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水中月
冬落欲言又止,陳霸先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若是惹惱了他,隻要他能做到,那他真的會一巴掌將他拍出這片時空。
思來想去,冬落隻好作罷!
這世間的麵,是見一麵,少一麵。
他與陳霸先近六年沒見了,如今好不容易見著麵了,還有很多話沒有說,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若是就這樣被陳霸先送走了。
那麽可能他這一生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陳霸先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個少年笑道:“現在的你看著六年前的你,有何感想?”
冬落回過神來,苦笑一聲道:“往日不可追。”
陳霸先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與他一般高的少年,“看著以前的自己,難道就沒有心生可笑之感?就沒覺得六年前的自己是如此的幼稚?恨不得衝上去打他一頓,罵他幾句,想要將他打醒罵醒?”
冬落看著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過去的自己,搖了搖頭道:“沒有,我覺得六年前的我挺好的。當然我能有此想法的原因可能是現在的我不並沒有活成我過去想要的樣子吧!就算是要打要罵,也應當是他來打我罵我,是我辜負了他。”
這世間人,現在看過去,往往都會心生可笑之感,總覺得過去的自己這不好,那不好。可從來就沒有人想過,現在的自己活成自己當初想要的模樣了嗎?
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點評過去的自己呢!
陳霸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們終其一生都在試圖擺脫他人的期待,活成真正的自己。你什麽時候也要試著擺脫一下自己的期待了。”
冬落翻了一個白眼,“老陳,你今天的話有點多唉!話多了,對酒不好。”
陳霸先哈哈大笑,現在更加確定眼前這人是來自於未來的冬落了,“果然是兒大不由爹啊!才說兩句就不耐煩了。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兒大不中留啊!”
冬落狂翻白眼。
躺在地上的冬落眉頭緊皺,仿佛在吃著世間最痛的苦,有苦難言。
冬落朝著他笑了笑,沒來由的想起老陳說過的一句話,熬得過去的苦就不叫苦,吃不下去的甜不是甜。
不得不說,老陳的酒話有時候還是有些道理的。
難怪可以做大周的漢王,陳國的國主。
本事大著咧!
冬落偏頭看著陳霸先,問出了一個他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你真的是你嗎?”
天下秘境,千奇百怪,無奇不有,誰知道眼前的一間酒館是不是水月洞天按照他心中所想,幻化出來的一場水中月呢!
他希望不是,他希望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有人送他來到六年前,再見陳霸先一麵。
可他也知道,世間很多事,它不隨人的意誌而轉移。
你想要它來的,它偏不
來。你不想要它來,它偏偏就是要來。
若是假的,見也見了,該少的那一麵也少了。也不虧了。
陳霸先裹了裹身上的羊皮裘,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了四個字。~…愛奇文學 #!最快更新
“我是你爹。”
陳霸先皺眉沉思道:“難道你不知道你是怎麽來到現在這個時間的嗎?竟然懷疑我不是你爹?”
冬落現在有些相信自己或許是真的有人在不可知的情況下將他送到了這裏。
他點了點頭道:“我本來是想要從長樂宮中的一口井裏進水月洞天的,陳總管說那裏麵有你留給我的東西,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睜眼就來到了這裏。”
他這句話中蘊含著很多信息,陳霸先留給他的東西為什麽不親自交給他,反而要放在水月洞天中,是不是他陳霸先出了什麽意外?
還有長樂宮、陳總管,這些按理說冬落之前應該都不知道的東西,而他現在都知道了,是不是在預示著冬落已經走出去了很遠很遠了?
陳霸先深深的看了冬落一眼,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好多好多。
冬落有些心虛,可實在是沒辦法,陳霸先不讓他說這五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他隻好出此下策,旁敲側擊,希望陳霸先能猜到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吧!
冬落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這小老頭一巴掌給拍出這片時空。
到時候可就虧大發了啊!
