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萍水相逢,好聚好散
芒山山脈山高林密,像一道鋼鐵長城一般橫亙在洛陽城與河套平原之間。
受洛陽城風流寫意的影響,依芒山而建的小城鎮大多也繁華無比,當然這份繁華也隻是相較於荒無人煙的芒山而言,若是以洛陽城比起來,其實與芒山的荒無人煙之地並無太大的區別,都是鄉下。
這些城鎮大多都坐落在芒山三大山道周邊,相當於處在於各大交通樞紐處,賺得都是一些往來的商旅的錢。
在三大山道之外,諾大座芒山之中,還有許許多多的小村莊,在這些小村莊裏居住的大多都是一些凡俗之人,縱使有一兩個修者,那修為境界也低的可憐,但也足夠守衛一村一寨的安寧。
在芒山內數之不盡的村落中,青岩村不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了。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裏人大多都是山裏刨食之人,祖祖輩輩都以狩獵為生。
夕陽下,一個背著一把弓箭,腰懸一把匕首的老獵手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往青岩村趕去。
少年體格健碩,孔武有力,鋒芒畢露的雙目之中閃爍的是桀驁不馴的光芒。少年也如老獵手一般,背著一把弓箭,腰懸一把匕首,這也是每一個在山裏刨食的狩獵者必備的工具。
少年與老獵手肩上並沒有扛著獵物,身上也沒有半點血跡,看來今天又是沒有打到獵物的一天。
少年右手摩擦著腰間的匕首,甕聲甕氣的說道:“爺爺,你說著芒山真的有山神土地嗎?”
老獵手搖了搖頭,“我在芒山呆了大半輩子,別說是山神土地,就算是水怪山精都沒有見到過半隻。誰知道有沒有呢!”
少年腳踢著路邊的小石子,低著頭說道:“我們每年進獻給山神土地那麽多獵物,可是卻從來沒見過山神土地保佑過我們。我也不求他們能保佑我們風調雨順,我隻想能保佑我們每次進山不要空手而歸,能讓我們填飽了肚子就行了,這要求很難嗎?”
“我們半個多月沒有打到獵物了。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家裏就快要揭不開鍋了。”
少年的話語之中充滿了憤怒,既有對現實的無奈,也有對一方山神士地不做為的憤慨。
老獵手那充滿智慧的雙眼之中古井無波,既沒有因為半個來月沒有打到獵物而感到憤怒,也沒有因為家裏快要揭不開鍋了而焦急。
村裏像他這樣大年紀的人,已經不多了。許多同輩之人,要麽是年紀輕輕便葬身於凶獸之腹,屍骨無存。要麽就是在時光的侵蝕之下,化成了一抷黃土。
他能活到這個年紀,靠的不止是運氣。
連同生死在內,許多事他都能做到從容以對。
老獵手聲音平淡的說道:“我經曆過比現在還要苦的日子,可我
不也過下來了。”
少年怔怔無語,關於老獵手的故事,他在每晚的圍爐夜話中聽過了太多了,也從村民的口中聽到了不少。
老人是青岩村最好的獵手,對芒山山林中動物的習性可謂是了如指掌,連他都已經半個多月沒有打到獵物了,青岩村其它的獵手可能就更加不堪了。
老獵手說道:“我們這些個在山裏刨食的家夥,以本質上來說與那些凶獸是沒有半點區別的。都是弱肉強食而已,一切還得靠自己。若是事事都寄托在山神土地之上,那我們早就餓死了。”
少年有些惱怒的說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們每年為何還要用那麽多獵物祭山神?”
老獵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求個心安。”
少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拜敬山神,便是為了求個心安。
少年問道:“那這世間真的有山水神邸嗎?”
老獵手如實答道:“祖祖輩都說有,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
少年又問道:“那這天下有鬼嗎?”
“鬼?”
老獵手反問道。
少年點了點頭。
老獵手目視著夕陽下的青岩村,青岩村在晚霞的照耀下,一片金黃,美不勝收。
老獵手從腰間取出一個老煙鬥來點燃。猛吸了一口氣,吐出了一個煙圈。
“鬼與山水神邸這種東西,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我們雖然從未見過,但卻不能否定他們的存在。”
老獵手拍了拍肩上的弓,那是他的老夥伴,也不知道還能背多久。
老獵手對著少年說道:“就如同上山打獵一般,雖然我們沒有打到獵物,但我們卻不能說是這山上沒有獵物。山水神邸就如同這獵物一樣,雖然我們沒有見到,但卻不能否認他們的存在。”
少年笑了笑,獵物這個比喻很好。
少年整了整弓,跟著老獵手往青岩村走去。
至於這天下是否真山水神邸,他現在反而沒那麽關心了。
就算是這天下真有山水神邸,這日子終歸還是自己的,都是要過的。
與老獵手二人的目的地相反,從青岩村中走出來一個俊美的中年人,中年人正好聽到了老獵手說的話。
中年人便停下腳步來讚歎道:“老先生這一席話說的在理,世間荒誕怪異之事多如牛毛,我們不能因為沒有見過而否認他們的存在。”
老獵手對著中年人抱拳一禮。
少年也見樣學樣。
青岩村很少有外地人來,而眼前之人他們是第一次見。
中年人也趕忙還了一禮。
老獵手撫須而笑“一個如那凶獸一般在山裏刨食之人,那能說出什麽在理的話來,讓小哥見笑了。”
中年人笑道:“老先生這話就說得不在理了,人怎麽會
與那凶獸一般呢!人與凶獸還是有很大的凶別的。”
少年問道:“有什麽區別。”
中年人看了一眼少年道:“哪怕是同樣的在山裏刨食,人與凶獸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中年人指了指腦袋道:“人與凶獸最本質的區別就在這裏。人之所以被稱之為人,便是因為其有思想。凶獸是隻知道在山裏刨食,可人卻知道為什麽要在山裏刨食。”
少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老獵手笑眯眯的看著這一切。
中年人笑著與老獵手告辭,口中說著一些祝福語,都是一些好聽的話語,什麽老當益壯啊!什麽明天一定能打到獵物啊!說得老獵手是眉開眼笑。
老獵手笑眯眯的看著中年人遠去的背影,萍水相逢,能說上一兩句話便已經是幸運,若是最後再好聚好散,那就更是萬幸。
老年人撫著胡須看著中年人在夕陽下遠去的背影,金光燦燦,宛若神人。
老獵人沒來由的說了一句,“好熟悉的背影啊!我怎麽感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這個背影了呢!”
