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勝人者利,勝己者強
冬落沿著龍梯步步高升。
龍梯之上那股壓力從始至終都沒有消失,反而隨著他漸次登高,壓力也呈幾何倍數的增加。
龍梯上除了壓力之外,有的台階還會出現刀山、冰棱、火海、金風、幻境……更有其者,還會出現另一個自己,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一路行來,金風幻境,刀山火海對冬落的身體與精神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他的體魄雖然強悍,但這龍梯好像遇強則強。
在這種模擬的對抗之中,他表現的越強硬,相對應,這龍梯所展現出來的威力也就越強。
冬落一拳將一道白玉台階上的另一個自己擊碎,這是他登龍梯以來遇到的最大的一個麻煩。
龍梯幻化成的他與真實的他並無半點區別,甚至在某些方麵比他還要強。
雖說強的有限,但這也是這龍梯的高明之處。
即不會讓你有太大的希望,又不至於讓你徹底絕望,總會在鋪天蓋地的絕望之中,讓你看見一點希望,又讓那一點希望遠離你。
冬落與他自己的戰鬥就是如此,一直在絕望之中尋找希望。
龍梯幻化而成他知曉他一切的戰鬥方式,知道他下一拳的力道有多大,要落在哪裏,總能料敵於先機,提前做出應對之策。
所以,以一開始他就處處受製於那個龍梯幻化而成的他。以至於打到最後,他越打越絕望,仿佛這不是一級台階。
而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在這一道鴻溝之上,他把他,攔住了,寸步難行。
一個人最大的敵人終究還是自己。
有些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勝己比勝天還要難。
勝天,好在天行有常,有規律可循。隻要肯花時間,肯下功夫,人定勝天。
可是要勝己,無頭無緒,無根無源,談何容易。
真正的勝己,並非明天的自己超過今天的自己,明年的自己強於今年的自己,就叫勝己。
真正的勝己,是根植於內心深處的無敵,是哪怕千年萬年之後站在了這人世間最高的山上。回想起今日今時渺小的自己來,依舊認為這一刻的自己是最強的。
比千年萬年之後,站在人世間最高的山上的自己還要強。
冬落抬起手臂,擦掉嘴角的血跡,一屁股坐在台階上,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之前他對龍梯幻化成的自己出的那一拳可不止是簡簡單單的一拳,而是勝己一拳,是在某一時刻,那怕是麵對著比自己更強的自己,依舊出拳,而且還完成了以弱勝強的一拳。
值得他耗盡全部心力的一拳。
冬落從他僅留的一個芥子物中取出《道德經》來,平鋪在台階上,書頁上字雖然寫得很好,但那一頁並沒有多少字,他看著那一頁低聲的念了一句
,“勝人者有力,勝己者強。那麽我剛才打出來的那一拳強不強?”
冬落偏頭想了想,憨笑道:“肯定強啊!剛才我的那一拳,至少可以打一百個冰雪小人。要是再不強的話,可就沒有天理了啊!”
冬落又拿出一本手抄書來,打開相同的一頁,拿出毛筆在上麵圈圈畫畫做一些批注,寫一些心得。
《道德經》他不知道讀了多少遍,自認為已經算得上是融匯貫通了。可是他發現他還是低估了這本書,每當有點感悟的時候,他都會從中找到一兩句相對應的句子。
冬落輕呼了一口氣,感覺這樣也挺好的,當時在走龍道的盡頭,易落老道人除了告訴他要多想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這句話外,還告訴他得多讀讀《道德經》。
道經修氣,德經修運,雖然如今他看不懂的地方依舊還是看不懂,即沒有修氣,也沒有修運,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將《道德經》視若圭寶。
冬落將兩本書收了起來,身周那些無影無蹤卻又無處不在的壓力,依舊沒有消失,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白玉台階,有幾道影影綽綽的身影正在步步高升。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前的白玉台階,依舊有幾道影影綽綽的身影正在漸次登高。
他即不是最前麵一個人,也不是最後麵一個人。
他閉上了眼晴開始默然盤坐,恢複體力。好為登上下一級台階做準備。
至於這龍梯上所謂的無盡機緣,他在觀看了身前身後幾人之後發現,這機緣並非是來自於龍梯上,而是來自於龍梯下的青山之中。
來自於龍泉擺渡人口中的諸神葬土,歸墟之地。
說到底這山中的機緣並非是誰登的高,誰爬的快就是誰的。而是這青山之中的機緣他選擇了誰才是誰的。
不是人奪機緣,而是機緣選人。
可惜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一路行來,這半山的機緣競沒有一樣選擇他。
冬落之前在一個人憤怒的眼光中把本該屬於他的一柄小劍一把奪了過來,可是那一柄小劍才剛入他的手中就又變成一團雲霧消散在了空中。
他當時就瞪大的眼晴,覺得難以置信,匪夷所思。
因為在別人那兒不是這樣的,別人搶了機緣之後那機緣夜就名正言順的成了他的,可是在他這兒就是,你隻管隨便搶,搶到了要是你的,就算我輸。