要不幹脆全說了算了。
冬落的擔心並沒有持續多久,陳霸先便開口道:“我知道是誰送你來的了。”
不過陳霸先並沒有說是誰,因為說了曆史可能就會因此而發生改變,這是他目前最不想看到的。
陳霸先看了一眼地上的冬落,知道他這一次不會死,也就沒有太過擔心了,隻要還活著,那麽苦就不叫苦。
陳霸先沉聲道:“走吧!先出去吧!現在你體內的天道之力還不強,還不是那弑神甲上紅蓮業火的對手,天道種子還未徹底萌發,你還可以在這個時空再呆上一段時間,來陪我喝一壺。”
冬落點了點頭,這一幕他盼了五年了。
冬落看了一眼那個躺在地上的少年,咧嘴一笑,說了一句好好活著,便隨著陳霸先往一間酒館前廳走去。
陳霸先在離開之前,透過後院天井,看了高處一眼,臉帶笑意。
陳霸先才剛進酒館前廳,便有酒客叫道:“老陳,你幹啥去了嘛!你這後院裏是藏的有美嬌娘不成,俺們都叫你半天了,也不怕老子喝酒不給錢。”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為嘛!這大夏天的怎麽就突然感覺有些冷咧!老陳快添些柴火。對嘍!還有把你這最烈的酒給我上兩壺暖暖身子,見了鬼了,陰冷陰冷的。”
“老陳,你家這酒館是不是風水不好啊!是不是個鬼宅
啊!要不要盤給我得了。”
……
陳霸先怒罵道:“放屁,老子這一間酒館的風水在渭城說第二,沒地敢稱第一。”
陳霸先罵罵咧咧的拿了酒,給各位酒客送去。
在經過櫃台時,他將之前翻看的那一冊帳本扔在冬落麵前,“幫五年前的你把活幹了。”
冬落一頁頁翻過,將上麵的一筆筆帳,一一清算。
等陳霸先給火膛子裏加了柴火,又給要酒的客人送去酒後,拎著一壺酒來到冬落的身邊坐下,“算完了帳便記在心頭,這上麵一樁樁香火情都是為你留的,至少讓你以後的路走得更加順暢些。”
說完之後,陳霸先隨手一甩便將這一冊帳本扔進了火膛子裏。
冬落問道:“就燒了?”
陳霸先答道:“你不是已經看了兩遍了嗎?若是還記不住那可不關我什麽事了。”
冬落怔怔無語,有些納悶自己是怎麽長這大的。
陳霸先說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本帳,帳上記著他欠別人的,別人欠他的。我有,你也有,我的帳今天就交給你了,記住了,什麽都可以欠,唯有人情欠不得。”
陳霸先再次提醒道:“特別是‘身居高位’之時,更欠不得。”
冬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陳霸先拍開酒壺泥封道:“你並非是整個人都來到了這個時空,你來的隻是神魂,神魂,喝不了酒,喝了也是浪費,所以你看我喝就好了,省點酒錢。”
冬落翻了一個白眼,有這樣的人嗎?
不過也確實是,好像這一間酒館內,除了陳霸先之外,也沒有其它人能看見他了,由此可見,他現在的確是神魂狀態。
冬落略一思索便明白他的身軀為什麽來不了這個時空了。
因為他的身軀內有一座失樂園,而那裏麵還有一頭真龍,如今這個時間段應該也有一頭,按照之前陳霸先說的同一個時空下,不能同時存在兩個人,那應該也不能同時存在兩條龍。
陳霸先慢慢悠悠的喝著酒,沒說話,冬落也沒有說話,因為陳霸先不讓他說。
在開始喝酒之前,陳霸先叫了他一聲,他回答了之後,陳霸先直接讓他閉嘴。
陳霸先哈哈大笑,冬落一陣無語。
冬落感覺這一間酒館內越來越冷,哪怕他現在是神魂狀態,也就是世人常說的鬼,陰魂,現在也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在寒意的逼迫下,酒館內喝酒的人罵罵咧咧的結帳離去。
一時間,一間酒館內,人去樓空,隻剩下父子二人。
一壺酒盡,陳霸先站起身來說道:“好了,你可以走了。你現在想要問的,答案我會留在了水月洞天中。到時候自己去找吧!”
還不待冬落開口,陳霸先輕飄飄的一掌便朝著他拍
來。
在陳霸先一掌下,神魂狀態下的冬落漸漸的離地而起,而在他飛起的過程中,他看見一間酒館的後院內突然有一道寒潮如狂風般襲來。
陳霸先隻來得及朝他揮揮手,便被凍成了一具冰雕。
冬落越飛越高,穿過一間酒館的磚瓦,飛到了渭城的上空,以一間酒館為中心,整座渭城,連同周邊方圓百裏地界,已然冰封。
冬落越飛越高,地麵已經被衝衝雲霧阻隔,頭頂隻剩下一輪圓圓的明月。
他抬頭一看,突然感覺那輪明月好像倒置了過來一般。
……
……
冬落猛然的睜開了眼晴,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他又回到了一間酒館,又看到陳霸先。
眼角的淚痕提醒他,夢裏的一切是那麽的清晰。
等他四處張望,想要抓住夢中那最後一絲悸動之時才發現,原來他早已不在一間酒館內了。
現在的他處在一片水麵之上,他站在水麵上浮浮沉沉,水有多深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水域一定很廣,因為他一眼忘不到邊際。
有些像他在墨家秘藏淩雲塔第一層。
冬落低頭看去,水麵之下,有一輪圓圓明月。
月光皎潔,如夢似幻。正是之前那一輪倒置的明月。
正當冬落低頭發呆之時,一道他無比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來了。”
聽著這道聲音,冬落鼻頭一酸,差點忍不住再次落下淚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