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眾生牛馬,諸佛龍象
墨子清站在龍舟甲板上,看著盤坐於龍首之上的那個披簑戴笠的老人陷入了沉思。
焚靈古焰爆發之際,他剛想遵循某個人的意願,準備幫上冬落一把,讓他多活幾天。
可是在他剛踏步升空之際,卻被眼前這個老人一掌拍回了墨令之上,當時那個憑空出現的老人隻對他說了八個字。
生死有命,禍福在人。
前四個字沒有多大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生死之間,各安天命就好。
可後四個字就有些嚼頭了。
禍福不在天而在人,那這個人字該落在誰的頭上?這個禍指的是什麽?福指的又是什麽?
墨子清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焚靈古焰光芒太盛,刺眼至極,哪怕他是墨家最年輕的大墨他也看不真切在那火光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直到那一道驚天劍光衝天而起,一輪銅鏡扶搖而上撐開火幕的時候,他才勉強可以窺見焚靈古焰之中些許動態。
不過當他睜大眼晴,想仔細看的時候,那個自稱為龍泉擺渡人的老人卻大手一揮,直接將那片山水給隱藏了,不讓他看了。
而老人甚至連解釋都沒有一句,直接將他們扔到了龍舟之上。
墨子清收回思緒,多想無益。
禍福既然在人,那就隻能是在個人,不會在他人。至於最後是福還是禍,說白了,那還得看個人。
他人愛莫能助。
墨子清偏頭巡視了一遍甲板,甲板之上人不多,百來人,有自渡之人,也有求人渡之人。
都是最後在龍門秘境內活下來的人,但卻不一定都是能活著走出龍門秘境的人。
不過如今那些自渡之人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而那些求人渡之人原本不是很好的心情在了解了那些自渡之人這三天慘痛的經曆之後,心情瞬間就明朗了起來。
一時間言語中競有些得意之色,似乎為自己當初選擇求人渡感到驕傲,以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對此墨子清隻是微微搖頭,熟不知在求人之時就已經低人一等,矮上別人千頭萬頭了。
就算是在這龍泉之上占到了一些便宜,多吸收了一些氤氳之氣又如何,在修行之路上比那些自渡之人多走了幾步又怎樣。心氣矮了,路子自然就已經走窄了。
世間從來沒有那一條修行路是一場機緣鋪就的。比別人多了一些機緣,隻不過是路子比別人寬了一些,速度比別人快了一些而已,但大道無涯,離真正登頂還遠著呢!
墨子清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麽好驕傲的。
修行之路,講究的還是一個厚積薄發,一時的快並非一世的快,一時的多也並非一世的多。
這些道理之前的他也不明白,就算是明白了也不認同,可是當他從淩雲塔內問心出來之後,
才驚覺這世間道理能被稱之為道理,還有很多人信奉,無論是好是壞,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道理的。
墨子清搖了搖頭,輕聲歎道:“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人生世間,愛欲之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相互取笑之人,不過是在自取其辱罷了。”
“眾生牛馬,諸佛龍象,眾生皆渡,唯我不渡。”一個青年走到墨子清的身邊對他拱手一禮道:“兄台所言雖有些道理,但在下實不敢苟同。”
墨子清也對著來人拱手一禮微微一笑道:“些許拙劣之言,讓兄台見笑了。不過這世間道理萬千,並非是你認了,他就是道理,你不認,他便不是了。”
來人搖了搖頭,看著碧波蕩漾的龍泉水輕聲道:“牛馬是眾生的牛馬,龍象是諸佛的龍象,多了三十年,好像也並沒有從河東走到河西,隻是由眾生的坐騎變成了諸佛的坐騎而已。歸根結底,還是坐騎。”
來人身軀挺直,雙手負後,湖風吹得他的衣袖獵獵,“若是命為奴仆,身為螻蟻,由牛馬變成龍象,那是該好好的驕傲一番了,可若不是呢!那就甘心去做那眾生的牛馬諸佛的龍象了嗎?就不想去做做那諸佛,去當當那眾生嗎?”
來人偏頭看向墨子清笑道:“這世間有六個字最有意思也最有嚼頭,那就是不甘心,不認命。很多驚世駭俗之事都是由有這六個字的人做成的。當然也唯有具備這六個字的人才能做成,你墨家在後三個字上做得很不錯,前三個也就一般了。”
來人想了想後繼續說道:“不甘心很難,至於不認命那就更難了。”
墨子清陷入了深思之中。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來人這些話究竟是在說那些以五十步笑百步的求人渡之人,還是在說他了。
若是說如牛馬一般的求人渡之人多吸收了一些氤氳之氣修為增進了一些成為了龍象之後,便開始嘲諷那些沒有吸收到氤氳之氣依舊還在牛馬行列的自渡之人,好像沒什麽問題。
可若是說是在提點他墨子清,好像也說得過去。
來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輕笑一聲道:“兄台不必多想,我說牛馬便是真的在說牛馬,我談龍象也是真的在談龍象。因為,在我的眼中牛馬龍象與眾生諸佛其實都一樣,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
墨子清有些疑惑,“兄台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在你眼中眾生平等嗎?”
來人愣了一下,笑道:“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墨子清微微一禮道:“在下墨家墨子清,敢問兄台大名?”