縱使經過一段時間的打壓之後脾氣已經變得很好的冬落,也忍不住抬頭爆起了粗口。
然後,便不出意外的“噗通”一聲,在被他搶奪了小劍的那個人怨恨的目光之中四仰八叉的趴在龍梯之上。
一動不動。
心灰若死。
然後,他顫顫巍巍額掙紮著站起身來,在那個失去了小劍的人的嘲諷聲中,學
著雪予心踢石子的樣子,輕喝一聲走你,也不管怨毒的目光,一腳將他踢下了龍梯,踢出了龍門秘境。
冬落看著那個嘴唇微動,一閃而逝的身影,開懷的大笑道:“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
所以,他對這龍梯上無盡的機緣已經徹底失望了,這機緣雖多,可是跟他沒有半點關係,那跟沒有沒什麽區別。
不過也還好,天無絕人之路,這龍梯之上除了那青山上的機緣之外,還有其它機緣的存在,至少對於冬落來說,這份機緣才是恰到好處的機緣。
於他而言,這份機緣就算是比之青山上的機緣也隻強不弱。
每當他闖過一級台階之後,台階之上便會有一絲莫名的氣息湧入他的身體內,打熬他的體魄。
那一絲氣息與晶靈石內,石乳內的隱藏的氣息一般無二,都會將他遲遲沒有過變化的體魄強度一點點的往上推。
所以,每當他闖過一級台階之後他都會找個地方盤坐下來,用體內《易筋經》凝聚而成的那道稀薄的內氣來將其練化吸收。
雖然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大多都消失在了他的經絡之中,但還是會有一部分成為了他強化體魄的磨刀石。
在這龍梯之上謔謔的響。
……
……
一艘龍舟,幾個空酒壺。
張聞道沒有薑太公那般有耐性,可以手持一根釣杆,眼晴一眨不眨的盯著龍梯上的每一個人步步高升。
張聞道有些無聊的坐在甲板上想著他的事。
對於修者而言,最值錢的是時間,最不值錢的也是時間。
而對於他而言,什麽都不值錢,包括時間,就更別提看一群螞蟻登山了,哪怕是一些個大點的螞蟻。
薑太公從雲海之中收回釣杆感慨道:“人生就是一場場躍龍門,門外的人在躍,門內的人也在躍,門外的人向高處躍,門內的人向更高處躍。”
薑太公回頭看向慵懶的坐在甲板上的張聞道,輕笑道:“張聞道,你想不想去躍一躍?”
張聞道撇了撇嘴,連忙擺手道:“我不想,別叫我,我不去。像我這樣優秀的人,要是想躍,分分鍾是可以躍到更高處的,可是天塌下來,是要個高的人去頂的,我這小身板可扛不住。”
薑太公招了招手,張聞道也不囉嗦,直接扔了幾壺酒過去。
薑太公接過酒,身體微微前傾,冷笑道:“像你這樣優秀的人?你是人嗎?”
薑太公拍開泥封,喝了一口酒後,哈哈大笑。
張聞道微微一頓,“太公,都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這才剛喝了我的酒,就說這種話,可就沒意思了啊!”
薑太公笑聲不停,“沒意思嗎?我倒是覺得有意思極了。”
張聞道氣極,直接轉過身去,
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過,眼不見為淨。
薑太公再次問道:“真不去?”
“真不去。”張聞道頭也不回的說道:“太公,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條登天之路天下蒼生走得,世間萬物走得,唯有我走不得。”
薑太公肯定的說道:“我說你走得你就走得。縱使長眠於歸墟之地,諸神葬土的眾神之王蘇醒,在我的麵前,他也攔你不住,他也動你不得。”
雖然對於薑太公的話張聞道深信不疑,但他仍然拒絕道:“不去,不去,我這一縷殘魂好不容易才活下來,還是依太公您老人家的言,好好做一個人,不然可就等不到夕死,而是馬上就死了。太公,這貪生怕死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咦……我怎麽感覺我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薑太公冷哼一聲道:“我看你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所謀甚大,又不想親自入局。所以,你才找了一個人替你去這條路上走一走吧!”
張聞道騰的一聲站了起來,神情複雜。
薑太公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道:“你放心,我就是一個擺渡人,那龍門,你躍或不躍,它都在哪裏。”
薑太公打了一個酒嗝道:“更何況,對我來說,小小龍門,誰躍不是躍。小小真龍,誰成不是成。反正到最後,都在我的釣杆之中。”
張聞道臉色有些紅,但他也從薑太公這句話中聽出了他不但不會插手他的所謀之事,反而還有些樂見其成。
正當張聞道想入非非的時候,薑太公的聲音再次幽幽的響起,“第一個人已經走到一萬階了,諸神黃昏快要開始了,你就不想過來看看諸神的時代是如何落幕的嗎?”
張聞道搖了搖頭,往龍舟甲板中央挪了挪,最後索性閉上了眼晴。
薑太公的聲音再次在他的耳畔幽幽響起,“我說你看可以看夕陽你就可以看,我說你不會死你就不會死。錯過了這次諸神黃昏,下次再想看……可能連人間都沒了。那時你想看也看不到了。”
“還有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