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零章 我的熱情好似一把火
天是藍的,地是黃的。
白龍堆沙漠除了藍黃二色之外,再看不到其它的色彩。微風拂過,無數道沙石湧起的皺褶宛如凝固的浪濤,一直延伸到遠方金黃色的地平線之下。
冬落仔細的端祥著手中的木箱,入手溫涼,依舊看不出是什麽木質雕刻而成,木箱上雕琢著精美的雲紋,在熾熱的陽光下閃爍著莫名的流光。
從他在水月洞天中第一眼看見這個木箱起,他便覺得這個木箱有些眼熟,隻是當時收得匆忙,沒來得及細看。如今再仔細端祥,他終於知道這股眼熟之感來自於哪裏了。
當初在龍門秘境墨家學宮最高處的山上,他曾經也得到過一個木箱,材質與這個木箱一般無二,隻是後來那個木箱被齊王蘊含在齊天體內的一道劍氣給毀去了。
那個木箱中裝著一麵繡跡斑斑的銅鏡,而那麵銅鏡便是弑神鎧的護心鏡,內含弑神鎧的外甲。
見微知著。
弑神鎧到底有多強悍冬落不知道,但可以從周天子與夏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來,弑神鎧很強,強到隻是一件內甲衍生出的紅蓮業火就可以與天道種子催生的極致之冰分庭抗禮,強到那怕隻是被動防禦,便可吞噬了姚寶樹手中的先天靈寶七寶妙樹。
周天子也說過,他能活下來,是因為這副鎧甲,而陳霸先會死,也是因為這副鎧甲。關於這副鎧甲,周天子還說了,等到這副鎧甲的器靈真正的蘇醒過來,他們之間還有一場主仆之爭。
看明白了這個木箱的根腳,木箱內裝的東西,他內心大致也有了一個猜測,如今還在他心火中溫養的弑神鎧無論是外鎧還是內甲都已經全了,唯一差的就是……頭盔。
所以,這木箱內裝的極有可能就是弑神鎧的頭盔。
也就是說,當他打開木箱後,這殘缺不全的弑神鎧也就徹底補全了。
冬落的手不由的有些猶豫了起來,這弑神鎧一套內甲衍生出來的紅蓮業火,就已經讓他吃夠了苦頭,現在還在他丹田海中被如來神掌鎮壓著的紅蓮小人就是為了讓他當這具鎧甲的仆人,才搞出那麽多幺蛾子來的,若是這弑神鎧的頭盔補上,會不會直接引起器靈複蘇,或者是又弄出一個蓮花小人來,給他一通拾掇,這誰受得了啊!
這才過了幾天生死無憂的好日子啊!打開這狗日的盒子,不就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嗎?
冬落低聲的罵了一句,這木箱突然間就成了燙手的山芋了,很雞肋,不香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這連周天子還有夏都讚不絕口的弑神鎧,必將成為他修行路上很大的助力,若是不打的話,多少還是有些虧的,可若是打的話,那極有可能就是一個大火坑,往後多半又是一連串的苦日子。
《易
筋經》已經用來鎮壓蓮花小人,《道經》也用去鎮壓冰雪小人了,若是真有什麽要命的玩意兒出現,現在他唯一有可能鎮壓那玩意兒的,可能就是芥子物中那半部《德經》了。
可那《德經》他除了能翻看之外,他什麽也幹不了。
冬落抱著木箱坐在沙丘上哀聲歎氣,打不打,這是一個問題。
良久之後,冬落一咬牙,狠聲道:“開了,一個破鎧甲而已,不開,還以為老子怕了你了,老子才不怕你呢!反正遲早都要幹一架的,有頭盔的,沒頭盔的,都是要幹的,幹不幹得過,跟有沒有頭盔有關嗎?”
應該有吧!
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冬落的手有些哆嗦,之前那些話怎麽看都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可真當要開的時候,他又有些害怕起來。
這二十年來,他經曆過多少的生死,受過了多少的苦難,隻有他自己知道。極致之冰穿過他的經絡時錐心刺骨的痛,現在還在曆曆在目。
雖然他不怕吃苦,可能不吃,誰又願意吃呢!
