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來而不往非禮也
範增在陳國經營已久,掌握著軍政大權,在陳國已然是權勢滔天。而陳國與大周皇朝軍政體係如出一轍,山下仙家盡低頭,山下江湖皆俯首,也就是說範增一人如今掌控著陳國山上山下的最高話語權。
漢王雖然初到,可其明麵上是大周九君,雖無實權,但地位極高,再加上陳國乃是其父陳霸先打下的疆土,陳霸先在陳國威望極高,這段時間也順帶著漢王的聲望水漲船高。
這關乎著自身未來的決擇,沒有誰敢輕易開口。
整個落日樓頂樓,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這場盛宴進行到此,這已不是第一次陷入如此詭異的尷尬境地了。可這一次最危險,因為弄不好就是前途盡毀,命喪當場。
冬落倚靠在矮幾上,微眯著眼晴,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出大戲,他隻要在這場大戲上說一句話就夠了,餘下的跟他就沒有半點關係了。
說實話,之前範思遠問他是麒麟還是驢的時候,還真給他嚇了一跳,心想範增這老東西不會是圖窮匕見,要跟他翻臉了吧!
可轉念一想,又不對,他現在在陳國立足未穩,根腳全無,逼他低頭有什麽用,能震懾他的羽翼嗎?他連羽翼都還沒有。
再說了,他怎麽也是漢王,跟他撕破臉可以,隻要範增不怕周天子報複,或者說範增若是陳國的太傅,而不是大周皇朝的太傅,就算是將他打殺了都行。
可範增是大周皇朝的太傅,逼他低頭,那就是不行,其它八王也不會答應的,太傅逼漢王低頭,那就是王權向太傅低頭,那就是他範增在挑戰王權。曆史經驗證明,一般挑戰王權的人,要麽滅了王權,要麽被王權所滅,而後者的人數是遠遠大於前者的。想來範增也不會那麽蠢,會自尋死路。
想明白了這些之後,冬落也就絲毫不慌了,甚至還有心情陪他們一同演個戲。
正好,他也想看看這長安百官中有多少人心向太傅,這山上仙家是不是都那麽不堪一擊。
也許在別人看來,等會結果出來之後,他可能會失去自身大勢,可在百官中,他本來就沒什麽大勢,還怕失去嗎?
冬落沉默著,範增也是無言,大廳內所有人,都在修練閉口禪,隻覺得眼前這酒水寡淡,飯菜無味,讓人難以下咽。
這詭異的寂靜並沒有持續太久,百官中很快走出一人,此人出列後,對著漢王太傅各抱拳一禮,抬頭時,高聲開口。
“下官黃黑紅早已看清,範大人手中牽的,正是麒麟。”
隨著第一個表態之人出現,第二個,第三個,近百官員,陸陸續續,相繼表態。
“那正是麒麟。”
“細看來,此物確是傳說中的祥瑞之獸麒麟。”
而可笑的是,那頭驢還回應了
他幾聲。
這裏麵有人是真的心向太傅範增,可也並非人人都如此,但此刻他們的回答,幹脆利落,直接了當,毫不拖泥帶水。
可笑的是,這頭驢在每個人口中都是麒麟。
其中有不少人,明明心中罵著範思遠父子,當然也不忘順帶提了幾句冬落,可神色卻肅穆無比的指著那頭叫喚不停的野驢道,這就是聖獸麒麟。
百官表態完之後,整個大廳安靜了下來。
可這一次的安靜,卻代表著範增的權勢在陳國滔天而起,甚至強烈的程度超過了曾經。
範增一句話,所有人都要低頭,這種權勢已經無法用話語去形容,饒是冬落看了也是皺眉不止,莫非這陳國的官場都是一群軟骨頭不成,連一個說真話的人都沒有嗎?
冬落輕歎一口氣,非也!隻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在別人手下為官,不低腦袋,就要掉腦袋。
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選。
範思遠在詢問完內院百官之後,又牽著毛驢往外院山上仙家處走去,怎麽看都是想讓他們也表一個態。
之前內心還在祈禱著範思遠不要問他們的那些山上仙家,表麵上雖然仙風道骨,一片出塵之姿,可內心卻已經將範思遠連同他家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過遍。
話好說,可也得分場合啊!
這個時候讓他們將驢認做是麒麟,這不是要讓他們仙風盡去,道骨盡折嗎?可不認,得罪範增,那是命也要沒啊!
就連那之前準備拚著半生清名不要也要讓範思遠詩詞唱和贏的杜三省也忍不住罵娘了。他是無所謂,可杜家有所謂啊!
範思遠不急不緩的朝著外院走去,百官也一副看戲的姿態了,之前不是很好看嗎?現在戲台子讓給你們,你們來唱,你們來演。
我們也來嚐嚐這當觀眾的滋味。
範思遠在離台階還差幾步時,朝著眾仙家笑了笑,停了下來,又牽著驢子往回走。
那些山上仙家,江湖遊俠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不讓我們表態就好。
範思遠走到大廳中央,將手中韁繩往地上一扔,抱拳一笑道:“王爺,這諸位大人都說了,太傅贈予王爺您的是麒麟,不是……驢。您看,您什麽時候把這聖獸……牽走啊!據說這聖獸做的火燒可是一絕啊!”
