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那麽安分的早晨 中
翼帆桂月站在了房門前,手放在門把手上不知道是開門好還是不開門好。
房間裏的落地鍾敲響了八下,咚咚咚咚的,聽起來和喪鍾一樣,真不吉利,找機會換了吧。
不,多半是沒可能吧。
老實說他對這個房間感官極為不好,每次哪怕明知道自己遲早要過來被訓,無論跑到那裏都躲不過這一場,但是還是要盡力地遠離這裏,不到時間絕對不進門,甚至除非必要都不想在這個房間周圍出現。
在翼帆家的感官裏,執行部的人都是一群弱雞,實力不值一提,讓幹點什麽都幹不好,偏偏還非常愛抱怨。對於這種看法,翼帆桂月表示強烈反對,這哪是一群弱雞,好歹雞被打的時候還會叫和撓人呢,這群人真往死裏欺負都不會哼一聲,估計要是有一天被人拿刀要一個個排隊砍頭的時候,後麵的人還會為沒輪到自己而慶幸,等輪到自己的時候才會手腳發軟地哭喊。什麽?反抗?不可能的,盡管說起來很悲哀,但是真要舍得反抗,應該也不會被丟到執行部來。
作為執行部部長,這種說法果然還是太悲哀了。
翼帆家對鍾家尤其是鍾家執行部的模仿從表麵上看是最像的,但究其本質也是背離最遠的,極端程度頗有一種讓人哭笑不得的感覺。單純以表麵而言,從房間的桌子和座位布置,窗簾的顏色,到擺放的落地鍾,就連鍾聲都是一樣的。以前鍾家那個落地鍾因為老舊的原因走時會偏慢,需要每天都有人給調一下,而這些一般是由打掃衛生的女仆負責的,相應的翼帆家就很配合地每晚把鍾給調慢,然後在每天同一時間給調回來。
後來操偶師在一次戀人過生日的時候決定把房間裏的鍾給換成新的就當作生日禮物了,翼帆家這才停止了每天把時間調來調去的奇葩行為。
這個和操偶師送的生日禮物一模一樣的新落地鍾就一直用到了現在,每次聽到這個鍾聲就意味著翼帆桂月要帶領著一群弱雞麵對長老們無中生有和吹毛求疵的苛責,他本人當然非常難受,但是身後的弱雞們似乎對此總是無動於衷的狀態。不,說是無動於衷也不那麽準確,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在幸災樂禍,沒錯,對於替大家挨訓的部長,這群人居然感覺到幸災樂禍。
隻能說果然是無可救藥吧,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之後翼帆桂月也就不那麽在意了,有本事你們長老會和家主就找人來接替我,這都已經是垃圾回收站了,再往下掉還能掉到哪去。
這樣給自己打足了氣,推開門時他還是忍不住一愣,每天這個時間都是擠滿了人的房間,現在裏麵空空蕩蕩的,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來麵對五名長老和家主本人的質詢。
是自己的過錯,昨天晚上因為真的實在是沒有人願意出去冒險,為了把執行部的直屬部隊帶出去,不得不鼓動自己這些下屬做個表率。
“你們說的輕鬆,為什麽你們自己不上?”
“沒錯,憑什麽把我們派上去送死,然後你們躲在後麵拿好處,你還有沒有點家人的感情,要走一起走。”
“說什麽戰略機會,都是扯淡,你們這群冷血動物,就是想拿我們的命去冒險。”
“為的什麽,為的不就是你們的那點麵子,那點利益,敢情死的不是你們。”
“翼帆家應該為出了你們這群敗類而恥辱。”
……
在麵對自己的首戰時,直屬部隊群情激憤,逼著自己把手底下稍微有點骨氣和能力的人全都派出門了,沒有骨氣和能力的人也被瀝瀝拉拉地拖了出去。士氣固然是高漲了,但是勝負從來都是隻和實力有關,最終全員犧牲……
想到這裏,翼帆桂月笑出了聲,現在還替他們掩飾什麽呢,應該是遇敵之後想逃跑但是失敗了,並且想投降也沒人理吧。
不,或許順序是反過來也說不定。
一夜之間成為了光杆司令的翼帆桂月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所謂背水一戰不過此時,沒有後援,沒有後路,也沒有繼續平穩的希望,能夠甩開一群廢物的拖累直麵此刻應該也稱得上是幸運吧。
但是總覺得非常的不爽,哪怕無法明確地說出來原因也還是感覺非常的不爽,就算此刻頗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也還是覺得非常的不爽,看著窗簾不爽,看著桌子不爽,看著落地鍾也不爽,再看幾位長老們和家主臉上那得意的笑容時就更是不爽。
極度的不爽把自己逼到想要發瘋,低沉的怒火在胸中燃燒,憑什麽你們這群就知道拖後腿的人也能笑得出來,死了那麽多人難道不是你們的子孫後輩嗎,你們一直不是要求孝順嗎?你們給這群孝順到連話都不敢說的人的回報就是這樣嗎?
