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久之夢
那天,我做了一個夢。
我曾經多次想把那個夢記述下來,然而每次又都停筆然後將所寫的東西刪幹淨。理由有很多,當然最常用的一個是我懶。
好吧,說我懶其實是一個玩笑,雖然我確實很懶,不過在這件事上我們應該說我比較穩重。
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麽太大區別。
嘛,其實區別還是很大的,如果我懶的話,我隻需要停筆即可,等下次提起動力來時再寫一段時間,到現在也能積攢不少了(百萬字以內吧),而每次都下定決心將之前寫的全部刪光,真的是出於我比較穩重的原因。
也許有人會好奇,不過是寫而已,和穩重有什麽關係呢?
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相信即真實。
我相信聽過這句話的人很少,也許有人會覺得似曾相識,那是因為相比於這句原話,它的抄錄版要出名得多。信則有,不信則無。表麵上看是差不多的,但是抄錄者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或許是為了隱藏真實,他自作主張的扭曲其原意,添加無效的冗餘,降低了語言的力量,使人們不再關注原本相似的真實,保護蒙昧者於知識的混亂與恐懼。要知道意誌自有力量,言語自有真意。
我當然知道常人的言語隻是聲音,因為謊言會削弱言語的力量。想要讓言語擁有或者說回複力量至少要做到自認為一字千金,哪怕以世間一切榮華富貴引誘,哪怕以生老病死威脅,也要堅信我們說過的話,做過的決定要遠比那些重要得多。
我當然也知道常人的意誌隻是雜念,因為欲望會降低意誌的純度。想要讓一直找回其原本的真質,我們必須讓欲望消減,不讓自己的想法被欲望所控製。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全都會紛亂我們的心靈,而我們要做的是將這些全部清理幹淨,心靈越平靜,意誌越純粹,我們就會擁有越強大的力量。
我知道很多人對個人力量的強大不以為然,對於他們來說金錢,名聲,地位,家人等等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才是有意義的。他們將正直,誠實,忍讓等一係列美好的品質當作為了爭取利益可以犧牲的微不足道的代價,將個人的享受與欲望擺在價值觀的第一位,他們隻考慮自己的感受,隻考慮自己事業的發展,隻考慮自己家庭的日常生活。我當然不會說這樣不好,因為人們有一個很奇怪的品質,當事實與自己的感覺不符時,他們會相信自己的感覺而不是相信事實,所以假如我要說它不好的話後麵就沒人信了。不過我想舉個例子,我還記得有一個挺有錢的老人,臨命終時痛苦難耐,掙紮著說之前做了很多錯事,想再多活一段時間,他一定改。我一向缺少同情心,因為我認為所有痛苦所有喜悅都是人們所該受的,必須要受的,做了事哪有不負責的道理,或許有人認為導致痛苦結果的就是錯事,導致快樂結果的就是好事,然而隻要做了事,就必須會有結果,個人感受無足輕重,更何況快樂與痛苦的先後呢。所以當我站在他的麵前時我的心情是非常平靜的,甚至如果不是眼前的人狀況實在太痛苦的話,我甚至會感到相當的愉悅。好吧,其實我還是挺愉悅的,隻不過沒有笑出來而已。他掙紮著,流著淚說想要舍棄自己的一切來祈求,隻希望自己能多活一段時間,哪怕要失去很多,哪怕不得不做出無數痛苦的改變。我本來想笑著說不行,但是我還是忍住了,我隻能平靜的告訴他,已經太晚了。享受了榮華富貴這麽長時間,一輩子不知悔改斷惡修善,臨命終時說自己知道錯了,想要改變,想要多活一段時間,哪來那麽便宜的事。
我當然知道有很多人哪怕臨命終時也堅信沒有鬼神,沒有來生,認為這輩子享受過了就值了。我不勸人,因為我智慧不夠,我救不了他們,事實上我能救的真的隻有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但是這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我又真的能救得了嗎?
然而難度不是借口,是理由。
然而那句話最大的危險性也就在此,相信,真信,就一定會成為真實。我從不期許人們隻會許下善良的願望,因為哪怕善良也不過是一方的善良。一個人想要金錢,無論他以什麽為借口,那麽要麽意味著整體社會勞動力價值的下降,要麽意味著他人會損失金錢;一個人想要地位,那就意味著他人得不到這個地位;一個人想要家庭幸福,然而幸福的定義是什麽?家庭和睦意味著必須有人忍讓和付出,那個人是誰?許願的人嗎?假如許願的人要知道忍讓和付出的話,他還用許這個願望嗎。所以許願家庭和睦和許願家人忍讓自己沒有什麽區別,隻是聽著好聽罷了。
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不要低估自身的自私與卑劣。
關於穩重這一點,也許有人會說,寫的人有很多,從來沒聽說過造成什麽嚴重後果。嘛,這件事有兩個理由來反駁,第一是嚴重後果已經造成,隻不過少人注意到而已,第二個我寫下的是曆史,不是單純的幻想,取材於真實。
我不能原封不動的寫下來,因為那會讓被提及的意誌注意到這裏,所以我必須對事實加以扭曲,將真名加以掩飾,偽造他們的話語,篡改他們的曆史。當然改變的隻是細節,不然一切就會變的麵目全非,不過那就足夠了。
那麽為什麽不幹脆不寫呢?
因為我想寫下來,我夢見了世界,我夢見它從誕生到結束,我見到了每一個意誌的一生,我能感受到每一個意誌的心靈,他們的痛苦,他們的幸福,他們對世間的熱愛與留戀。然而做了事就要承擔後果,心念動了就會有響應,哪怕是那樣的掙紮與努力,也注定無人可逃,因為一切早在種因時就已確定了結果。
然而我同情他們。
不過同情這個詞和我的畫風不符,其實是說到底就是我想寫,一切原因都是借口,隻是我想寫和我不想寫,我從沒想過我想不寫。
還記得那天,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本不可能遇到的人,不過如果說我能遇到誰的話,那也隻能是他了。他對我說
“你可以試試”
我並不在乎這話到底是想表達什麽意思,因為這句話的意思真的怎麽解釋都行,讚同或者反對或者中立,都能解釋得通。我想要的隻是一個借口而已,一直保守秘密很辛苦,有過經驗的人應該知道,那真的很辛苦。
於是我就打算寫下來試試,而這就是我第一次決定動筆的原因。
之後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循環往複,說起來我還真是相當一個麻煩的人啊。
於是就這樣了,我這次決定寫下來,雖然這次的準備並不是最充分的,但估計也是我最後一次嚐試寫下來,如果再次停筆的話我或許就不會再寫了,就讓一切就那樣消逝吧。我們都將孤獨的死去,沒有人能在終末之後伴我們前行,每時每刻無聲無息間逝去的生命是如此之多,也不差這樣一個世界。我曾經希望人們能夠看見那個世界的事,明白一些道理,然而我知道當我們放下書籍回歸現實時一切又都從不曾改變。但是我相信,應該會留下一些什麽,也許是一個片段,也許隻是一個模糊剪影,甚至隻是碎裂的隻言片語,但那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