冬落輕啐了一聲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周天子可是說過老子是有帝王氣象的人,老子可是有欲奪天下的狂氣,氣吞山河的豪氣,唯我獨尊的霸氣的,要是在一副鎧甲麵前慫了,老子還有什麽臉麵在江湖上混。”
老子現在可是大周九君之一,位高權重,真正的人上人,什麽苦沒有吃過,什麽苦沒有受過,怕一具鎧甲,這像話嗎?
這很不像話。
反正自個兒按理說早就該死的人了,能多活那麽多年,已經賺大發了。
冬落拍了拍手中的木箱,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周天子也說了我能活下來是因為你,如果我遲早有一天要死在你的手裏,或者是當你仆人,我也認了。”
冬落在經過多次的打氣之後,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啪的一聲便將木箱打開。
冬落放眼望去,木箱中果然放著一個頭盔,火紅的顏色與弑神鎧如出一轍,雕刻的精美的麵罩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
當木箱打開的那一刻,冬落的心髒宛如遭受重擊,毫無規律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他的麵色透著一股不受控製的潮紅。他的經絡內流淌著的好像已經不是血液,而是火焰。
冬落噗的一聲吐出了一道火焰,火焰一落地,便在茫茫黃沙中燒了起來。
他的丹田海內,正躺在海邊曬著太陽的夏,突然站起身來,仰頭看著失樂園上的那一輪大日,有些不耐的說道:“小火,覺悟這種東西你有沒有?你一個火精,看把你能耐的,你就不能像小水一樣乖一點嗎?”
那輪大日時而膨脹,時而縮小,好似有人正在裏麵上下亂竄,似要打破那一輪大日,可每當那輪大日快要
破碎之時,便有一條條文字形成的鎖鏈將那一輪大日牢牢鎖住。
“一念愚既般若絕,一念智既般若生。”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
一條條文字鎖鏈或長或短,牢牢的將那輪大日捆縛住,任它如何膨脹也掙不脫。
大日中傳來一聲厲喝,“佛祖,你渡化不了我的,你永永遠遠也渡化不了我的。因果無處不在,我永世長存。”
大日中的蓮花小人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佛祖,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當初你們三教九家費盡心機,耗盡心力,高手齊出才打散的鎧甲今日聚齊了,等它徹底複蘇過來,就是找你三教九家清算的時日。哈哈哈,等到那一天,看我不把你的三千佛國燒得幹幹淨淨。”
“膚淺的玩意兒。”夏似乎被吵得有些厭煩了,低聲說了句,“打擾老娘曬太陽,要是把老娘曬得膚深了,還怎麽見人。”
夏探手一揮,一道金黃色的大掌印迎著天空中的那一輪大日便拍去,一掌將那輪大日拍成正常大小。
大日內的蓮花小人怒罵道:“臭娘們!你給老子等著,等老子脫困了,第一個把你烤了。”
“你才是臭娘們,你全家才是臭娘們呢!”夏呸了一聲道:“就你還想把老娘烤了,信不信老娘現在就把你給練化了。”
少女夏雙手叉腰,揚起頭,對著頭上那一輪大日破口大罵。
……
木箱子已經被冬落扔到一邊,冬落仰躺在地麵色潮紅,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好似有什麽東西要破胸而出一般。
弑神鎧的頭盔懸浮在漫漫黃沙之上,麵罩上那一雙空洞的眼眶好似在審視著那個躺在地上的少年。
頭盔之上熊熊火焰瘋狂燃燒,遠望之有種令人心悸的感覺。
頭盔一動不動,懸於高天,一道道紅蓮業火以它為中心,像著四麵八方擴散開去,百裏,千裏,萬裏,直到萬裏之外才停下來,不見火焰,可萬萬裏之外,碧海滔天的神州大陸邊界,陡然間火焰沸騰。
