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是夜
烈傑太子看著那人群中來來往往的妖魔,他們現在或為頑童,或為婦人,或為挑夫,有些甚至變化成酒樓,燈籠,船舶這些非人之物。
國子監的那些生員們三三兩兩的,跟著幾個狐女蛇女來到登船處,他們迷迷瞪瞪,既貪戀美人的玉體,又在願念的影響下,認為自己已經被潞王所看重,以後飛黃騰達不是夢想。
願念影響的十分完美。
他們並沒有感覺到,在應天出現一個王爺,這本該是令人懼怕的,更不要說被這位王爺看重,這簡直是要讓各路的九族驟發心臟病的時刻。
畫舫早已準備好,這些國子監的學生們,身上沾染了些許正氣,這正是潞王選擇他們的原因,一千三百人也不是隨便挑選的,否則大街上的乞丐,那些下九流的商販,唱戲的伶人,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消失了也就消失了,不會有人關注他們的存亡。
重要的是正氣,而不是那一千三百人的數字。
而正氣這種東西對於妖魔來說,就像是一種吃了會上癮的毒藥,既害怕它,又渴望吃掉它。
用正氣養出來的妖魔,才是上好的祭品,而這,並非是潞王原創的儀式,而是某位修士曾經告訴潞王的。
只是可惜,正氣的擁有者實在是太少,並且完全是隨機且唯心的,烈傑太子也不免在心中想到,儒教道路不可控制,身居高位之人的子嗣往往不具備出現正氣的條件,或許是權利滔天者都沒有良善之心吧。
烈傑太子並不知曉姬象的位置,但是皂色道服實在是太過於顯眼,或許整個天下也只有一個人,兩個人膽敢穿著這樣的道服。
皂衣,即黑色的道服,那代表的是這個天下群修首領般的地位,雖然大部分的修士並不在意這衣服代表的意義,甚至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空有虛名,但虛名也是名,至少是正統大義,是皇帝親封。
「二位娘子,可見過一個皂衣的道士?」
烈傑太子走向狐女與蛇女,狐女蛇女還以為是普通人在招呼,剛是轉過頭來,要調笑兩句:
「嘻嘻,公子搭訕的言辭有些拙劣.……烈傑太子大人!」
狐女蛇女頓時嚇得一個激靈,不過那些被忽悠的公子已經上船,她們還以為烈傑太子是來考校她們的工作的,於是立刻向烈傑太子邀功。
「做得好。」
烈傑太子誇讚了她們,這讓兩個女妖面色緋紅。
畢竟,烈傑太子可不是妖,而是真正的民神。
潞王的麾下,妖魔只佔一部分,更多的還是修士與民神,烈傑太子的身份雖不顯赫,來的時日也是尚短,但在潞王手下可算是紅人,修為也是極高,加上那副初脫稚氣,英武非凡的麵皮,許多女妖都盼望著能和這位神靈一夜風流。
若是在快活之時,能多吸些神氣,以後也可壯大己身。
這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民神的潛力很大,若是有朝一日褪去民神身份,接得下天上神位,那可就是真正的天神下凡,此時若是能與這位結成佳偶,這機緣便大了去了。
只是烈傑太子經常與那紅衣火女混在一處,那火女修為倒是不高,說話卻讓人不爽,女妖們對火君是頗有成見。
「太子太子,您要找什麼人,我們姐妹幫您找,只是,今夜,您能來妾身的畫舫么?」
狐女率先發出邀請,蛇女也不甘落後,此時兩個女妖看起來倒是一點不像是妖了,紅撲撲的面龐,就像是明光艷艷的燈籠,帶著希望與期盼。
她們不過是忠實的在執行命令而已。
烈傑太子如此想著。
如果今夜她們沒有被潞王選中吃人,如果在運氣好的情況下.……倒也能活下來了。
目光再看看停留在河岸邊的畫舫,那些國子監的生員們醉生夢死,渾然不知自己馬上就要化為別人腹中食糧,其骨頭難以消化的話,應該會被餵給蛆狗之妖。
「嗯……可以。」
烈傑太子答應了兩個女妖,並且不知怎麼回事,彷彿心中升起一絲憐憫,也不明白是對於女妖們還是對於將要被吃的那些凡人的:
「不過,今晚不準吃人。」
烈傑太子的回應,讓狐女與蛇女高興的拍起手來,彷彿渾身上下擁有了用不完的動力,而當兩個小娘子前去安撫那些國子監生員,並且派遣自己的侍女小妖出去尋找的時候,烈傑太子走向不遠處,被一個燈籠打了肩頭。
「烈傑大人,小妖見過那個皂衣,就在白日時分,他在這裡出現過,並且帶著國子監的學正,以及他的女兒。」
「小妖記得,那是潞王殿下點名要的人,學正的身上,有著正氣。」
烈傑太子側過頭去,看到一個站立著的燈籠架子,向自己發出聲音,周圍的人卻不覺得有異常,甚至還有凡人從燈籠架子上摘取燈籠,而燈籠上面都有眼睛或者尖牙血口。
「魚陂畈癘鬼,你剛剛怎麼不和我說?」
魚陂畈癘鬼,身高三丈,外形是個巨大的燈籠架子,不怕佛門大悲咒,並且出現的地方,會帶來瘟疫。
只是它現在不敢展現自身妖力,故而如人畜無害一般站在路邊街頭,充當賣燈籠的工具。
「大人恕罪。」
燈籠妖告罪一聲:「只是方才看到大人正與狐女蛇女交談,怕耽誤了大人的美事。」
烈傑太子失笑,燈籠妖又道:
