踱去,臉色十分焦慮,同樣,還有公爵的近身侍女拉琪爾等人,也是無可奈何地擠在一起竊竊地議論著。
「怎麼回事,我的朋友?」壓低了嗓門的卡奧就像個準備去犯罪的竊賊,模樣可笑。
可惜阿布雷塔完全沒有一點好笑的意思,他憂鬱地皺起了眉頭,「船長,大麻煩!那個愚笨的、傻瓜式的斯波克特先生終於捅出了天大的簍子!我就知道他會出事的,可惜這傢伙怎麼教都教不靈活,他天生就不是個做官的料!」
「究竟是怎麼了?」卡奧船長龐大的*在原地晃來晃去,急得幾乎要揪住對方細問。
葡萄牙的專家連忙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我的上帝,我從來沒有看見公爵閣下如此暴怒過,他發火時的樣子比猛獸向我跑來還要可怕!聖母瑪麗婭在上,祈求您不要讓我再度呆在生氣的公爵面前!」
「斯波克特,那個猶太人?」卡奧輕蔑地撇了撇嘴,「我們總說公爵閣下對待這些劣等的種族實在是太善良了,這些猶大和皮拉圖斯們實在不是能夠與我們平等相處的人,他們處心積慮地想撈取我們身上每一顆銅子,願聖子懲罰他們!」
「把這件事歸咎到所有猶太人身上有點過分了。」阿布雷塔出於對斯波克特的一點友情,忍不住辯駁了幾句,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並非不是卡奧說的那樣要知道這個時代乃至以後的時代里,歐洲對猶太人的看法都是這樣差,「還是不說他們算了,這一次公爵閣下不止是很憤怒,他還非常傷心,要知道,異教徒那一句話不但罵了他,還罵了所有與他同樣的黃種人,換作是我們,一定會與可恥的誣衊者決鬥的!」
卡奧聽到他這麼說,不禁握緊了拳頭,連僅有的眼睛都紅了,「是這樣!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大逆不道的行為了!」
「如果列奧納多大師在這裡,恐怕公爵閣下的憤怒就能緩解了。」
「這事可不容易,馬六甲那麼遠……」
「唉,但願別再出什麼事情了!」
與阿布雷塔分開之後,憤怒的卡奧立刻派人到艦上各處宣傳,又讓旗號手通知了艦隊各個成員,到了下午太陽落山之前,除了正常操縱帆船行駛的水手以外,「維多利亞」號上所有的歐洲籍士兵、水手和軍官,以及其他船隻的長官和部分士兵們都趕到了公爵艙室的外面,里三層外三層地跪滿了整個甲板。
憤怒的士兵還企圖衝進囚室中殺死斯波克特先生,他們叫囂著「剝奪猶太**利」、「絞死斯波克特」的口號,如果不是公爵衛隊始終堅定地執行領袖的命令,估計可憐而孱弱的猶太總管已經被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了。
子虛道長和艦隊的嚮導範文景先生也看到了這幕奇景,他們在艱難地向一些粗通中文的軍官們問清事情梗概之後,不禁都發出了由衷的嘆息,「果然不出聖人所料,商人重利輕義,*、外國皆然也,如此狡奸之輩不刻以重刑,國法何在,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