不過這一切冬落都看不到,因為現在的他內心一陣悸動,流淌過心髒的血液,帶著一縷縷紅蓮業火,焚繞著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神魂。
這股痛哪怕是與在他體內肆虐多年的極致之冰比起來也不惶多讓,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冬落忍不住低哼了起來,可他卻依舊牙關緊咬不曾叫喊。
他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著,帶著他的身軀也隨之劇烈的抽搐了起來。
現在的他別說是罵人了,就連話也說不出來,意識在紅蓮業火的催殘下也幾近潰散。
無異於又一次天道種子的大爆發。
當他的心髒跳到極致之時,他的胸口處有一麵巴掌大小的光潔亮眼的銅鏡緩緩浮現,銅鏡出現之後,緩慢的旋轉了半圈之後,停了下來,自那銅鏡之下,宛如墨家機關甲一般,在哢哢嚓嚓聲中,先是內甲、外鎧、瑣子甲,護臂、護膝、肩鎧、鞋子……一塊塊飛快的覆蓋在了冬落的身上。
他的身軀在弑神鎧的帶動下,不受控製的立了下來,與那具頭盔相對而視。
冬落怒目圓睜,牙關緊咬,死死的盯著那一具頭盔,他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將幾近潰散的意識強行的凝聚起來,輕聲說道:“看你……大爺看,沒見過長這麽俊的人啊!”
說完這句話,他的意識徹底潰散了過去,可血肉焚燒的痛又讓他一次一次的清醒過來,讓他無比清楚的感受著那一股股錐心刺骨的痛。
時間不快不慢的流逝著,紅蓮業火悄無聲息的焚燒著,神州大陸已經進入了夜晚,可白龍堆沙漠火光衝天,映照蒼穹。
若是蒼穹之上有人的話,就能發現白龍堆沙漠之上有一朵紅蓮正在不段的盛開泯滅。
蒼穹之上,有一道巨大光罩籠罩著神州大陸,流光溢彩。
蒼穹之下,光罩之內,周天子與一個披蓑帶笠的老者站於雲端之山,俯視著那朵整個神州大陸隻有幾人才有資格看到的那一朵紅蓮。
周天子嘖嘖道:“相父,你活得久,可曾見過如此美侖美奐的蓮花。”
那位冬落眼中的龍泉擺渡人,張聞道口中的薑太公,周天子心中的相父輕聲說道:“見過……三朵。”
老人停頓了一下,開口道:“隻是後來……都碎了。”
周天子輕歎了一口氣,似乎也知道薑太公說的那三朵蓮花是那三朵。
周天子抬頭看了眼那蒼穹之上的光罩,又低頭看了看蒼穹之下的那一朵紅蓮,開口道:“相父,這神州大陸已被你用神道之力封鎖,九州之上再無人能入此地,神道大陸九龍神火罩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啟,讓這養龍池徹底成型?”
老人輕聲道:“如今神火已現,九道真龍之氣也各有歸屬,隻待九龍歸位,九龍神火罩便可以開啟了。”
周天子嗯了一聲道:“第九道真龍之氣被陳霸天得了去,如今他人雖在北陳國,可卻遲遲未曾稱帝,確實有些慢了,我們能等,可三教九家快要等不了了,特別是墨家,一直頂在最前沿,如今九州之上墨家三大學宮已名存實亡,其餘八家也不複以往榮光,愁雲慘淡啊!”
老人歎了一口氣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周天子也有些擔憂,天地大勢真的洶湧而來的時候,這天下又有幾人可以抽身而退,他與薑太公是可以抽身而退,甚至還可以借機再近一步,可這天下蒼生
呢!往那兒退?退去哪兒?
沒有退路,直有死路。
如今三教九家都已經挺身而出,站在這天下的最前沿,為這人間發聲,為這人間說話。
周天子沉聲說道:“陳霸天之所以遲遲未曾稱帝,是在等,他在等冬落,他打算將與陳霸先未完成的大道之爭,放在冬落的身上來,等冬落稱帝了,陳霸天也將稱帝,開始展開神州大陸北境的爭奪戰。”
薑太公說道:“既然陳霸天要等冬落稱帝之時才肯稱帝,那你就幫幫他,讓他加快點步伐。”
周天子有些無奈道:“這會不會有些拔苗助長了?”