「那皂衣有莫名之術,我看到他一瞬,下一刻他就不見了,東南西北皆找不到,還是我被賣到其他地方的燈籠,又見到了他兩次,每一次的出現和消失,都全無痕迹。」
烈傑太子篤定:「那是遁術吧。」
「火君也有火遁之術,倒是少見,我就不會遁術。」
燈籠妖恍然:「原來是遁術,遁術少見,而且難學,世人多學神行之術而少學於遁法,小妖也從沒見過,多謝大人指點。」
烈傑太子:「既然是遁術,那就麻煩了,恐怕他沒有固定的行走軌跡,你應該也看不出是哪一種遁術,蹤跡是難以尋找的。」
「倒也未必。」
燈籠妖忽然道:「方才,我見到梅花山的鐵襆頭了,並非非他一妖,而是一群,約莫二十餘眾,自金丹層次而起,至先天以上,各皆有之。」
「他們一幫梅花山妖魔,方才入城,聚集起來直向某一處去了,其行動似乎不在幾位大人的安排之內。」
「其他的幾位大人,可曾安排過鐵襆頭他們什麼事情么?」
烈傑太子皺起眉頭:「梅花山的鐵襆頭么.……」
「這傢伙不是我手下的妖魔,我沒有做過這個安排,你可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么?」
燈籠妖為烈傑太子指明路線,烈傑太子向那處前去,並且使用靈符進行傳訊。
秦淮河各處都有如烈傑太子一樣的存在,或是妖王,或是神將,皆為潞王驅使。
「應天孝陵衛千戶,黑霞神將,鐵襆頭聚集二十餘眾妖魔行動,在城中來去不知作何事情,可是你所指派?」
烈傑太子的詢問很快有了回應:
「沒有!但你真的確認他出現在應天府中了嗎?」
烈傑太子失笑:「倒也不清楚,是那賣燈籠的魚陂畈癘鬼與我說的。」
「烈傑,鐵襆頭是梅花山中,在吳大帝墳后修持的鐵巾大妖,我雖然是孝陵衛的千戶,但是梅花山深處我是進不去的,吳大帝的墳是在入山神道正前方,為我朝太祖洪武皇帝守門,我所管轄的地方也就只能到吳大帝墳外圍。」
「我沒有看到他出去,但我也無法進去為你核實他到底在不在。」
「鐵襆頭與我不和睦,他一直想要在潞王面前表現一番,與我等平起平坐。」
得到了充分的回應,烈傑太子又準備把此事告知潞王,但是靈符接通,卻並非是潞王的聲音。
「王爺正在為飛升作準備,從現在開始,至明天晚上此時,共需要十二個時辰,不可被打攪。」
「有什麼事情?」
烈傑太子聽聞此聲,恭敬回應:
「原來是利市仙官姚大人。」
說罷將方才之事如實稟告,而那位姚大人則是淡淡道:
「小事而已,管他做什麼,你不是還有自己的工作么,那位紫禁城的大真人見到了么?」
烈傑太子如實回應:「還未曾。」
姚大人告誡道:「應天府中的事情很多,修士與妖魔小斗一番也是常常發生的,不過在願念的影響下,最終都會平息下來,你不必多管這些事情,白日的時候,還有白蓮教的地仙隕滅,現在也查不到東西。」
「明日恐怕類似的事情還會發生,若是遇到的話適當制止,若是遇不到也就不必再管。」
烈傑太子:「知曉了,既然王爺不能被打攪,那我便見機行事。」
靈符後面,姚大人傳來肯定聲,允許他如此做,稍後靈符上的光華就黯淡下去。
是的,自己還有正經的工作要做。
「是了,提及到白蓮教……除去妖魔們之外,白蓮教的人,幫我一起找的話,應該會快一點.……白日時,被殺死的那個地仙修士,是在哪裡出現的?」
烈傑太子找到了在街上巡查的白蓮教修士們,並且來到了白天的事發地點。
……
柳子民在應天府中一路問詢,狀若瘋癲,不敢回到西山道院,只能在一處廟宇之中棲身,廟祝看他的模樣,以為是掛單的外來修士,這段時間進入應天的修士著實不少,沒有地方住的修士就會去各個廟宇中居住,這也很正常。
反正也不收錢,都是同道么。
柳子民感謝廟祝,想到若是平時,這些街頭小廟小院,自己看都不會看一眼,更不要說和他們產生交集,現在居然被迫躲到這裡,著實是世事難料。
又想到白天出現的姬象,腦子中一團漿糊。
到底是這個世界瘋狂了,還是自己瘋狂了?
總得有一方是不正常的吧?
難道雙方都不正常么?
「早知道,就和那個奇怪的黑衣修士攀談一下了,我有眼不識泰山。」
「恐怕不必落得此時困境。」
「那些抓人的修士是什麼門派的,為什麼從沒有見過呢?我在應天府也修持了好幾年了,市井小民不認識那自然是正常的,小廟宇的廟祝修士不認識也是正常的,我好歹也是大派弟子,見過許多同門道院,這西山道院在應天附近也是頗有名望,可白日出來的這些修士境界又高,我又不認得,這怎麼可能呢。」
「對了,這廟裡供的是什麼神啊?」
這小廟不大,客舍不過二三間,香火殿只有兩座,而廟祝正在接待香客,只是那些香客進來之後,直向著偏殿去了,對正殿視而不見。
柳子民頓覺奇怪,於是來到正殿當中仰首,見到正殿中的神像是個哭喪著臉的大漢,頓時讓他大惑不解。
香火倒也是旺盛的,這神靈怎麼一副哭喪著臉的樣子……
卻是懵懵懂懂,忽然彷彿有人而在耳邊說話。
「渡過魔劫見本性,一靈複本還真貌……」
這聲音由遠及近,彷彿在心頭響起,柳子民頓時有些渾噩,無數的願念開始對他施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