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型撞人翻車現場
作者:天際驅馳
安然一直趴著,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只覺得背上臀上腿上的傷疼得一陣陣頭腦發暈,完全仰不起脖子來瞧人,而且眼睛瞧出去血霧朦朦的一片,只看得清近處一些晃來晃去的影子,這時,安然才覺得自己早就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是,安然不記得自己哭過。
老爺前腳剛走,紛亂的腳步聲緊跟著再次響起,一路走了進來,接著便有個蒼老的女人聲音,哭號了起來:「然姐兒啊然姐兒,你再不好,再頑劣,你……家老爺怎就下得去這手?!我通共就這麼一個外孫兒,不好好養著,一點不讓我省心!哎喲喲,傷得這麼重,還不得把人疼死呀,快請大夫,快請大夫!」
安然一聽這個桂太君的聲音,不禁又是一驚,這位桂太君的聲音怎麼跟他家外婆那麼像啊?他家外婆倒也姓桂,只是外婆身體不好,早幾年就行走不得了,長年坐在輪椅上,絕不能象這老女人一般自己走進來!所以,這老女人應該不是他的外婆!
只一會兒功夫,安然就聽見了好幾個酷似自己親人的聲音,可是,這些聲音分明不屬於自己的家人。自己不過被李子實拍暈了一下下,怎麼醒過來的形勢完全是他不能理解的?安然不禁產生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的人生疑問。
正在安然滿頭黑線之時,隱約看見血霧朦朦中,有人走近了自己眼前,那人伸手挖出了自己嘴裡堵著的手巾。安然大舒一口氣,看見那人的臉在他眼前漸漸放大,湊得近了,透過血霧,他看清楚了那張臉,那是張肖似紀蘊的面容,安然想不到少年不但聲音酷似少年時的紀蘊,連模樣也長得肖似少年時的紀蘊。
少年湊臉過來,抬手拿自己的巾子仔細地拭去安然臉上痛出來的冷汗,溫柔地安慰道:「莫怕,沒事兒了。」儘管安然知道少年不是紀蘊,儘管安然的年齡比少年大,但是安然還是感覺到一股溫暖之意,直達心底。
這是安然來到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張臉——酷肖少年紀蘊的臉。
安然尚在懵圈中,便聽見那老太太沒哭幾下就嗆咳了起來,跟著老太太來的人七手八腳給老太太抹胸捶背,又輕聲安慰她:「太君且放寬心,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應該沒事的……」
老太太一來,先前那個女人哭得更加委屈,但壓低了聲音道:「母親啊……他、他就是……有意絕我,才對然姐兒下這麼狠的手……嗚嗚。」
老太太一邊哭,一邊數落女兒道:「你啊,都是你當年任性惹的事,你說說……你說說……只可憐了我的然姐兒,不受父親待見就罷了,還被打成這樣!他這麼小個人兒,才剛十歲,哪經得住家法?打了睿王府小世子又如何?你家老爺不敢出面跟睿王爭執理論,可他不是咱們方家的女婿么,難道然姐兒出了事,咱們方家不替然姐兒出頭?這就急吼吼的責罰然姐兒,以為就能給睿王府交待了?這事兒就能揭過去了?……」
老太太嘴碎,一念叨起來就沒完,正在這時,有人來通報:「大夫來了,就快到了。」
女人趕緊收了淚,吩咐道:「女眷迴避,叫然姐兒跟前的小廝和長隨來伺候著。」又道:「太君,我先扶你去後堂休息罷。」
老太太又哭又嘆道:「玉娘,我苦命的兒……」
隨後,安然又聽見屋子裡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遠去了,想是人都走了。安然雖然搞不清狀況,但也知道事態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心下一松,又感覺身上痛楚難當,腦袋腫脹欲裂,頓時就放心地暈了過去。
但是,安然暈得並不實在,他驚異地覺得在他的腦海里似乎多出了一個十歲孩童的記憶,那孩子的記憶便像走馬燈一般一幕幕在安然的腦海,以一個十歲孩童的視角不斷閃現。
這個視角把這個孩子短暫的一生,詳細地展現在安然眼前,同時,安然的心裡還能感受到這個孩子在經歷這些事件時的情緒。安然不由得被這個孩子純真無邪的感情所感動,喜他所喜,悲他所悲,最後,痛他所痛,哀傷他的哀傷。
這孩童的記憶展現得極快,安然卻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了解了這個孩子的一切,等到孩子的記憶忽然一黑一暗,安然只覺得劇痛復又從身上襲來,像要撕裂了他一般,但他的頭腦卻無比清醒清明,孩子最後的情緒是痛苦和悲傷的,是對母親深深的擔憂和對父親深深的絕望。
安然人雖清醒著,卻沒有動,其實,他的頭腦里還是一團漿糊,完全找不著北:他怎麼能夠用小孩童的視角去看世界?他跟小孩童是什麼關係?