薑太公麵無表情的說道:“你的拳頭是用來幹什麽的,拔起來多少,你不會打進去多少嗎?甚至還可以打得更進去一些,你要相信,那個身背天地大因果的人要比你這種身負天地大氣運的人,要有彈性得多。因為你這種身負天地大氣運的人,隻知道從天地中獲取,而那些身背天地大因果的人,便是在為你們還債天地。”
周天子淡淡說道:“說得好像我這身負天地大氣運的人吃的苦比他們這些身負天地大因果的人要少了。”
薑太公同樣也淡淡的說道:“你是個例外。”
周天子擺了擺手道:“不看了不看了,跟你個老頭在這看花賞月,忒沒勁,朕還是接著閉朕的關去,去瞧瞧這次送雪雨柔那大孫子去未來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查查缺補補漏。”
薑太公躬身一禮道:“臣,躬送陛下。”
周天子的身影刹那消失。
薑太公在雲端坐了下來,取出打神鞭閉目垂釣了起來。
當年,在渭水邊,以直鉤垂釣,釣龍文王。
當年,在渭水邊,以直鉤垂釣,釣一冬落。
而今,在雲端上,以直鉤垂釣,釣個車夫。
薑太公咧嘴一笑,老夫釣的就不是魚,是飛龍在天的龍,是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遁去的那個一,是個錘兒,是個鐵憨憨。
……
……
冬落死死的盯著那個頭盔,雖說他的意識大多時候都是潰散的,可每當他的意識重聚時,他就會罵上幾句。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當旭日東升之時,冬落已經罵不出聲來,但他還是罵個不停。
反正又不要錢,不罵白不罵。
要是往後真的成了這狗屁倒灶的弑神鎧的仆人,想罵怕是也不敢罵了。
還不如現在罵個痛快。
弑神鎧的頭盔盯著冬落看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動了起來,緩緩的飛到冬落麵前,麵罩抬起,慢慢的落在冬落的頭上。
哢嚓一聲,弑神鎧與弑神鎧完美的貼合在了一起。
精美的有些猙獰的麵罩慢慢的覆上冬落的臉,隻餘下一雙燃燒著火焰的眼晴,盯著東升的太陽
。
冬落的意識徹底的潰散了下去。
白龍堆沙漠上的紅蓮業火又迎來了一次大爆發。
蒼穹之上的薑太公猛然收杆,自白龍堆沙漠中有一條白龍隨著釣釣瞬間飛起。
薑太公淡淡的說道:“護好你這白龍堆上的蒼生。”
白龍內心一陣叫苦,今兒個是出門沒看黃曆嗎?遇到這麽一個老怪物。
白龍雙爪合十,躬身道:“老神仙,我隻是一個小精怪啊!這火我看著心裏直發怵,不敢招惹啊!”
薑太公曲指一彈,一道金黃色的光芒沒入白龍體內,“本座說你可以你就可以。”
白龍驚喜道:“這……這他娘的是功德?”
白龍自知口誤,生怕老神仙怪罪,立馬縱身一躍,沒入萬裏白龍堆沙漠,但凡是紅蓮業火肆虐的綠州,他便灑下一縷功德。用以抵消那紅蓮業火。
等白龍將所有綠州都留下一縷功德之後,又飛回薑太公的身邊。
薑太公淡淡道:“本座還差一個拉車的……”
薑太公車夫個字還沒說出口,白龍便興奮的說道:“小的願意為大人赴湯蹈火。”
白龍心中默默的為自己這話鼓了鼓掌,之前那不就是為大人蹈火嗎?
薑太龍手一揮,一座龍門便出現在了雲端,龍門之前有一條黃龍,還有一頭青龍,白龍識趣的跑到龍門前,任由白雲做的鎖鏈捆縛在他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