範思遠這話不可謂不毒,先將百官的態度再次表明,讓冬落知道這陳國還是他範增說的話管用,你冬落雖說貴為漢王,可還是沒人鳥了。
最後再說這聖獸做的火燒可是一絕,這不就是明擺著這就是一頭驢,可你也隻能將他當麒麟收下。
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收了之後還得感恩戴德。
範思遠抬頭看著冬落,這位高高在上的漢王,你會怎麽選呢!
冬落內心冷笑一聲,陪你演場大戲,不收你報酬,你不知好歹,這還非要送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正好,我也送你一份大禮。
冬落眼晴也不睜,擺了擺手道:“既然諸位大人覺得此物是麒麟,那可能是本王喝得有點多了,看不真切。誤將麒麟認做了野驢,本王在此謝過太傅的好意了。”
範思遠微微一笑,還不是承認他是麒麟了。
冬落接著說道:“本王今晚喝得有點多了,怕是連路都走不穩了,帶這麒麟回官未免麻煩,這末央宮離長樂宮不遠,範大人就先幫本王領回去一下吧!明兒隨便譴個人送來就行,本王可要好好瞧瞧這陳國百官,太傅都說的麒麟是何等的稀罕物,順帶……再送去洛陽給周天子也瞧瞧。”
“這天降瑞獸,可是我大周之福啊!說不定周天子見了這麒麟給太傅加官進爵,也不是不可能的啊!太傅若是升了官,可別忘了是本王替你進獻的瑞獸啊!”
你送我假麒麟,那我就送你真官當。
就看誰不敢收了。
冬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少,直至微不可聞,然後直接倒地,人事不省。
大廳內靜悄悄的,範思遠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可以讓這長安百官說這驢是麒麟,可他沒那本事讓洛陽百官也將其認做是麒麟啊!
讓周天子將驢當做麒麟,別說是官了,怕是連命也要沒吧!
大廳內眾人頓時覺得大快人心。
……
……
夜還未深,長安城中人來人往,買賣的吆喝聲,行人的交談聲,與這長街交織在一起,構建出了一副欣欣向榮的盛世景象。
人與城,城與人,似乎都能和諧相處。
最難和諧相處的,是那人與人。
出了落日樓後,冬落在一輛奔向長樂宮中的馬車中醒來。
見他醒來,雪念慈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下次再做這種沒臉沒皮的事,千萬別叫他了,他怎麽也是一個飽讀聖賢書的,丟不起這人。
冬落哈哈大笑,有了這快三百萬中品靈石,還要臉幹嘛!別說是臉了,就是命都可以不要了。
有了這筆從百官身上,士家大族手裏割來的韭菜,他們當下的拮據又可以緩一緩了。
王惜鳳微眯著那一雙丹鳳眼,上下打量著冬落道:“想不到你還會作詩,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也不想往後像你這樣膚淺的人見了我隻會說一句,‘瞧瞧這個俊哥兒,除了長得好看,也就沒什麽了’。我總得拿出點東西來混碗飯吃吧!”
冬落沒羞沒臊的說道:“有時候啊!這人長得太好看,也是一種煩惱啊!說到這我就特別羨慕張白圭,他就沒這煩惱。”
王惜鳳翻了
一個白眼,自己長什麽樣心裏沒點數嗎?
冬落的肚子突然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冬落有點尷尬的說道:“剛才光顧著喝了,沒吃飽,虧死我了。這要擱平時,遇上這大席,我不得先餓上個三天三夜再去啊!不行了不行了,得去找點吃的。”
馬車一路前行,冬落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為什麽王惜鳳參加宴會前要先吃點東西?
王惜鳳嗬嗬了一聲,帶著嘲諷的意味說道:“這種一城名流集結的盛宴,誰不是奔著結兩炷香火情去的,有誰會跟你一樣,把心思放在吃上麵。”
冬落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好像是這個道理。
有了香火情,還愁沒吃的嗎?
……
長安城東,一家尚未打烊的酒館內,冬落三人相對而坐,三碗漂浮著蔥花的陽春麵熱氣騰騰。
冬落舉起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王惜鳳則要精致多了。
唯有雪念慈遲遲不動筷。
冬落頭也不抬的問道:“你不餓嗎?”
“餓!”
雪念慈輕聲說道:“小時候與母親一同去村裏麵館吃麵,也是陽春麵,她總是吃得很慢,我一直以為是她胃不好,時至今日,再見這一碗陽春麵時,我才明白,原來是她怕我吃不飽。”
冬落頓了頓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些啥好。
雪念慈大口大口的吃著麵,眼淚大顆大顆的掉進麵碗裏。
冬落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仇,總歸是要報的。十年不晚,百年也不遲。”
這話不止是對雪念慈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
說完之後,冬落又要了一碗麵。
人嘛!隻有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隻有吃飽了,才有安全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