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春風不度玉門關
沿著白龍堆沙漠戈壁灘跑出去很遠之後,冬落終於停了下來。
他盤坐於沙丘之上,默默運功。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雖然到現在為止,他並未感覺到身體有什麽不適的地方,但他知道,幽冥鬼手肯定在他的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他瘋狂的運轉《道經》試圖將體魄神魂某處可能存在的不屬於他的東西衝刷掉,可是任由他如何運轉《道經》,都沒有感受到半點不適,反而越發順遂。
他手臂上的鬼手印與指甲印在他強大的恢複力之下也都已經消散,此時他的手腳看起來與正常時並無半點區別。
冬落眉頭緊鎖,長生天,天網,落網之魚……他隻能從幽冥鬼手的隻言片語中去推測更多的信息,可是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他本來是想去失樂園中問一問夏的,夏畢竟是人間最後一條真龍,見多識廣,懂的自然也要比他多些。可這事冬落想想就放棄了,以夏的暴脾氣,若是問的問題是她知道的還好,那肯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要是問到她不知道的,那冬落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頓胖揍,當然也少不了一通臭罵。
冬落料想夏也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就不去自討苦吃了,還是等到了玉門關再問雪念慈吧!反正現在他的身體也無大礙,不急於一時。若是幽冥鬼手真要殺他,他也活不到現在,早死了。
冬落站起身,飛快的朝著玉門關奔去。
如今的失樂園,麵積雖然不大,但也有三百來丈大小,其上山川聳立,飛瀑成群,綠草成茵,七寶妙樹鬱鬱蔥蔥,紫竹寂靜生長,彩雲魚時而騰空,時而入水,在陽光下,璀璨無比。
失樂園是寂靜的,也是充滿生機的,日月淩空,水霧彌漫,無數的靈氣氣化成霧,來回穿梭。
山河秀麗,不外如是。
隻不過這份寂靜在某一瞬間突然被幾聲轟鳴打破,天幕之上,憑空出現一棵大樹,大樹根須像是無數觸手,將失樂園緊緊包裹,有些根須紮根於虛空之中,有的直衝而下,紮進山川碧波裏。
原本寂靜的山河在那樹根下脆弱的就像是一張紙,瞬間破碎,塵埃四起,江河倒灌。
夏抬頭看著天幕,臉色有些難看,“天門道法長生訣?”
失樂園很快便重歸於寂靜,山河破碎,天幕之上的那棵大樹像是要以這失樂園為養料一般,瘋狂的吞噬著失樂園中的一卻。
隻不過一刹那,失樂園的範圍便縮減了數丈,綠草枯萎,靈氣稀薄,而那株大樹瞬間拔高了無數,縱橫交錯的根係又增多了不少。無數樹根像是一張大網一樣,將失樂園緊緊包裹,不留絲毫空隙。
夏冷哼一聲道:“從來隻有本姑奶奶搶別人的東西,還沒有敢搶本
姑奶奶的東西。若是完整的長生訣,老娘現在興許得讓讓你,可你一道長生訣衍生出來的小術法,就敢來搶老娘的東西了,膽挺肥啊!”
夏舉起右手,失樂園中猛然一靜,天地間有一道無邊無際的風刃憑空出現。
風刃好似一張薄紙一般,沒有絲毫厚度,可是那股鋒銳之感,好似連天都能斬開一般,鋒利無比。
夏猛一揮手,那道風刃便朝著那密密麻麻的樹根斬去。隻是當風刃快要斬到樹根之時,夏突然停了下來。
隻見那原本不斷縮水的失樂園,在縮到隻有數十丈時,突然停止了縮小,任由天幕之上那棵參天大樹如何吸取,也不再變小,相反還在變大,肉眼可見的從那棵參天大樹的根係之中有點點光暈被到吸進失樂園中。
而那些光暈便是之前失樂園中被那棵大樹吸走的因果氣運命數,此時都在被沿沿不斷的倒吸而回。
一棵樹,根為樹冠提供營養物質,樹冠也為根提供能量。
夏揮手將那些紮根於失樂園中的大樹根係斬斷,對於那些紮根於虛空,以及失樂園外的便不再理會了。
她收回了風刃,將失樂園又恢複了原貌,夏冷笑一聲道:“打誰的主意不好,偏偏打這小子的主意。連天道種子寄生在他的身上都不敢造次,隻能與其融為一體,你一道長生訣就敢把天門的因果氣運命數嫁接在他的身上,謀求他的造化,也不怕把反到把你天門底蘊給吸沒了,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失樂園在那棵大樹源源不斷的提供能量下,越長越大,不一會兒便有之前的一倍大小了。
夏秀眉微蹙,再這樣下去不行,好不容易逮到一張長久飯票,若是因為吃得太猛了,吃相太難看了,被飯票主人發現了,將飯票給收回去了,那不就虧大了嗎?
夏意念微動,失樂園的增長速度便慢了下來,當然這份慢也隻是相較於之前而言,若與冬落苦修增長的速度相比,那簡直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沒得比。
夏微微一笑,“這還差不多。”
夏自言自語道:“之前我還在想怎麽遮掩這方小天地的氣象,才能不被那些盯著他的老怪物發現,沒想到剛想睡覺,你天門就遞枕頭來了。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反正你天門家大業大,氣運無盡,命數綿長,悄悄藏一個小世界在你家裏麵,他的不會有人發現吧!你們說這種行為過分嗎?”