還有你,家主,翼帆幸雨,這可是你主持建立的執行部,現在被整體犧牲掉,你難道不覺得羞愧嗎?還是說,在我們這群人犧牲之前,你就已經把我們賣掉了?
當然還有自己,帶出來一群除了低頭幹活之外什麽都不會的廢物,所有屬下死的死逃的逃,勉強維持到今天這個局麵還是靠著操偶師的憐憫,自己還有什麽臉麵繼續活下去?
去主動尋死吧,不,來一起主動尋死吧,你們不是一向看不起幹活的人嗎?來吧,這次我不反抗了,讓我們一起來體驗一下這個你們選擇的結局吧。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順手拉開椅子坐到了如往常一樣要被訓斥的地方。
但在一切之前,你們需要先體會一下什麽叫做複仇,什麽叫做亡者的複仇。
“看到今天的慘象,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首先開口的就是家主,那正好,我還需要有一個人陪我一起複仇呢,就算你運氣不好撞到槍口上了吧。
翼帆桂月舒服地往椅子的靠背上一仰,立刻就有人大聲訓斥。
“坐好了。本來應該讓你跪著回話,這麽些長輩麵前允許你坐著就是最大的恩賜,你現在居然還敢在我們麵前深坐椅子,簡直無法無天了。來人啊。”
立刻從門口進來兩名自己從前的下屬,低頭順目地站在自己身邊,叫什麽來著?算了,忘了更好。
翼帆桂月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這麽快就開始給新主子幹活了?也是,畢竟要表忠心的話,有什麽比打擊舊主子更合適的呢?
“不服氣是不是?取消今年例錢,以後工資上繳率從七十提高到九十五,現在先拉出去杖打八十,要是還不服直接打死。”
沒錯,翼帆家的家規就是這麽嚴,所有年輕人都要麵臨來自長輩們這種隨時隨地的苛責,隻要稍微讓他們不滿就可以用不孝二字壓上,罰錢是肯定的,配合著從杖責到死刑都隨他們心意,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借口,本來就是自由心證的事,當然他們想怎麽說怎麽說。不過這種事一般輪不到自己身上,因為他們還要指望自己來帶人管理家族的產業,帶領這個他們眼中的垃圾坑,現在執行部隻剩自己等同於解散,這群自信爆棚的長老們終於迫不及待地對自己動手了。
“算了,不要急著罰嘛,可能是最近太辛苦了想要放鬆一下,可以理解,讓我們先聽聽他是怎麽說的。”
家主難得說了一句好話,看來是在扮演紅臉,難道他們還有什麽想從自己這裏得到的嗎?或者換種說法,他們還有什麽沒從自己這裏剝削幹淨的嗎?
尊嚴?不可能,翼帆家的所有年輕人都沒有尊嚴。
智慧?也不可能,現在他們這自信爆棚的樣子,怎麽可能看得上自己的想法?
財產?也得有才行啊。
好在身為翼帆家的年輕一輩什麽都沒有,所以想要找到長輩們從自己身上剝削的目標時非常簡單。
人脈嗎?翼帆桂月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畢竟自己身為執行部的部長,在外人眼裏自己就象征著翼帆家的最高權力,突然過去個新人接手難免引起各種懷疑,導致產業出現大規模動蕩,所以還需要自己來感激涕零地交權。
所以說接任的人就是家主你指派的人,或者更進一步的,就是你本人嗎?
他突然想起來以前操偶師曾經和自己的學生們講過類似的場景,當時是用來形容他自己如何帶領鍾家從夾縫中求得生存的,現在用在自己身上似乎也很不錯。
當老虎和獅子已經決定好怎麽分肉之後,兔子本人怎麽想的其實並不重要,就算它說要徹底把自己投身給一方,這點小利益也影響不了獅子和老虎之間難得的默契,除非……
翼帆桂月眼底精光一閃,除非我能把其中的一方也拉上餐桌。
計劃迅速成形,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從裏往外克製不住地顫抖,緊張,激動,喜悅,最終化為無盡的瘋狂。
原來如此,這就是操偶師玩弄人心時的感覺啊。
計劃很簡單,相比於隻有一個人的家主翼帆幸雨,明顯是有著很多人的長老會會更加的貪得無厭,所以合作對象必須是長老會。
家主大人,您把我們賣了個什麽價?掌握這些產業之後又想借著什麽樣的計劃翻盤嗎?
不好意思,看起來您得和我們一起墜入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