小孩童的記憶已經「放映」完了許久,安然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在跟李子實的搏鬥中,大約被李子實的一硬物拍得魂飛天外,然後進入到了這個正在挨家法撐不住了的小孩童身上!
他是穿越了嗎?
剛才忽然間頭脹欲裂,後來暈迷中又看到許多畫面和情節,想必是在接收原主的記憶。
安然想:他應該坦白地告訴那些人,他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已經死了,他是一縷從遙遠時空穿越過來,佔據了他們孩子身體的記憶或神識或靈魂之類的玄之又玄的不明物質。
安然一輩子過得非常單純,一直都在安媽媽的庇護下,四歲習舞,七歲進入專業舞蹈學校,十歲退學,其後就是安媽媽請各種私教在家裡教育他,安然少於接觸社會和人群,也少於交往同齡的朋友,使得他的社會閱歷和社會經驗十分缺乏,把安然養得心思清澈明凈,心地單純赤誠的同時,也把安然養得不懂人情世故,不擅交際應酬。遇上穿越這麼神奇的事,安然沒覺得太震驚,也沒有多想,只是他有些懵了,不知所措。
安然輕而易舉就決定坦白真相,只是遵循了坦誠做人的基本原則罷了,這是他接受的教養。
可是,坦白完了之後呢?
安然完全沒想過坦白完了之後的事,他向來不是深謀遠慮之人。他這輩子的大事小事瑣事都有安媽媽操心,活得非常率性隨意,只是安媽媽不幸車禍身亡,他的人生軌跡才發生了偏移,如果有安媽媽在,絕對不會發生李子實企圖潛規則他的事件。
哎,屁股好痛,腦袋好脹,安然決定坦白后,就只想好好睡過去,睡著了就感覺不到疼痛和腫脹了。
安然不想多想,只想多睡,可他怎麼也睡不踏實,腦海里總是閃現著小孩童的記憶片斷,由不得安然不多想。原主的記憶不斷在安然腦海里重複閃現,安然不知不覺就把原主的記憶轉化成了自己的記憶,他這一轉化,驚訝地發現:他跟這孩童雖然處於不同的時代,但他們的身世,親屬,姓名,人際關係等等,都驚人的相似!
小孩童生活的地方叫大淵洲,大淵洲極其廣闊浩渺,大淵洲里有許多國家,整個大淵洲還沒有發展出什麼科學技術,還處於生活靠漁獵耕牧,打仗靠刀槍劍戟的落後狀態。小孩童所在的國家叫華國,位於大淵洲東南方。華國是一個有著幾千年悠久文明的國家,華國當前的國號叫「唐」,唐朝的皇帝姓李,目前熙宗皇帝在位,年號:元和。此時正是元和六年九月中旬。
小孩童姓安,也叫安然,才剛十歲。
安然接收到這個信息的時候,心頭大大鬆了口氣:十歲的小孩子被大人們圍觀光屁股光大腿,似乎沒什麼好羞恥的。
小安然的父親跟自己的父親同名,都叫安凌墨。安然的父親是政府官員,主管安保事務;小安然的父親任兵部司城主事,從五品。安家一脈也是人丁不興,在林州老家已經沒有什麼直系親眷,只得幾個極疏遠的隔房兄弟。
小安然的母親也跟自己的母親同名同姓,叫方玉流,出身方閣老方家。其時,方閣老方鴻信已經七十有一,致仕在家。方玉流是方鴻信髮妻桂氏所生,在方家子輩中排行最小。剛才匆匆趕來的「桂太君」指的就是方鴻信之髮妻桂氏。
……
小安然的人際關係,大多數都跟自己的人際關係同名同姓,還不算驚奇,最讓安然驚奇的是:這些同名同姓的人,還同音同貌!同音同貌同得至少在八分以上!多人撞臉撞姓名撞聲音撞人際關係……整個一大型撞人事故翻車現場。
安然心頭驚異得撟舌難下,他這才明白,為什麼他聽見女人和老爺的聲音便覺得他們像自己的父親母親,還有桂太君和少年紀蘊。
安然閉著眼,還沒把小安然的情況整理清楚,還沒從驚訝的情緒中緩過勁來,就聽見小丫頭在門外喘著氣稟告道:「凝姐姐,太君和太太看望五姑娘來了,一會就要到了。」那邊主子們一動身,便有小丫頭趕在前面來通傳,這是主子們的排場,同時也給了下人們準備的時間。
安然聽了,心下一跳,只覺得那桂太君和方太太來得太快了,他暗暗給自己打氣:見著她們,他就把真相坦白出來,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