夏一拍光潔的額頭,仿佛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般,吃吃笑道:“肯定不過分啊!”
此時的失樂園就像是寄生在那棵大樹根係上的一隻小小的蟲子,正在一點一點的啃噬著那棵大樹的樹根,然後為自己補充生存所需養分。
而那棵大樹在失樂園的反噬之
下,再也無法從失樂園中吸取到半點能量,相反那棵大樹為了補上被失樂園啃噬的能量,還要不斷的從樹幹其它地方運來能量,供給失樂園。
隻是這能量之小,幾乎微不可察,與整棵大樹比起來幾近於無,所以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發現。
夏看著越發壯大的山河,氣勢磅礴,不由自主的笑了,快有幾萬年沒有做過這種偷偷摸摸的事了吧!你還別說,這種感覺就是爽。
她突然有些想看那個用長生訣中的道法,將天門的因果氣運命數嫁接在冬落身上來的人,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難受表情了。
還有比這更爽的事嗎?
如果有,那就是不止蝕把米,而是蝕所有的米了。
夏想著想著就笑了,而後一躍而起,變幻成一頭五爪金龍,開始巡視起山河來。
山河無恙,心情大好。
……
……
西出陽關之後,再北上就是玉門關了,玉門關是大周的北大門。
過了玉門關,就出了大周國界了。
冬落來到玉門關的時候正巧是早晨,陽光照著經年不化的冰雪上,一片雪白。
玉門關就是那種春風眷顧不到的地方,等玉門關的春天來時,洛陽等地可能就已經進入夏天了。
冬落找到雪念慈幾人之後,問了問有關長生天幽冥鬼手的事。可長生天神出鬼沒,雪念慈對其也是知之甚少,對那什麽天網,更是從來也沒有在那本書上見過,所以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冬落隻好做罷,暗中尋思著要不要冒著被毒打一頓,臭罵一通的風險去問問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玉門關四境多戈壁、荒陌、草甸,可它畢竟是一國之象征,自然修建得恢宏無比,冬落站在玉門關下,不由的心生出一種蒼天在上的惶惶之感。
這不是他第一次出玉門關,可這一次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以往他是跟在李牧、陳霸先的身後,這次是他自己,是別人跟在他的身後。
一個是無拘無束,一個是肩扛重擔,不一樣的。
冬落抬起腳後,又收了回來,沉聲問道:“極北之地的人如何?”
他往北最遠隻去過極北大草原,甚至連大草原都沒有走完,再北邊的人或事是怎樣一番情景,他就不知道了。
今天出了大周國之後,就要直麵他們了,也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風景。
雪念慈笑道:“在這個天下,南人北人都是一樣的人,隻是極北之地的人尚武成風,生死看淡,不服就幹。不像是大周國的人,受儒家的教化要多些,萬事可能會與你講講道理。可在他們眼中是沒有道理的。”
冬落低聲道:“這麽不講道理嗎?”
“道理。”張白圭嗤笑一聲道:“拳頭硬是道理,要想跟
他們講道理,就得先把他們打服了,他們才聽得進你的道理。”
冬落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看來這天下人與洛樂說的一般無二,拳頭大就是道理,修為高就是理由,要想讓別人聽你的道理,就得先不講道理。
冬落捏了捏拳頭,其實講道理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費時費力。不講道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隻費力。
冬落邁開步子,準備出玉門關。
隻是還沒走幾步,他便停了下來,回頭望去,玉門關內戈壁荒涼,山河壯闊,有一人腳踏百花緩緩而來。
冬落對著來人抱拳一禮道:“魏山君,好久不見。”
來人正是大周北嶽山神魏來。
魏來同樣一禮,“托漢王福,如今當了這大周北嶽山神,掌控這大周北境之地,才有機會來送送漢王。”
冬落搖了搖頭,也沒有說什麽。魏來在他身上下注,贏,這是他魏來的本事,輸,也是他魏來的時運不濟。
歸根結底,與冬落的關係都不大,冬落隻是在盡力做好他自己該做的事而已。
冬落笑道:“魏山君客氣了,魏山君升北嶽山神之時,本該帶份大禮前去拜會。可因故沒去拜會,實在不該,看來這份禮物隻能在今天補上了。”
冬落嘴上雖然說要給魏來補上一份升遷大禮,可手上卻無半點動作。
魏來裝做什麽也沒有看見,連忙擺了擺手道:“老黃曆了,漢王就不必麻煩了,碰巧今天我來送漢王也沒帶什麽臨別贈禮,就當相互抵消了。”
冬落與魏來相似一笑,果然是同道中人,臉皮一樣的厚,一樣的不要臉。
魏來再次恭敬一禮道:“大周北嶽山神魏來恭送漢王。”
冬落擺了擺手,回頭邁步向著關外走去。
魏來久久未曾起身,直到玉門關外無人,才抬起頭。
魏來自言自語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春風不度玉門關,那春風在何處呢?”
魏來自問自答道:“人心善處。”
魏來笑了笑,人心善處,盡是春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