來人手撫龍舟欄杆,吹著湖風說道:“張聞道,聞道有先後的聞道。”
張聞道微微仰頭,眯起眼晴看了看天上的太陽。
他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在他眼中眾生諸佛都是螻蟻,若非要說眾生平等,好像也沒有什麽錯。
張聞道笑了笑,低聲道:“所謂的眾生平等,不是眾生有一樣的價值,而是眾生一樣的沒有價值。”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離他很進的墨子清並沒有聽清,但離他很遠的龍首之上盤坐的那個老人卻瞬間睜開了眼晴。
張聞道突然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原本已經恢複如初的臉上,又隱隱有要裂開的跡象。
……
……
龍泉渡口。
屍蛟這個大德之人右腳踩在鄭南風的臉上,開始了他以德行感化惡行的行為。
一共十五個人被捆住了手腳,彎曲著躺在草地上像蛆蟲一樣胡亂的扭動著。
屍蛟一手叉腰,一手拿著一支毛筆點指著他們惡狠狠的說道:“按理說之前你們追殺我兄弟三人,現在我們殺了你們一點也不算過分,可我與我兄弟都是那大德之人,講究德行,所以決定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就看你們要不要了?”
躺在地上的十五人盡皆麵露凶狠之色,若非是嘴中塞滿了布條,可能現在已經喝罵連連了。
他們很想說,大德之人,大德你大爺,要是真是大德之人,也就不會幹擾他們吸收氤氳之氣,也就不會搶奪他們的芥子物,更不會像現在一般。
將他們像蛆蟲一樣捆綁著隨意的扔在草地上。
屍蛟指了指冬落繼續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與我這位兄弟德厚天地,不願徒增殺孽,可若是就這樣放了你們的話,又於我兄弟二人本心不合,必將德行有虧,所以我兄弟二人思慮再三,終於想出了一個兩全之策。既不傷你等性命,也不損我等德行。”
畢競事關生死,躺在地上的十五個人也停止了扭動,盡皆瞪大眼晴盯著屍蛟,想看看他葫蘆裏究竟買的是什麽藥。
屍蛟衝著冬落使了一個眼色,心領神會的冬落立即小跑上前,在他們的麵前各放了一張白紙,白紙上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字。
屍蛟指了指白紙道:“雖說我兄弟二人都是那大德之人,可我們實在是信不過你們,我怕放了你們之後你們又接著追殺我們,所以我們便擬定了一份和解書,大家看看若是沒什麽問題的話,對著天地起個誓,然後簽個字,我們也就完成了和解了,大家也就可以走了,最後祝大家在龍門秘境內大有斬獲。”
屍蛟說得唾沫橫飛,聲情並茂,說完之後還不忘朝著眾人微微一禮,好似真的一個大德之人一般。
冬落估計他們也將和解書上的條文看得差不多了,便上前去將他們口中的布條扯了下來。
布條才剛一扯下來,便是斷斷續續的怒罵之聲。
“大德之人,大你大爺,搶了我們
的機緣,奪了我們芥子物不說,現在還拿我們要挾我們家族,一萬顆下品靈石,你們咋不去搶,還大德,就沒見過你們這麽缺德之人。”
“這是你大爺的和解書,這分明就是在搶劫,我不想跟你們和解了,你們殺了我吧!”
“對,我是不會簽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
屍蛟等他們罵了一會兒之後,右腳在鄭南風的臉上碾了一下,指著洛樂獰笑道:“我是大德之人,可我這個兄弟可就不是了啊!管你是什麽世家大族嫡係,還是仙家宗門的聖子,說殺就殺,決不手軟。”
洛樂上前一步,兩把大刀拿在手中來回的摩擦著哐哐做響,惡狠狠的盯著他們。好似一言不合,便要手起刀落,讓他們看看什麽叫
屍蛟踩了踩鄭南風繼續說道:“看到我腳下這個人了嗎?就是因為對我這兄弟說了一個不字,現在已經在這躺了很久了。”
洛樂冷哼一聲,手中大刀脫手而出,迅猛的刺入了鄭南風的雙腿之中。
鄭南風啊的一聲痛醒了過來,然後又被屍蛟一腳踩了昏死過去。
那些被捆綁之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戰,再也不敢說什麽狠話了。
一個少女看了一眼凶神惡煞的洛樂,麵帶哭腔的說道:“我……我發誓,我簽。”
“我……我也簽。”
有了第一個帶頭,其它幾人雖然很不甘心,但在屍蛟的威逼之下還是對著天地起了誓,簽了和解書。
冬落三人滿意的放了他們,絲毫不怕他們反悔,畢竟對著天地起誓,就已經銘刻在天道之上了。
若要反悔,便要承受天道的反撲,需要付出的代價,要遠比一萬下品靈石大得多。
並非是他們不想多要,而是多要的話,他們多半便會成為家族棄子,然後被隨意丟棄。管他天道反撲不反撲的,隻要不撲到他們身上,那就跟他的沒有關係。
世家大族向來無情,當然仙家宗門也好不到哪去。
冬落坐在龍泉渡口望著龍泉開始思索起該如何處置鄭南風來。
而在龍泉之上,一艘大船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本章完)