少年偏頭想了想之後,驚聲道:“爺爺,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人像是山神廟裏供奉的那一尊泥塑?”
老獵手與少年對視一眼,眼裏是難掩的震驚,連忙拜倒在地,長跪不起。
……
……
冬落站在芒山山神祠麵前,歪著頭對著雪念慈說道:“要不要去上炷香?”
雪念慈的輪椅又恢複了正常的形態,靠近山神祠,來來往往的人也多,都是一些來山神祠燒香的善男信女。若真是再讓輪椅用六隻腳走路,必定會引來許多異樣的目光。
雪念慈輕笑道:“進山燒香,既然入得山中,那就應該去燒上一炷香。”
冬落點了點頭,與雪念慈一同往山神祠走去。
隻是沒走幾步,便被一個容貌俊美,酷似一個富家公子哥的中年人攔了下來。
中年人在大冬天搖著手中的折扇悄咪咪的說道:“兩位也是來燒香的吧!我一看兩位就不是本地人,我悄悄的跟你們說,這兒的山神祠可一點都不靈,兩位去燒香那就是白白浪費香油錢。”
雪念慈眼神古怪的說道:“我們正好有事相求,可依兄台的意思,這山神似乎是那收了香油錢卻不辦事的神,這可讓人有些為難啊!我這所求之事……”
中年人手中折扇一合,指著芒山中道通往河套平原那一側的下山之路,麵不改色的說道:“不為難,一點也不為難,從此地下山,往北走一百餘裏,有一條入海大瀆,那兒有一座水神宮,那的水神娘娘可比這小破山神祠裏的小破山神要靈驗多了,那叫一個有求必應。”
中年人偏頭湊進雪念慈的耳邊低聲道:“一般人我可不告訴他
哦!”
雪念慈哈哈大笑,“兄台這樣在山神祠麵前為別處的水神宮拉香火,可不講究啊!也不怕此地山神是個不要臉的玩意兒,一巴掌把你呼死了。”
中年人眯著眼睛道:“怕啊!可不也得賺點喪良心的錢養家糊口不是。”
“那我就信兄台一次,這香不燒也罷!等到了那處入海大瀆,我一定會多供奉一點香油錢,想必那水神娘娘一定會念你一句好,多與你一些分成的。”
中年人的神色依舊不為所動。
雪念慈轉過輪椅,朝著還有些雲裏霧裏,不明就裏的冬落使了一個眼色便走出人群,沿著通往河套平原的山道下山去。
等冬落一行人悄失在山頂之時,中年人的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手持桃木拐的矮老頭。
矮老頭低聲道:“山君,就這麽放他們離開了?”
中年人輕搖折扇道:“那你還想怎麽辦?等人家拆了你的土地廟,你再獻上你幾百年的珍藏之後,再恭恭敬敬的送人離開?”
矮老頭搖了搖頭道:“山君,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那範太傅來信說叫你幫忙留住他們一段時日,哪怕是什麽也不做,留他們在山上吃吃喝喝都行,他都願意承你一份情。還有趙大學士以及那新晉的黃尚書都來信說叫你幫忙截留漢王一段時間。”
矮小老頭有些焦急的說道:“可你不但不截留他們,還給他們指出一條明路,這要是讓範太傅、趙學士、黃尚書知道了,咱芒山還不得把他們得罪死了啊!”
中年人問道:“那你說我現在要怎麽辦?”
矮小老頭侃侃而談,“以你山君的身份,請漢王留下來喝杯酒水,既為範太傅、趙學士拖延了漢王回極北之地的時間,也不至於過分得罪漢王。”
中年人有些鄙夷的說道:“你太矮了。”
矮老頭問道:“山君這是何意?”
中年人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太矮了,導致你的眼光不夠高。”
“我們山水神邸隻聽命於欽天監,他範太傅、趙學士算個錘子啊!”中年人俯視著一山土地,眼神冰冷的說道:“你是一方土地,不是一個狗腿子,做神要硬氣一點。”
矮老頭有些焦急的說道:“可是如今欽天監的態度也模棱兩可啊!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若是猜對了欽天監裏的大人物的用意,芒山晉升為大周北嶽也不是不可能啊!若是猜錯了,我們也隻是略盡地主之誼,並不知情。這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啊!”
“你要是想猜你可以去試試,我不攔你,說不定你猜對了,往後這大周北嶽的山君就是你了。”
中年人說完之後,身影恍惚間便自天地間消失了。
而那些在山神祠外燒香的善男信女們卻沒有誰發現原來他們一直恭拜那位神邸之前就站在他們的身邊。
矮老頭臉上神色晦暗難明,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之後,有些氣憤的一跺腳便鑽入了土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